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雾弥漫间，一个臃肿的灰色身影从盘根错节的木藤底下钻了出来，肥短手脚一阵疾动，如同土拨鼠般窜至广场边缘，动作虽然滑稽可笑，却极为迅捷无比。

“站住，不许走！”

随着一声暴喝，一个身高超过两米五的牛头人张开粗壮有力的双臂拦住去路。

半竖起身，肥硕的鼠头上一双黄豆大的眼睛闪动着焦灼的凶光，长得好象老鼠般的兽人尖声细气地道：“让开，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岩温咧开大嘴，笑道：“原来是个地鼠族人，难怪溜得这么快。大耗子，你跑不掉，田政府说要抓你问话，乖乖跟我回去受审。”

巨大牛头上浮现出厌恶神色，嘿然道：“你会说九黎语，难道你是三十年前那场叛乱的幸存者之一？”

地鼠人的双眼中闪过一丝杀机，阴声道：“去阴曹地府问大神吧！”说着，从腰带上拔出一个银白色圆筒，迎风一甩，圆筒里飞出一截银色的影子，以波浪似的怪异路线绕向岩温的粗壮脖项。

岩温只觉眼前一片银光灿烂，迅如闪电的银色光环当头罩了下来。他怪叫一声，右掌劈出一团青色劲气撞向光环，硕大身躯急速向左侧飞跃，狼狈之极。

地鼠人冷笑一声，手腕微转，银色光环化为一条九曲十八弯的银色长蛇，电光石火般一下子便把岩温的右手捆了个结实。仔细看去，缠住岩温手臂上的是一条手指粗细的金属质感的银鞭。

“去死吧！”

地鼠人低喝一声，按下银白色圆筒上的按钮，“噼啪”地脆响，蓝光闪烁，电弧跳跃，银色长鞭发出上万伏的高压电。

岩温身上流动着清晰可见的蓝白电光，从头到脚的半寸长的黑色毫毛全部炸起，牛头人看上去好象是个大号豪猪一般。

“哞！”

岩温仰天牛吼，一身黑铁精钢般地坚实肌肉猛地收缩，电光黯淡，电弧消散，银鞭上的高压电被尽数吸入体内。

地鼠人米粒般的褐色瞳孔缩成一点，骇声道：“暗黑天赋！”

岩温怒吼一声，双手扯住银鞭猛向前拉，大嘴中喷出一个成人拳头大小的白色电光球，直砸向地鼠人的面门。

难以抗拒牛头人的巨大力量，又不得不躲避劈面而来的电光球，地鼠人极不情愿地放脱手中的银色鞭柄，肥胖身体灵巧地侧翻，好似个肉球般地滚入丛林。

“回来！”

岩温暴喝一声，向前疾追，一对簸箕般地巨爪堪堪抓住地鼠人来不及收拢的细长尾巴。双手抓紧地鼠人的尾巴用力往怀里一拉，反手一抡，肥硕的地鼠人被高高抛至空中，到达最高点之后化为一道灰芒，重重砸在地面。

“吭哧！”

地鼠人闷哼一声，脊背几乎被这一砸之力摔得粉碎，眼前顿时金星飞舞，脑际中一片昏沉，喉头一甜，一口鲜血如怒箭般喷射出来。

“嘿！”

岩温兴奋地呼喝一声，魁梧的身躯跃至半空，仿佛黑云压城，堪比山岳般地骑在地鼠人身上。

一拳砸在地鼠人脑袋边的泥地里，岩温叱道：“不许反抗，乖乖跟我去见田政府，如果再敢反抗，我就捏碎你的脑袋！”

地鼠人干咳几声，又喷出小半口血，眼神中满是恐惧之色，无力道：“不要，我不会反抗。”

岩温牛脸上神色缓和，喝道：“我起来之后，你可不许耍花样，否则要吃大苦头！”

伸出粉白的巨大牛舌舔着黑黝黝的嘴唇，又嘟囔道：“地鼠人跟野狐族一样狡猾，害人的鬼主意太多，不得不防！”他自顾自地说着，解下手臂上的银鞭捆牢地鼠人的双爪，这才放心地站起身来。

地鼠人一副认命表情的丑脸忽现狰狞恶毒的神色，虚闭的双眼闪过一丝摄人心魄的寒光，死蛇般软软垂落在地上的尾巴暴起，带着尖锐地呼啸声猛扫向岩温的小腹，尖细的尾巴顶端赫然伸出一截暗蓝色的锥状骨刺。

“刷！”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黑色剑光掠过，鲜血喷射，半米多长，带有锥状骨刺的灰色尾巴激射至高空，好一会才跌落地面，兀自如扭动不止。

“啊！”

地鼠人哀号一声，痛得在地上打了几个滚，昏倒在一片血泊之中，不再动弹。

岩温早已惊得黑脸发青，强壮的身体竟然不自觉地抖动起来，冷汗从黑粗的毫毛间隙内淋漓而下。望着不远处昏死的地鼠人，他的双目登时变成血红色，跃至地鼠人身前，运拳狂击。

一根春葱般的玉指挡住牛头人的拳头，贝芮丝的绝美面庞出现在岩温的视线内，平淡地道：“不要杀它，主人要活的。”

说着，单手提起昏死过去的地鼠人，转身去了。

岩温的心脏没来由地一阵狂跳，那个西方女人临去时惊鸿一瞥的冷漠和淡然竟是那么美好，瞬间的惊艳竟让牛头人忘了身在何方，脑海中只有那张绝美无比的苍白容颜，一种难以形容的感觉在他心中如毒草般滋生。

过了半晌，远处的呼唤才把岩温失掉的心神唤回。他摇了摇牛头，黑脸一红，暗中自责道：“年底，我就要和玉尖妹子完婚，怎么能在这个时候想别的女人。岩温，你混帐啊！”狠狠捶了几下发昏的脑袋，有些失落的牛头人向广场中间跑过去。

广场中间，田无稽等人围住已经蜕变回人形的地鼠人低声议论着，看见岩温过来，田无稽笑道：“大蛮牛，你也太粗心了吧！要不是我家贝芮丝救你，你就被这大耗子干掉了。”

踢了脚昏死的地鼠人，又问道：“认识这家伙不？任少校说他是你们荆蛮族的人。”

岩温解除兽化，整理好破碎的衣服，向贝芮丝抱拳谢道：“贝芮丝小姐，多谢救命之恩，以后有什么吩咐，只要你说一句话，水里火里，我岩温绝不皱下眉头。”

贝芮丝面不表情地道：“不用谢我，回答主人的问题。”

岩温黑脸微红，低声道：“无论如何，还是要谢的。”随即转过头去，向田无稽道：“任政府说得没错，这家伙的确是荆蛮人，不过我不认识他。”

微一停顿，他有几分迟疑道：“三十几年前，荆蛮族内部发生叛乱，地鼠族、野狐族、山猪族和飞鸟族联合起来阴谋夺取神鼎，结果被梭表大人和白象神大人合力镇压了，四族的反叛者几乎都死在战争中。这家伙大概是叛乱的幸存者之一。叛乱发生时我还没出生，所以不认识他。”

田无稽点了点头，吩咐道：“任少校，把这只死老鼠弄醒，审问一下。”

任江弄醒地鼠人的办法简单且粗鲁，他把地鼠人拉到一个泥坑边，抓着他的稀疏头发按在泥水里。没片刻，昏迷的地鼠人吐着水泡，手刨脚蹬地死命挣扎起来。

任江松开手，地鼠人猛地把脑袋从泥水中探出来，大口大口地吸着新鲜空气，全然不顾口鼻流淌的泥浆和鲜血。

田无稽在地鼠人的受创极重的尾骨上踢了一脚，问道：“大耗子，我不想多说废话，也不想听别人多说废话，把你知道的全说出来，我饶你不死。”

地鼠人痛得全身一阵痉挛，侧身倒伏在泥水中不住喘息，却不理会田无稽的恐吓。

“妈的，不给你点颜色，你就不知道马王爷有三只眼！”

田无稽怒骂一声，也不对地鼠人用刑，曲手一抓，把死人一样的荷尔拜因吸到掌中。

把近乎赤裸的荷尔拜因摔在地鼠人面前，他阴声道：“老子给你树立个榜样，看完荷尔拜因的下场，你再不说话，少爷我同样如法炮制你！”

说着，他解开黑皮风衣的纽扣，撕开衬衫露出胸口的“该隐之痕”。田无稽低吼一声，双眼变成暗红色，半寸长的獠牙支出唇外，一对灰色蝙蝠翅膀从背后伸展开了。

“喀拉！”

焦雷响彻天地，一道赤色电光直落至广场上的泥水潭中，电火闪烁，泥水飞溅，广场之间的气氛变得阴森无比，刺骨的冷风吹乱了雨丝，吹不散广场上急速聚集的怨气。

“嗷”！

田无再次低吼一声，“该隐之痕”的蝙蝠刺青亮了起来，两道血芒从蝙蝠刺青的空洞双眼中射了出来，直刺入荷尔拜因紧闭的双眼。

“嘎吱！”

失去全身骨头，如软皮蛇般的荷尔拜因突然扭动起来，碎断的骨头不断聚合，生长，异化，变形。顷刻之间，他原来将近两米的身材暴长至三米，数百枝长短不一的尖锐骨刺穿破肌肉和皮肤，曝露在空气中。

“噼啪！”

大部分稍短的骨刺连续不断地爆炸开来，化为一根根中空的骨管，暗黑色的体液从骨管里狂喷出来，把地面染成一片墨黑。

不似人声地嚎叫着，异化的荷尔拜因从泥水地里直挺挺地跳了起来，他缓缓睁开双眼，原本那双清澈纯净，悲天悯人的双眸被一对暗红色的，充斥着化不开的血腥，怨毒和阴戾的凶眼所替代。

僵硬地挪动着变形的双腿，荷尔拜因用鬼爪一样的双手在胸口一扯，两大片以希柏莱文烙印的加持圣言的皮肤被撕落在地，神的最后封印被揭掉了。

痛苦地悲号，荷尔拜因体内冒出猛烈无比的圣焰，登时烧尽他的全身皮肤，却又奇妙无比地在裸露的肌肉外面烧出一层薄如蝉翼，坚韧如钢铁的异化皮膜。

圣焰流转数次，华光大盛，荷尔拜因胸口出现成一朵由圣力凝聚而成，没有半点瑕疵，纯洁无比的百合花。花部的圣焰爆燃，那朵圣力之花在虚空中飘动飞舞，如有灵性般地落入田无稽张开的大口。

“呼”！

田无稽身上燃起炙热无比，却不带一丝灼烧感的银色圣焰，他那张狰狞无比的吸血鬼面孔多出一丝神圣意味，好象一个凶残恐怖的魔鬼戴上了张天使假面，给人一种极为怪异之感。但是，这种荒诞之极的结合同时也产生出令人无法抗拒的奇特吸引力，使人一望便再也无法把目光从那张“天使和恶魔的混合体”的脸上挪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