总算是解脱了，顾秀明却一点也感觉不到开心。夜里的风倒没有白天那么厉害，雨与雪的争夺战也从雨为主动方，变成雪占主导权了。漫天的雪密密麻麻地下着，一会儿便将原本还是红的、绿的、黄的世界统一成白色的海洋。

校园中的风行湖也不能幸免，密密麻麻地堆积着薄薄的一层雪。

天是黑沉沉的挤不出一点光亮，湖面也丧失了往日微波荡漾的情景。上前走过这片湖区的时候，他总算还能看到孤零零的几片枯叶摇曳在枝头。而今日，上帝却要将一切终结于沉寂。

“今晚的雪好暖和啊。”顾秀明自言自语着，“只可惜我身边却连一个知心朋友都没有了。”

剧想到这，他就忍不住难过。大一的时候，他总会将自己的不开心通通告诉于浩。因为他觉得，在这个学校中，唯一能够交心的便是沉默寡言的于浩了，最起码他是一个很好的听众。

但他的不快乐简直太多了，多得让于浩有些招架不住，多得让他同于浩之间渐渐有了隔阂并且日益扩大，多得让他在这几年的时间中白白丢失了这个朋友。

——在顾秀明的心目中，他觉得他的这些毛病也是造成自己同于浩之间产生矛盾的一个重要原因之一。

咪但自己总是个悲情人物，他总是不开心，总是不断有新的悲伤故事要想别人吐露。

今天的悲伤，他真不知道该向谁吐露了。

映月桥的灯依旧照着，将桥的几个拱圈的轮廓清晰地勾勒出来，给这样一个冰天雪地增加了几许浓浓的暖意。

他是觉得暖，但觉得那样的暖根本就不属于自己，外界的暖只会让心灰意冷变成了一种绝望，犹如大年三十时，祥林嫂望着浓浓的暖意，在所有人的歧视以及饥寒交迫中绝望地死去，追寻着失落的阿毛。

想到以后的事情，顾秀明真的有点绝望。他需要温暖，所以向桥山走去，因为那里的灯光最起码看起来很温暖，应该可以化解他心中的苦闷。

“你是个不干净的人”桥这样说着。

“我可不想糟蹋我的‘暖’在你这种人身上。”灯也露出一种鄙夷的眼光。

“哎呀，你真讨厌。”湖驱赶着他，“挡着我的光啦，快滚快滚！”

原本丝毫生机都没有的事物突然活了起来，纷纷朝他身上吐口水，嘲笑他、讥讽他。他悲愤异常：“连你们也这样讨厌我，我还没开口呢！”

他一口气冲到桥顶上，蹲下来：“一想到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我就懊恼的很，一想到和她……我不要同她有任何关系、我不要她生出小孩、我也不要抚养那个小孩……桥，你知道么。如果她生下小孩的话，总有一天这个小孩会叫我‘爸爸’的。我不要做‘爸爸’，我真希望她肚子里的那个是女婴。”

他说了这些，桥却懒得理他，那一圈圈白莹莹的荧光灯也厌烦地闭上了双眼，只留下两盏昏黄的白炽灯招呼他。

因为他的到来，原本暖融融的映月桥突然黑沉沉的一片。一阵微风走过，漫天飘舞的雪冷冰冰地砸向他的脸。当所有光线沉下去的时候，冰的世界总会在黑暗中来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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桥下两个人伙撑了一把伞挡住一面而来的寒风，一面缩着头相互紧紧靠拢着，似乎只有这样才会更加暖和一点。

顾秀明心想：温暖总是给你们的，我却不是其中的一个，或者我只属于黑暗。或者只有在黑暗中，我才能得到真正的安歇。

他曾和王明艳说过“投湖”的话，现在他又来到了这里，或者投湖是他最好的归宿？最起码投湖之后，他所有的痛苦也会随即深埋于湖底。

桥下的两个人渐渐走近。顾秀明心想：假如投湖之后有人救我的话……

“噗”一声，他还来不及设想“假如”之后的嘲，湖面的那层雪，那层薄薄的冰就被他的身体戳开了一个窟窿，黑黝黝的镶嵌在这白皑皑的世界中，像一个无底洞，像地狱的眼睛。

“哇塞，那谁好猛哦，大冷天的居然跳水呢。”一个女生的声音在伞中响起，同时也让伞停止了移动。

但她刚一兴奋，就被另外一个女生爆了一个尖锐而又响亮粗口：“哇你妈个头啊笨蛋，那谁在投湖自尽呢。”

她的声音极具穿透性，“嘎嘎”的连皑皑的白雪也没办法降低其中的分贝。在这个学校，这样的声音恐怕只有于浩的女朋友才能做得到。

不错，这人就是阿娜，旁边的那个纯真得有些傻帽的女生便是晓云了。

“啊？那不是变成鬼了，好可怕啊。”晓云头一次见到有人寻死，所以害怕地紧紧抱着阿娜的胳膊，将头深深埋进她的怀中。她带着一种哭腔：“阿娜，我好怕，我们怎么办呢？”

“王八蛋，再不救人就真见鬼了，到时候要掐死的人第一个就是你。”阿娜粗暴地拽开紧紧抱着自己的晓云，一边麻利地脱下外套和鞋子，“帮我拿着衣服，赶紧打110、120。快，不然到时候就等着帮我和投湖的那瘪三收尸了——啊哟，冷死了。”

晓云立刻打电话，阿娜抓起一大把雪朝自己身上搓搓，免得跳入水中温差太大而抽筋，到时候谁都别想活了。

望着水下的那个人一浮一沉的，她哆嗦了一下，紧紧闭着眼睛，“通”地一下扎进冰冷的湖中。

“啊哟，冻死我了。”她大叫了一声。

自己觉得冷的话，大叫一声之后总是暖和一点的，并且可以让岸上的人知道：哦，这个人还好端端着呢。

湖水并没有她想象的那样冷，反而却有点暖和的感觉，真正冷的却是掉入水中的积雪。大块大块地贴在人心窝上、喉咙、嘴边，让人简直就喘不过气来。

与其那么大喊大叫受罪，倒不如扎个猛子来的痛快。她瞄准顾秀明落水的地方，憋上一口气一下子扎入水底。

“来人啊，救命啊！”没了阿娜的叫声，晓云倒带着哭腔大喊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