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曾经的绿帽子
作者:牛不醉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3204

我没有拒绝承认自己是一个自私而又现实的人,我的观念传统,我的思维单一,我的大脑里容不下任何杂质。

一夜无眠。

第二天来到梅城妇科医院,在萧伯伯的干涉下,医院没查出我们身份上的任何把柄。今天的杨帆披一头浓稠的黑,穿一件天蓝色的吊带背心——她的腰确实已经开始粗壮。仔细辨认,我似乎能够听到鼓点错乱的声响,不知这是源于杨帆的紧张,还是来自肚中孩子的垂死挣扎。身旁杨帆的手是冰冷的,她的双眼迷茫,如临深渊,如遇死敌。我则茫然的坐在椅子上,低下头,排着队。

我清晰地记起了昨晚梦中的场景:

先出现的仍然是二十分之一萧波体态的孩子。他正在咿呀学步,一边亲昵地叫我“疏疏”,一边天真可爱地向我献出瓜子、巧克力、奶糖,但我却没心思理他。然后赵一平果然出现了,他的腰已经弓下,就像一只未老先衰的螃蟹。他的脸上已经没有了昔日的神采奕奕,他蹒跚着走过来,看也不看我一眼,便对“小萧波子,爸爸带你回家!”“小萧波”恋恋不舍地看了看我,与赵一平朝远处走去,他们伛偻的背影看来那么伤感,以致我在梦中感受到什么叫做凄凉,什么叫绝望,什么是萧瑟,什么又是无可奈何。

后来杨帆也出现了,她怔怔地看着“小萧波”,纯洁少女的眼神中溢满了母性的慈爱。没想到“小萧波”却拉住了她的手,突然不想走了。杨帆呢,她看了看雪地,又看了看我,不敢多说一句话。于是“小萧波”就哇哇地哭了起来,杨帆便让他伏过来喝一口奶再走。然后便见“小萧波”贪婪地吮着他母亲的乳杨帆永无止境的抱在怀里……

里面传来一个女人撕心裂肺的尖叫,另一个做完手术的女人,以细碎蹒跚的步调,弓着身子往外走。经过我们的时候,只见她双手正肆无忌惮地摁着私处,脸上全部是痛苦而扭曲的表情。下一次就该轮到我们,杨帆牵着我的手,终于剧烈的颤抖起来。我在模糊的恍惚中,突然迎着萧伯伯不解的目光,拉着杨帆朝外跑去。

……

我们度过了极为难堪的两天两夜。那两天里的杨帆就像个奴仆一般呆在小屋的角落里,生怕我将她们母子踢了出去。但她越是卑微谨慎,我就越感到生痛难受。这个***儿子不仅把我们的默契全盘抹煞了,还将杨帆的俏皮、可爱、撒娇吞噬得干干净净。我心痛得要死,但又不知如何去改变,有的话我说不出口,而有的话,我又不愿意说。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最心爱的杨帆,携带了她最疼爱的儿子,与孤独的我渐行渐远。直到第三天早上,生活才恢复了往常一样的节奏。

那天早晨我正躺在地上做梦呢,突然就觉得胸口有些疼。等我醒来一看,杨帆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正调皮的看着我,但见她掐着我的胸膛嗔怒道:“小猪,还不起床?要迟到了哟!”

就在那么一个被“摧残”、“虐待”的时刻,我竟然激动得流出了泪花。我装作痛得搜心捣肺的样子嗷嗷直叫,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似的。杨帆竟然咯咯的笑了,这笑让我的心情顿时舒畅无比,于是给了她一个浅浅的吻。

在这么一个短暂却又漫长的冷战之后,生活的阴霾一扫而空,我们间的暧昧也开始柳暗花明。那个孩子在我的容忍下存在,我们的爱情在互相理解上保留。有的东西永远无法改变,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用努力的生活或肤浅的行动去替代这些深思熟虑。只要拥有现在的快乐,就行了。

我到底在乎什么?——只要我和杨帆把孩子的身世隐藏下去,他就是我的亲生儿子,李氏香火的传递还有我大哥。

我到底心疼什么?——那小孩早在我们相爱之前就播种下去,他们的爱情早已经远去,现在的杨帆明显是爱我的。

我们都是乐观的人。只要杨帆爱着我,这个孩子又有什么了不起的呢?

萧金贵常常派他老婆过来给杨帆支招,每天见到我,他都会以一种喜气洋洋的口吻赞道:“恭喜呀,恭喜!就快当爸爸了,可喜可贺呀!”我只有不断陪着笑说声谢谢,起初心头酸涩得很,但到后来也就真心实意的接受了这些恭贺。

七月的炎夏,洗澡是个难题。

我们的房子只有一个单间,自然没有厕所厨房浴室。厨房可以用简易的锅碗瓢盆取代,遥远处也有一个公用厕所,而洗澡便只有进小店开设的浴室了。但洗一个最便宜的澡都要2块钱,差不多够我们买两斤大米,五个馒头了。特别是在夏天,能够每天冲凉成了我们这群打工者间最奢侈的事。常常为了节约钱,我们不得不在大热天仍然保持着一星期只洗一次澡的习惯。到了晚上,我们只能把自己脱得光溜溜的,用毛巾蘸水来一一擦拭。这是件极为变态的事情,却又无可奈何。

我和杨帆没有再做过任何过激的行为,甚至在她换衣服、擦澡的时候,我都会自觉的候在外边。我们之间唯一保留的亲密接触就是牵手了,这是一个亘古不变的暧昧方式。渐渐地,我们间的笑容也开始得以复苏。虽然腰又胖了一圈,但杨帆仍然“强迫”我每天观赏她半小时的“孕妇舞”。没有大风的夜晚,我们依然会沿着高公路踱到梅村公园,一边坐在秋千上,一边听着收音机里的歌谣。杨帆的腰粗了,舞步笨了,但嗓子还好。我们虽已不再知晓最新流行的音乐,但那些经典的歌谣,依然能够给我们带来祥和的幸福与凉爽。

每天晚上,我们依然要背靠着背看一两小时的书,灵感来的时候,杨帆仍然会抽出《女生日记》疯狂的龙飞凤舞。写字的时候,她当然还得虎视眈眈的看着我,以防我来偷看。每个星期依旧有廉价至极的鸡鸭及白鲢鲫鱼,为了小宝宝的健康出生,晚上的鬼故事也调成了育儿早知道节目。那位显然是胖女人的女主播,语调平缓地告诉我们生儿育女中的禁忌,杨帆呢,则握着支笔严肃的对着收音机,准备随时记下一些要诀。

我也已经不再讨厌那个肚中的孩子,他的父亲是我的兄弟,他的母亲是我最爱的女人,而我又不讨厌可爱的孩子,我应该爱怜他才对。他的父亲已经死去,他的母亲误杀了他的父亲,活得也胆战心惊,在这个世界上,恐怕没有比他更可怜的孩子了。

不知从哪个时候开始,我已经成为这孩子名符其实的爸爸,而且越到后来越像那么一回事。有那么一段时间,我像一个父亲般抚摸着杨帆的肚腩,侧耳倾听小家伙在肚中拳打脚踢的声响。后来萧金贵送了一本起名字的书给我,我和杨帆每晚都要为此好生辩论一番。每一天,我像一个将为人父的青年那样忙碌着,觉得特充实。如果记忆能够更改,那么我已经在一段生痛难过的背后,将这孩子就是我的亲生儿子的虚构,植入了我的记忆。

只有很少的时候,在我与杨帆背对着背看书的时候,突然会涌起一种生活的悲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