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1995年3月9日，也就是孙宝山交代后的第二天，赵军他们并未采取进一步的行动实施抓捕，因为疯宝失踪了。严格的说，是收到消息躲了起来不知去向。在出事儿的前一天疯宝就离开了这所城市，带着一位检察院的副检察长去了大连，说是去看甲a足球联赛大连万达主场的开幕赛，实际是为了把自己摘出来，制造不在现场的证据。当晚疯宝就撇下那位傻呼呼等着看球的检察长一个人消失了。
由于主犯的潜逃，张局长不得不决定先把一切放下来静观其变。为避免走漏风声，孙宝山一早就被转移到外地，等待北京派人来提。赵军又回到了所里，正常开展工作。正如他所预料的那样，出了这么大的事儿，所里和整个分局都静悄悄的象什么都没生过一样，大家绝口不提此事儿，案子和所有嫌疑人也被转到了分局，交给了那些与疯宝有关系的人处理。中途赵军去了趟医院，现疯全已经搬到了豪华的单人病房，来看望他的人络绎不绝，送的礼都摆满了整间屋子，甚至他漂亮的女朋友也过来照顾他了。守在那里的警察与其说是监管还不如说是陪伴更恰当些，成了疯全的传达员，都没给疯全带手铐。
疯全的伤势很重，小刚那一刀刚好穿过肋骨捅在他的肺叶上。案当晚，几个市里著名的大夫都被连夜请了过来进行会诊，并由本市最著名的外科一把刀－－－－中心医院副院长邢大夫亲自主刀作了一次大手术，手术非常成功，不长时间疯全就可以下地走动并做些轻微的活动了。
赵军被完全排除到此案之外，急得够呛却毫无办法，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局里的人在里面搅和，把整个案件搞得面目全非，按这样展下去不但疯宝兄弟没啥大责任，连二毛的死因也被模糊的指向了小刚他们。赵军的那个点子也始终没有提供任何关于疯宝下落的线报，刚刚取得了不错的进展可眼下似乎又陷入了僵局。
就这么过了几天后，张局长再次约他去了那家山野菜馆，这次除了他们俩，那个段队长还有市局的两个人也在，都是张局长的嫡系心腹。
“我这小兄弟不错，很有能力，以后你们也要多帮我照顾照顾他。”当着在场众人面，张局长夸奖了他，
“哪啊，都是老大安排得当，我也只不过是跑跑腿而已……”虽然兴奋可赵军还是没有得意忘形很得体的站起来回答，并向其他人端起了酒，“在座的是我大哥的好兄弟，那也就都是我的大哥了，以后有用得着小弟的地方，鞍前马后一句话！我敬几位大哥，我先干为净……”
“拉倒吧小赵，我可见识过你的厉害了，呵呵，”段队长喝完了酒也站起来回敬了他一杯。
“段哥，平时叫我小军就行，那天要不是你在场坐阵肯定摆不平……”赵军赶紧谗媚的说道，他早就学会了一抬大轿要众人抬的道理，这种场合他要是居功自傲的话结局可能还会和以前一样惨。段队长听了果然很高兴。
“咋样，我没看错人吧，”张局长很欣慰的转脸和其他人说，众人纷纷附和。“以后就要靠你们几个了，都别给我丢脸，大哥不会亏待你们的！来，大家整一杯，为了……为了啥呢？”
“就为了我们的事业顺利，家庭幸福吧。”旁边有人接碴道，
“行！来预祝我们的事业顺利，家庭幸福万事如意！来，干啦……”
那天晚上，大家敞开量的喝，喝了好几瓶五粮液，到最后除了赵军和张局长，其他几个都醉了，为了突出张局长的酒量，赵军也佯装不胜酒力的样子，
“老大你可真有量儿啊！我不行啦……”他挤眉弄眼砸吧着嘴感叹道，其实心里非常明白。
“你也不错啊，坚持到最后，能喝半斤喝八两，这样的干部党放心，哈哈哈……”张局长显得异常兴奋，搂着赵军象搂着自己亲外甥那样亲热的说话。
酒后他们支起了桌子打麻将，正好多一个人所以赵军没上场而是在下面点烟倒水伺候局。他们打得很大，2o、4o、8o元的穷胡麻将带过杠带闭门的，把赵军看得胆战心惊，心里暗自庆幸自己没上，要不然自己兜里的钱都不够点一炮的。此前他很少为自己是个穷警察而感到耻辱，但那一刻却他恨不得马上能收一大笔黑钱然后坐在那张桌子旁。
很快他就看出端倪，并随即为自己之前的稚嫩懊悔不已。原来其他人也并未真醉，都清醒得狠，只是演得更形似逼真，远比自己的半醉半醒来得醒目乖巧。他亲眼看见段队长已经上听的一副好牌，却宁可不胡拆张也给张局长点炮。自己不胡倒不难，但能把领导的牌揣摩出来并主动点炮，那得多清醒多缜密的头脑才能算得出来的啊！另外两个的情况也差不多。那把牌段队长知道他看见了，就冲他眨了眨眼睛，他会心一笑表示明白。
两圈牌下来已近深夜，张局长面前堆了厚厚的一沓钞票。三归一张局长独赢了七千多块。妈的，差不多是我半年工资了，赵军心里暗自嘀咕。输的三个人分别报了数，结果刚刚好一点水灾也没有出。这让他心里再次一机灵，天下哪还有给领导送钱比这更好的方式了？大有茅塞顿开灵魂归窍之感。
“行了，今天把你们几个归拢得也差不多啦，咱们这局也该散了，再玩我看你们裤子都得输给我，哈哈哈……”张局长满面春花的说道，“看你们也都醒酒了我们还是研究一下工作，然后各回各家吧。”说着张局长在牌桌上冲下属们和盘托出自己的想法。
听了张局长的部署，本来一直为疯宝的事儿心急如焚的赵军登时安下心来。到底姜还是老的辣，原来一切都在张局长的掌控中，自己纯属杞人忧天瞎操心了。
第二天赵军按照张局长的指示，去了省机厂找到二毛家，假作关心的对死者家属进行了慰问，并以一个看不惯同事作风的好警察形象，对那家人进行了恰到好处的煽风点火，给出一些上访和连带向疯宝等人进行民事索赔的“好建议”，本已伤心欲绝的二毛家长对他感恩戴德自不必说，更重要的是，又过了一天，二毛的父母还有爷爷奶奶都披麻戴孝的适时出现在市里某宾馆门口，拦住了前来开会的市委王书记的车队，哭天抢地的递上了一封散着鸡屎味道的血状，还高举着一张大白纸上面写着：青天父母官，为小民作主的字样。
结果可想而知，王书记看了那封控诉大流氓疯宝兄弟的恶行及办案公安机关营私舞弊的血状，“忍不住”拍案而起，当着众官员的面对此事做了安排，责成公安机关重新彻查此事儿，人大和检察院的领导也分别表态要跟踪到底，过问监督整个案件的侦破审理过程。
当天下午，由市局张局长亲自挂帅的恶性流氓殴斗事件专案小组”宣告成立。与此案有关的材料也从分局调了出去。作为那天现场目击全过程的赵军成了整个东关分局唯一一名上调该组的警员参与调查，与他同组的还有段队长以及另外两个那天一起喝酒的“大哥”。
专案小组征用了市局刑警队的几间办公室。赵军到任后，局里破天荒的配给他一辆吉普车和一台砖头式手提大哥大，油费电话费全部实报实销。把他兴奋得躲在刑警队的厕所里差点把真牙都笑掉了。得到这些的那天晚上，他还是忍不住激动把部分实情告诉了自己老婆，他老婆从小就崇拜警察，是区妇幼保健院的一名护士，在赵军的哥哥生小孩时搭上的；老婆跟了他之后也没享过啥福，两个挣工资的人还要养孩子，日子过得紧巴巴的，本来这几年已经开始有些唠叨赵军的窝囊和平庸了，没想到他这么快就有出头之日当然开心得不得了。
晚饭后赵军有点生疏的开着吱哇乱响的吉普车，载着老婆和刚上小学的儿子穿越整座城市，路过繁华路段还亮起了警笛横冲直撞闯红灯，游完了车河欣赏完这所城市的万家灯火，这一家大小回来时已经被混合着烟尘的晚风吹得披头散形如鬼魅，却兀自兴奋不已。哄儿子睡着后，赵军就搂着大哥大躺在炕上让老婆一遍一遍的用家里电话打给自己，面对面的电话里老婆甚至说出了当年只在恋爱时才说的那句我爱你。后来两口子好象刚从监狱放出来几年不识肉滋味的劳改犯一样，在床上龙腾虎跃疯狂**足足折腾了几个时辰，直到彻底筋疲力尽才算罢了。
“咱这回就算苦尽甘来了是不？”完事儿老婆裸着一身的肥肉趴在他身上感慨万千的说道，
“嗯，应该算吧……”赵军的声音幸福而又缥缈。
“礼拜天跟我回娘家看看我妈，也让我家那些人看看，别总觉着这两年做买卖有了点小钱儿就可以看不起咱家……”
“你就这么点理想啊？哈哈哈……”赵军爽朗的笑了起来，“以后你多支持我，我再好好干，争取也当个领导开好车住大房子……”
“老公~~~~~~~”老婆象香港电视剧里那样嗲声嗲气的呼唤他，再次伸过她那张混合着韭菜味和牙膏味的嘴对他一顿狂啄猛啃，出响亮的啵啵声。“就是，咱们争取早点离开东大营这个瘪地方搬到楼里住去，一想到咱家附近的公共厕所我就恶心，害得我天天蹩屎蹩尿，一上班就往单位厕所里跑……”
“你那叫肥水不流外人田呵。”
赵军当时幸福的脑海里还冒出个别的想法，没敢和老婆说，那时他想，要是他真成功了，是不是也该象其他功成名就的男人那样，换个老婆或至少找个年轻漂亮的小蜜呢？
当晚两口子同床异梦各自在美妙的幻想中睡去。第二天醒来他毫不费劲的说服老婆，拿出两人积攒多年的积蓄，用来送礼，一份大的给张局长，另外再给段队长准备一份薄点的，能不能时来运转就要看这次的了。
赵军象踩着电门一样精神抖擞的出现在新的工作岗位上，没日没夜的拼命工作来迎接已经到来的成功机遇。除了疯宝，他也帮组里其他人暗中收集另外一个黑社会头子田野的材料。送过礼后他还找段队长谈过，表示了自己的忠心，再有什么重要情况他也很少直接找张局长而是先向段队长也就是专案组的副组长汇报；他相信张局长会对的表现眼明耳亮的，而影响他前途的恰恰是段队长这样的人能否时常在领导面前美言几句而不是背后说他坏话。
所有的工作还是高效而又成果显著的，一个月后就基本完成了全部预期目标，就等着拉网收鱼了。也就在这时，张局长那里传来一个让所有人振奋的消息，疯宝找到了！他在杭州一处高尚别墅区出现，在那里买了房子躲藏起来。原来张局长动用了他在国家安全局的关系，对疯宝所有的家属及来往密切的有关人员进行了长时间不间断的通讯监听，终于在疯宝一次通话中找出破绽并顺藤摸瓜将其锁定。赵军和段队长带着另外一个人当天就坐飞机赶了过去，赶到杭州时当地警方早已做好周密部署对疯宝实施了二十四小时布控。
下了飞机都没来得及休息，他们就马不停蹄的对疯宝实施抓捕，在美丽的西子湖畔不远处疯宝花了三百万新购置的别墅里将他擒获。赵军给他带上手铐时，他没有任何反抗，只是颓丧的说了一句，老子这回是真完了！
他们并没有马上返回，而是奉命在杭州多呆了几天，因为张局长那边还未完全准备好。在杭州同行的热情款待下，他们三个心情愉快的游览了杭州各处名胜，品尝了西湖醋鱼等各色名吃，直到第四天才带上疯宝坐上回家的飞机。
虽然事前接到过张局长的指示，但赵军他们几个还是在机场被前来迎接他们的阵势吓傻了！所有同机旅客已被告知要滞留机上等欢迎仪式完事儿后才能走，机上同行的旅客不乏认识或见过疯宝的，在路上就已经隐约猜到了一些。
那是个晴朗的下午，艳阳高悬万里无云，机场停机坪那条满是黑色轮胎橡胶印的跑道上竟然铺了一条红地毯，尽头是一辆辆簇新亮的警车整齐的排成一排闪着警灯停在那里，每隔几步就有一名荷枪实弹上了刺刀的武警战士呈放射状站岗。一条写有“欢迎打黑英雄凯旋归来”的巨型横幅摇曳在黑压压的欢迎人群上空，人群里有大批着装整齐的警察也有各色媒体记者。
穿着警服的赵军和段队长一左一右架着上了手铐脚镣的疯宝走出舱门，军乐声锣鼓声人声和闪光灯的喀喀声骤然响起，赵军两人不约而同的微笑，象抵达都机场的外国元一样向下挥舞起了手臂。
“同志们辛苦啦！”张局长亲自到机场迎接，第一个走上前来向他们三个敬礼并一一握手，紧张激动之余赵军他们三个都忘了回答那句事先得到过提示的长如何如何的标准回答，还好没忘了还礼。三个漂亮的女警跑上前来献花，并给每人来了一个熊抱，摄像机和照相机几乎都杵到了他们的脸上，几个全副武装的武警战士押着垂头丧气的疯宝走向一辆全新的福特全顺警车。
当着众多记者的面，张局长在欢迎现场做了简短的言，当中列举了目前黑恶势力的日益猖獗和种种恶行，简要介绍了抓捕黑社会集团犯刘明宝的过程，最后提到了政府及公安机关对此次打黑除恶行动的决心和意志，要在全市范围内展开一场轰轰烈烈的打击黑社会势力的战役，不达目的决不罢休！
欢迎仪式后，疯宝立即被秘密转移到外地一处监狱关押。
当晚，全市市民在电视里收看到了一期长达一个小时的特别新闻报道，题目叫：法网恢恢，扬眉剑出鞘－－－－打黑除恶专项整治行动系列报道（一）。报道几乎实况转播了机场的欢迎仪式，并加入大量剪辑特写镜头以增强视觉效果，节目的后半段市委王书记作了重要讲话，讲话中直接点到了疯宝和田野这两个“黑社会犯罪集团犯”的名字，还特别提到了部分党员干部被黑恶势力收买成为帮凶，也必将受到党纪和国法的严惩。讲话最后王书记表示，党和政府决不会向黑恶势力屈服，除恶务必除尽，誓灭所有黑恶势力，还百姓一片净土。
同时，受王书记直接领导的“打黑除恶专项整治联合组”正式宣告成立，还以字幕形式打出了举报热线的电话号码。
“从今天起，本台将推出系列节目6续追踪报道此次行动，并在每晚八点钟〈新闻纵横〉栏目中播出，敬请广大观众留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