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作者:萧宁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297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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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五下午白一帆正坐在办公室看报纸的时候,陈原来了,陈原是来约白一帆去开区学车的,开区圈的几平方公里土地空着,正好学车。白一帆说,草长那么深,能开吗?陈原说,还有什么草,学车的多,都碾实了。

说了一会,陈原让白一帆跟他走,白一帆有些犹豫,陈原说,反正你坐着也是看报纸,走吧走吧。学车回来,陈原说他跟老婆办了跨国离婚,又在北京漂了两个月,有幅画还在法国得了大奖。白一帆说,恢复自由,又得了奖,可喜可贺啊,走,喝啤酒去。

两人在一家小酒馆坐了,喝得上头上脸。白一帆对陈原大倒苦水,我是本科生,管我的都是中专生,动不动就修改我,提拔也没我的份。本来一进单位我就写了入党申请,可钟立春是支部书记,他对我有成见,都他妈看我不顺眼。

陈原开玩笑说,那你干脆加入我们算了,我给你当介绍人。我们党门槛还高呢,必须有大学学历才行。陈原因为是民主党派,还挂了个宁阳区政协常委,经常有活动。白一帆摇摇头说,不入不入,你们那个党势利得很,上次别人介绍一个翻译人你们那个党,还嫌别人不是大款,不是名流。

陈原说,你来我负责介绍你,你们单位的小秦就跟我是一个支部的。白一帆端着酒杯使劲摇头说,不入不入,君子矜而不争,群而不党。

白一帆一仰脖子把杯里的酒都灌下去,狂放的劲头上来,拍着桌子说:“小二,再开两瓶啤酒!君……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还……天生我材必……必有用,千金散尽还……还复来。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同消万古愁!**……人生在……在世不称意,明朝散……散弄扁舟。”

白一帆一进单位就报名读mpa,公共管理硕士,为自己设计了一条内行领导外行,学者型官员的道路。单位有本科文凭的人虽多,却大多是注水文凭,所以川大出身的白一帆有理由睥视他人。单位工会组织活动,多是在农家乐打麻将,白一帆不打,卓尔不群地抱着本萨缪尔逊的《经济学》读,浑身上下散着“把吴钩看了,栏杆拍遍,无人会,登临意”的傲气。

谁知弄来弄去,单位从上到下竟然都对白一帆有了看法,白一帆孜孜不倦的劲头一下就疲软了,每天一到下午三点就到收室等报纸看,从头版新闻到娱记花絮都看遍,看着看着,人文知识分子的良知被调动起来,胸中块垒呼之欲出。白一帆进单位时间不长,体会很深,又被晾起来了,就有种想写文章的冲动。他本是中文系的才子,有几分才气。愤怒出诗人,愤怒也出文人,果然很快有几篇文笔犀利、风格隽永的杂文在宁阳日报上登出来,名义上是以挣稿费为乐,真实的动机却是想引起有关伯乐的注意,现他这个不得志的千里马,也算曲径通幽。

其实如果白一帆能走仕途,他是决不会干这些文人勾当的。,从小,当右派的父亲就给他灌输这样的观念:文能穷人,文章憎命达,文坛是是非之地,文章是惹祸之胎,离得越远越好。如果不是因为白一帆数学差,他就考理:正科大学了。学中文的白一帆压根儿就没想过要搞什么创作或者进入思想界研究社会科学,读大学时跟两个同学一起出过一本油印的诗集也是典型的少年维特风格,因为他当时正跟阿妖打得火热。正因为如此,白一帆的文章就少了一些大气,多了一些感时伤怀的怨气,有点怀才不遇,愤世嫉俗的味道。

出于知识分子的社会责任感,白一帆偶尔对**也针砭讥讽一下,在《宁阳晚报》上登了,别人看了,说他的文章有鲁迅的风格。乍一听到这种议论,白一帆高兴过一阵子,心想老子写便函都要被修改,给报纸写东西不但没有人修改我,坐在家里还有人寄钱来,还说我有鲁迅的风格。那段时间白一帆一有空就往收室跑,看有没有他的汇款单。

分报纸的是机关的退休职工老袁,老袁分报纸时,白一帆就在一边等着,听他跟人夸说:“快看,今天报上又有小白的文章。”白一帆感觉相当好。

白一帆的文章在同事和家人那里反响不大,倒是岳父家的小保姆二兰觉得白一帆很了不起。二兰来自盛产小保姆的青阳县,就是郝建中当县长那个县。青阳县名声不大好,因为青阳是全市最穷的一个县,市里研究展县域经济,讨论来讨论去都没有什么思路,有人就开玩笑说青阳县要展得进一步解放思想,把红灯区和赌城搞起来,引进成都和宁阳的小姐,不说跟巴黎红灯区和拉斯维加斯比,也要是西部之最,把三产业做大,让全世界的富豪都往青阳跑。

二兰说她出来当小保姆是为了挣钱让弟弟妹妹上学念书,二兰家因为生欠了几千块钱的债。她那个乡很贫困,管计生的乡干部靠罚款工资。白一帆来了灵感,写了篇杂文叫“生养计生”,登在本市晚报上,好评如潮。

二兰穿的衣服是阿妖淘汰的,阿妖淘汰的也是时装,穿在身上抬高了品味。二兰蹲在地上一边擦白一帆的皮鞋一边仰着头问,白叔叔,是不是什么事都可以写成文章?白一帆坐在沙上,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小保姆。白一帆在单位从来没机会居高临下,总是很窝囊,所以被二兰用崇拜的眼光这么看着,心里非常受用,就像三伏天喝了冰镇可乐,十分过瘾。

白一帆自负地点点头,也可以这么说。二兰把一只鞋擦得锃亮,又擦第二只,正在怀春的女孩子都是可爱的,白一帆要逗逗她,笑着说,二兰,你男朋友给你寄照片了吧?想不想他?二兰兴奋地羞红了脸,说,想还不是要明年春节才见得到人,去广东打工的人好多,今年差点买不到火车票,还是县里统一组织买票才走了,一个人交了五十块钱手续费呢。

第二天白一帆在办公室大感慨,说,农民背井离乡进城打工不容易,有关部门应该为农民出川打工创造条件,不应该趁机在民工身上捞钱,增加农民负担。过了半个月,中央电视台焦点访谈来了两个记者,专门来采访有关部门让外出打工农民交高价购票手续费、加重农民负担的事,因为青阳县的做法在全市曾当作劳务输出的经验推广过,闹得青阳县和市里都很被动。

吴明国在办公室说,我知道,这事没有别人,准是白一帆给焦点访谈写的信,都是白一帆惹的祸,这下麻烦大了。白一帆听了这话叫苦不迭,阿妖已经几次跟他说过他的路子不对,白一帆担心领导听到这种说法,那自己就真的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就比窦娥还冤了。谁敢用一个动不动就把事情捅到中央电视台去的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