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厄运
作者:华佳牵牛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3927

第74章厄运当歌声的翅膀折断,那肯定是暴风雨作怪。

从看守所出来我举目无亲,安根伟走的时侯,留给我两个包袱,放在邻居那里。除了几件换洗的衣服外,还有几张我们的照片。那是一个初秋的晚上,我独自走到长江边。脚下的砂石钻进方口布鞋,我一点也不觉得疼,有气无力地时而上堤,时而临水。对岸稀疏的灯光似乎在嘲笑我的处境,生存的勇气被浪涛一步一步卷走,或许江水可以洗刷我的怨愤。于是布鞋湿了,长裤也浸入水中……

忽然有人在喊:有小孩掉江里了!

我寻音望去,江面几艘棚船十分安静,好像并没有生任何事情。而滩头有一位中年人急匆匆朝江边赶过来。于是我又走回岸边,想知道哪里有小孩落水。中年人跑近我问道:大姐,看见有人落水了吗?

没有哇,我一直在这里。

唉呀,你怎么站在水里说话?快上来帮我一起找找。

我不知是计,赶紧上了岸。连连问他:谁的小孩落水了?在哪里?

中年人换了一幅笑脸,也顾不得沙滩湿鞋,冲到水边拦住我。如同赶鸭子一般把我赶上岸,也许他不敢碰我的身体,所以张开手臂像玩游戏那样。这时侯我才明白他是在救我,自尊心一下回到我的脑海里。我装做很开心的样子说:别误会,我是在追鱼儿玩。

不争气的噪音出卖了我,谎言羞得我无地自容,我又朝大江扑去。刘教授这次顾不得男女有别,一下子把我抱住,艰难地踩踏着沙滩到了干燥的地面。

对不起!对不起!水边太危险,有什么事我们上去再说。你要骂我也行,打我也行,千万别……

我不知是怨恨还是感激,两行泪不由自主地唰唰在流。刘教授自我介绍了一番,他是因为等轮渡而到江边闲走,现我在水边徘徊,觉得不太对劲,所以轮渡的最后一班走了,他还在观察我的行动。这位武汉大学的教授不会游泳,想喊别人来帮忙又怕并非如此。在我走进江水中才急中生智,大喊有小孩落水,真是用心良苦。

能告诉我你叫什么吗?说出你的苦衷,或许我还帮得上忙。

刘茵雪。我是走途无路了!

好呀,我们是家门,5oo年前是一家。我是研究历史的,也懂一些法律问题。如果是有冤屈,我一定为你出头。但是我不能对畏罪的人开拓。

从他喊小孩掉水里开始,一举一动都让人觉得他是一位君子,今生遇到这样的人也算值了。能够对他把心中的苦水吐出来,应该是一种幸事。我止住哭后掏出释放证给他看过,再简单地讲了我的遭遇……

刘教授沉思了一会,对我说出齐家的情况,当即带我到了华中里。齐宗祖一家喜出望外,决定留下我。从此我打消死的想法,也找到了栖身之地。齐家人没有把我当佣人,而当成刘教授的亲戚对待。家务事不让我包干,重要的事他们都抢着做,在外人看来,我是他家的亲戚兼家庭教师。孩子们都还小,辅导他们学习我地拿得下来。齐宗祖这时才揷话:对了,我们都叫刘老师。

那时候刚刚摆脱厄运,又遇到揪心的烦恼。

是碰见了我父亲吗?

我们不是在蓝桥,而是六渡桥。

那是市中心的繁华地段,哪里有桥呢?

生离死别的故事不是只有在桥上才会生。

快讲吧,就当我们去看一场电影。

刘茵雪沉默一会之后,终于说起那段故事:1959年的夏天,我是送宗祖的父亲乘船去上海,从江边走民族路到了孙中山先生的铜人像,再往前走的时候,听见好像有人跟着我走的脚步声。我不敢回头,加快了步伐,那声音也跟急了。迎面有几位搬运工人走来,我才壮胆朝后面看去。安根伟如幽灵般埋头走着,也不左顾有盼,始终看着我的脚跟。只到我停下后转身,他才抬起头来与我的目光相对。真的是未开言而心里酸,忍不住落下泪来。

在我最凄惨的时候,他无影无踪地消失了。无情地抛弃了我,连一个信也没有。当我憔悴地走出看守所的时候,多么希望他来接我。然而直到我回原来的住处一问,才知道他去了南方。据说他像避瘟疫一样地逃走,不曾留下一句话。既然恩断义绝,为什么又要跟着我呢?莫非他也有说不出的苦衷?

茵……雪,是我。

有什么话就说吧,我们现在是路人。

唉!我想问你现在还好吧?

不劳挂记,有饭吃,饿不死。

当时的冤案应该澄清了吧?

怎么说得请呢?不追究我就烧高香了。

我们去蛋糕店楼上喝杯水吧?

没得空,我要走了。

别生气,我求你,我们不能叙叙旧?一盏茶的工夫。

看到他失魂落魄的样子,我一下子心软起来。在三民路的蛋糕店楼上,陪他喝牛奶。干咳几声后,他开始讲当年的事情。又是低头不敢看我的样子,像一个犯错的孩子,小心翼翼地开口:在你被带走的第二天,我也被关进部队的禁闭室。他们说你是特务,而我也成了同谋。给我一本材料纸,一支笔,让我老实交代问题。我怎么也不相信一起生活的的人是特务,从认识的那天开始,你的天真深深打动了我。一面小红旗见证了对新中国的热爱,也成为爱情的信物。记得我请过波依也琴行的人来家里校过钢琴的音,那明明是一架普通的乐器,怎么与收报机扯得上关系呢?但是越解释越黑,甚至有人说我同流合汚。

你的上级和战友都不为你说话吗?

对于市里的精神谁敢反对?

那可能是冲我来的,许多人都给我暗示过。

由禁闭室出来,被定为受监督的对象。不过终于知道了一点真相,他们说:“是有人给脸你不要,所以要受到应有的惩罚”。

怎么就没有讲理的地方?后来怎么放了你呢?

我为了洗清不白之冤,心恢意终冷地吞了半瓶多安眠药。被居委会监视的现,送到医院洗了肠。从那以后我时时想了此残生,却被严密控制。后来老领导拿着我立功档案跑了三次市委,才勉强给了一个“不知情,受蒙蔽”的结论,遭到强行以平级调往广州,并且勒令离婚。

我在看守所也被迫签了字。

那他们应该放了你呀?

过几天就有人来劝我,说是让我找个响当当革命家庭我就自由了。

这是威胁!你还是不肯答应?

对这些流氓我恨之入骨,岂能让他随心所欲?

我到了广州还有人告诉我,说你顽固不化。

这种折磨有半年多的时间,他们无计可施,终于给我判了刑。

是我无能,害你受苦了。

也许是命运的安排,也怪不得你。

喝完牛奶我就走了,你父亲呆在那里动也不动。我不敢回头,害怕止不住的眼泪会狂潮般流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