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7章
作者:王晴川2008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30702

第三卷 第12-17章

南雁冷冷一笑:“你不信么?”长吸了口气,凌空一的那只破碗缓缓挥出,他存心立威,这不动声色的一掌已使上了罗雪亭所传的六阳断玉掌的掌力。那破碗格的一响,随即慢慢塌陷,化作一片碎屑残渣。

武通大张双目,实在不信世间竟有这等看似柔若拂云却又凌厉无俦的劈空掌力,怔了怔,才道:“那你又为何给关在此处?”卓南雁淡淡道:“谁说我是给关在此处的?我要出去,可容易得紧!”双手一抖,锁在腕上的手铐登时挣落。武通吃惊更甚,几乎便要叫出声来。

“王爷命我来此,实是有一件大事要办!”卓南雁说着拍拍武通肩头,低声道,“老兄被萧坛主选中,来助我办此大事,也是缘分。”武通心中怦怦乱跳,声音不觉也低了起来:“什么大事?”卓南雁又将头凑到他耳边,声音压得不能再低:“对面这莽汉,名叫厉泼疯,乃是魔教余孽,数年前混入我大金,图谋不轨。日前萧裕谋反,听说便暗中串通了魔教。但萧坛主审了这厉泼疯数年,却连个屁也问不出来,王爷为此大是震怒!”龙骧楼各坛之间明争暗斗,厉泼疯被萧别离擒住之事,只有虎视坛中少数几个萧别离的亲信才略知一二。武通见他连这事都知道得清清楚楚,不由对他更是另眼相看。

“为此小弟向王爷献计,要冒充宋朝细作,砸牢反狱,先救得这逆匪出去,再暗中追击,擒住他的同党!”卓南雁面露为难之色,叹道,“只是这小子看似疯癫,城府却是甚深,我在此待了数日,他却对我总是爱搭不理。无奈之下,萧坛主只得再派老兄前来,冒充雄狮堂的卧底。适才我对你一通暴打,老兄眉头都不曾皱上一皱,已让这厮大是佩服,适才他出口这一喝,心里面早将你当作了自己人!”武通这时才知他痛打自己,确是王爷的“精妙安排”,心内对王爷佩服之余,又不禁对自己的刚硬风骨大是得意,低笑道:“老弟笑话了,在下骨头虽硬,但适才老弟的手若是再重上半分,只怕我便撑不住啦!”

卓南雁赞道:“武兄凛然不屈,端地是大丈夫的气概,小弟佩服万分,适才得罪,实属无奈,还望海涵!”几句话出口,武通登觉飘飘如醉,慨然道:“好歹没有丢了萧坛主的脸,不知老弟有何吩咐?”牢狱内虽黑,卓南雁也隐隐瞧见他红肿的脸上灿然发光,接着胡言乱语道:“王爷已然应允,若是我能擒到这逆贼同党,便让我入龙吟坛。我瞧武兄有勇有谋,委实是万里挑一的难得人才,若能助我立此大功,回头我跟王爷美言几句,让老兄做了那鹰扬坛的坛主!”武通知道这南雁在 王眼中非同小可,听了这话,不禁心内怦怦大跳,连道:“老兄只管吩咐,小弟赴汤蹈火,肝脑涂地!”心热之下,已将“老弟”改成了“老兄”。卓南雁笑道:“这全是王爷妙算,咱们照着吩咐做就是!只是这万劫狱内牢子可是毫不知情,咱们戏要做足,你只需这般行事……”武通连连点头。

估摸着到了深夜,卓南雁忽然放声大呼:“快来人啊,这姓武的死啦!”他内力精深,放声大呼,立时传出好远。左近牢房内登时不少犯人探头张望,厉泼疯也一惊而起,嘶声骂道:“你这狗贼,竟杀了他?”卓南雁道:“爷爷不过打他几拳,哪知这厮纸糊的一般,没几下便断了气!”厉泼疯目眦尽裂,登时破口大骂。卓南雁也张嘴回敬。这两人都是好大嗓门,惹得附近关押的人犯群起嘻笑起哄。

这武通是刚由虎视坛主亲自押来的要犯,三个守夜狱卒听得他竟被人打死,吓得手足酸软,手持皮鞭,一起飞奔而来。当先那满面横肉的牢头取钥匙打开卓南雁的牢门,挑着灯笼来细瞧,果见武通一动不动地横卧在地。胖牢头又惊又怒,向卓南雁恶狠狠道:“是你这狗贼打死了他?”卓南雁道:“我不过这么轻轻一掌,这厮便倒地不起,多半是诈死!”说着挥掌拍在牢头胸前。他要瞧瞧牢内还有多少狱卒,这一掌未尽全力。那牢头却已经受不住,杀猪般大叫:“来人呐,这小子不老实!”

跟着脚步杂沓,又有两个狱卒飞步奔来,抢到牢内对着卓南雁拳打脚踢。卓南雁口中连叫冤枉,左遮右挡,乱了片刻,却再不见有狱卒赶来。他心神大定,忽地“哎唷”一声痛哼,身子斜斜撞在铁门上。哗啦一声

登时合上。

便在此时,地上的武通一跃而起,双掌齐挥,登时拍中三个狱卒穴道。他适才跟卓南雁动手时缩手缩脚,这时收拾这几个牢子,却是干净利落。那几个狱卒刚刚惊觉,未及惊叫出声,已被他铁掌拍中,昏倒在地。卓南雁向他连挑大拇指,沉了片刻,不见再有狱卒赶来,才又摆了摆手,武通立时将那胖牢头的衣衫褪下,套在自己身上,又掏出一串钥匙,摸索着除下二人身上镣铐。卓南雁伸手在地上抹了泥土,胡乱涂在脸上,再将一个狱卒身上鞋帽衣裤尽数除下,拎在手中,挑起灯笼,便和武通大摇大摆地走了出去。

卓南雁身上那身衣衫还是簇新的龙镶士打扮,武通穿那胖牢头的衣衫也将就合身,幽暗的牢房之中,众犯人还只当是狱卒陪着龙镶士走了进来。卓南雁眼见数间牢房的方窗前黑黢黢挤满了看热闹的脑袋,当下举起皮鞭四处乱抽,学着那送饭牢子的声音喝道:“日你干娘,全给老子老老实实地待着!”哈哈大笑声中,武通已取出自那牢头身上搜得的钥匙,哗啦啦地打开了厉泼疯所在的牢门。

“二位是谁?”适才卓南雁和武通计擒狱卒,全在黑漆漆的牢房内行事,厉泼疯便在对面,也没瞧清楚,见他二人忽然进来,不由大是惊疑。武通将手一拱,照着卓南雁的吩咐,低声道:“在下江南雄狮堂武通,奉罗堂主之命,前来相救!”厉泼疯却听出了他的声音,眼中精芒闪动,赞道:“原来是雄狮堂弟子,怪不得如此了得!”一时之间却也想不到这武通如何破牢而出的。卓南雁却将那牢子衣衫递过去,低声道:“时候紧迫,快换了衣衫!”厉泼见这少年望着自己的目光满是亲近之色,心下奇怪,但他性子粗豪,这时却也懒得多问,匆匆换了衣衫,便跟他二人走出。

武通手挥皮鞭,大咧咧地当先领路,轻车熟路地转过幽暗的甬道,再拐了两个弯,便出了两道铁门。那大门外还守着两个龙镶侍卫,瞧见武通出来,面现惊疑之色,道:“老武,凤鸣坛的那小子……”话未说完,武通已凑了过去,低声道:“萧坛主有话吩咐!”趁那二人惊疑不定的当,双掌齐出,登时拍中两人要穴。厉泼疯忍不住低声赞道:“好功夫!”武通心下洋洋得意,领着二人快步而出。

出了大门,却见苍穹深沉如盖,正是万籁俱寂之时,四周全是数丈高墙黑魅魅地矗立在夜色里,远处一队侍卫挑着灯笼懒洋洋地溜着。卓南雁也料不到如此顺当,长长透了口气:“多亏萧别离送这草包来,助我不废吹灰之力,便救下厉叔叔。”武通猛一努嘴,带着二人向那漆黑的高墙奔去。那高墙全是水磨青砖砌成,高可两丈。武通施展壁虎游墙功拼力爬到中途,忽觉身旁嗖的一声,却是卓南雁托在厉泼疯腰间,竟是一跃而上。厉泼疯和武通在心底不约而同地喝了声彩。

三人逾墙而出,摸着黑再蹑足溜出百十步,只觉没有追兵赶来,当下放心大胆地拼力飞奔。一口气奔出数里,却见前面是一片静谧幽深的莽林,原来已经奔到了京师之郊。武通累得浑身大汗,忍不住停住步子,呼呼喘气。厉泼疯也是腿酸气浮,扭头瞧见卓南雁兀自气息沉稳悠长,不由笑道:“这位小兄弟当真好功夫,你也是江南雄狮堂的么?”

此时天心已现出一轮残月,七八颗星儿疏疏落落地点缀天边,残星淡月,清光遥映。借着些微的月光,卓南雁望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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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张自小看熟的粗豪大脸上淌满了闪亮的汗水,忍不住心绪起伏,猛然挥手,快如闪电般地连点了武通胸前四处穴道。武通的满脸谄笑登时凝固,颤声道:“你、你不守……”话未说完,已被卓南雁拍中哑穴。武通颓然倒地,兀自满面怒色。到了这时,他还只当卓南雁“不守信义”地向自己出手,只怕是为了要独揽功劳。

“借一步说话!”卓南雁却没功夫理他,拉着厉泼疯的手,快步行入林中。二人走到林子深处的一块大青石前,卓南雁不由分说将厉泼疯按坐石上,纳头便拜。借着林荫间隙淡淡的月色,厉泼疯紧盯着他的脸,疑惑道:“小兄弟,你……”卓南雁仰头道:“厉大个子,你当真不认得我了么?”声音竟有些哽了。

第三卷【龙骧楼】第十三章 顺水推舟 因祸得福(2)

少主!”厉泼疯怔了怔,猛然伸出大手将他紧紧抱住高举起,似笑似哭的颤声道,“果然是我的好少主!你的功夫竟练得这般高了……”喊了两声,声音便哽得不成样子,跟着脸上涕泪横流,竟如孩子般地呜呜大哭起来。卓南雁望见那张熟悉的粗豪大脸上滚满泪水,也觉胸口发酸,眼眶一片模糊。

厉泼疯痛哭几声之后,蓦地又仰头大笑:“教主,您快瞅瞅,咱这头小雁可终是翅膀硬啦!”一时间又哭又笑,狂性大发。卓南雁待他心神平复,才跟他细说别后际遇。厉泼疯圆睁双目,听得忽喜忽怒,待得卓南雁问起他在龙骧楼中的遭遇时,却只淡淡一笑:“姓萧的狗贼问我那两个孩童来历,都逃到哪里去了?老子硬是不说,他们打得狠了,老子便跟他们装疯卖傻,乱说一气!”卓南雁知他说得轻描淡写,但这数年之间,在龙骧楼万劫狱内不知受了多少苦楚,心中酸痛之余,又隐隐有一丝庆幸:“无论如何,终于救得了厉叔叔的性命!”

二人并肩坐在大青石上,絮絮叨叨地又说了片刻,卓南雁便又匆匆站起,低声道:“厉叔叔,眼下明教的大云岛上纷乱得紧,您逃回江南,还是先到雄狮堂内安身!我还有要事在身,要立时赶回万劫狱!”说着将怀中几块散碎银子掏出来,塞入他手中。厉泼疯知他仍要回去卧底。极力相劝,让他同回江南,不必再去冒险。卓南雁只是微笑不允。厉泼疯知道劝他不得,忽然向西跪下,双手作火焰飞腾之状,喃喃念了几句咒辞,才站起身来,道:“明尊护佑。少主定然平安无事!呵呵,今生今世能得再见少主,我厉泼疯便立时死了,也是心满意足!”蓦地将他紧紧一抱,跟着大笑三声,这才转身而去。

卓南雁看着他高大地身影没入丛林深处。心底忽酸忽喜,却不敢再多耽搁,飞身出林,疾步赶回。武通还静静地躺在地上。卓南雁道:“我不杀你,你速速逃命去吧!”说着挥掌拍开了他的穴道,冷笑道,“厉泼疯是你救的,那几个狱卒也全是你打伤的,便一百张嘴,你也洗脱不清。要性命的。便速速逃吧,万万不得再回龙骧楼!”

武通却懒懒躺在地上。纹丝不动。卓南雁心中一惊,伸手去探那鼻息。竟是头面冰冷,早气绝身亡。凝神细瞧,才见他喉间破了一个圆圆孔洞,却不见有鲜血流出,月下瞧来,分外诡异。卓南雁自心底呵出一口冷气:“是谁杀了他,难道一直有人跟着我们?武通被杀之后,全身气血凝结。这寒掌功夫好生了得!”霎时胸前背后尽是冷汗,晚风吹来。只觉发上也湿漉漉的。

猛听得密林深处传来厉泼疯的一声怒吼,声音短促惶急。卓南雁一跃而起,向密林狂奔而去。林中不时传来厉泼疯惊怒的吼声,却不闻和他动手之人地半点声息。陡听厉泼疯长声大喝,卓南雁飞身掠去,月色下正瞧见他那高大的身子晃了晃,忽地倚在了一棵老树上。他大吃一惊,疾步冲上,却见厉泼疯背靠大树,呼呼喘气,眼珠子骨碌碌乱转,竟是给人点了穴道。在厉泼疯身旁,却不见半点人影。

激战骤歇,密林中忽地寂静下来,只闻风扰林梢、夜鸟啾鸣之声。卓南雁心气稍定,游目四顾,忽见身侧十步外老树下定定地立着一个人影。夜风拂来,那人衣袖微微飘举,模样却看不清楚。卓南雁只觉一股凉意自脚底下泛起来:“这人长途跟踪于我,又在数招之间,擒下厉大个子,武功好不诡异!”蓦地长声清啸,一招“独鹤与飞”,铁掌直按向那人胸前。他见那人袭杀武通,手段狠辣,是以下手也是毫不留情,忘忧心法的功力提至十成。

那人见他掌势冲淡精妙,忍不住赞一声好,身子倏忽拔起,有若一股青烟般地向树上窜去。忘忧心法最重对全局关照,卓南雁未曾出手,已将身周的一草一木一枝一石印入脑内,事先早已算好了这人的诸般退路。哪料到这人不进不退,反而飞身上窜,还是让他微微一惊。

卓南雁振声长啸,身子也拔地而起,“华顶之云”、“萧萧落叶”,连环攻出,一招飘逸灵动,一招雄浑飞扬,虚实相应,刚柔并济。那人背贴大树,两腿连点,身子不住向上飞窜,双掌疾挥,惊蛇狂舞一般在瞬息间接连拍出七掌,掌影如雪花错落,柳絮漫舞,将卓南雁这两招堪堪挡开。

两人掌上激斗,脚下却在树上轻点急纵,绕着枝杈繁茂的大树不住盘旋升腾,片刻功夫便已窜到树顶。二人各自提气调息,凝立树梢,凛然对视。清冷地月光自云隙间照来,将那人的一张平平淡淡的脸孔映得清清楚楚,正是龙骧楼凤鸣坛主叶天候。卓南雁眼瞳骤缩,笑道:“果然是叶坛主!”叶天候却也微微一笑:“好功夫,想不到棋仙施屠龙,竟收了如此高徒!”

“这小子怎地知道我是棋仙弟子?”卓南雁心中剧震,脸上却满不在乎地笑道,“知道棋仙的好弟子要给你收尸,心中定然荣幸得紧吧!”必杀。叶天候却淡淡笑道:“我只是随口一诈,你竟坦认了!”

“该死的狗贼!”卓南雁脸上笑意不减,心中却想,“此人诡诈多谋,万万留他不得!”念头一动,猛然在树梢上重重一踏,一股劲气怒潮般奔涌而出,整株大树枝颤干摇,叶天候立足的那根枝桠登时从中折断。叶天候也料不到年纪轻轻的卓南雁内劲收发已到了如此境地,一惊之下,身子急坠。

四散飘飞的干枯树叶之中,卓南雁却已借势飞扑而到,双掌凌空击下。六阳断玉掌练到极

返柔,可以掌起无风,但此时卓南雁存心立威,掌上,声势惊人。无数残枝老叶在冲荡的掌风中发出咝咝锐响,声若凤鸣鹤唳,骤雨狂澜般地倾洒而下。眼见他招式猛恶,叶天候霍地大袖狂飞,双掌蓦然屈指成爪,怒龙出海般向上抓出,凌厉的爪风激得坠叶四散飞出。

两人自树顶一起飞坠下来,卓南雁猛摧真力,掌影舒张膨胀,有如巍峨泰山,沉沉实实地压了下来。叶天候的铁爪纵逸开阖,却如老龙跃波,灵虬戏珠,招式愈发诡异,空幻的爪影当真宛如千年沉梦,似乎要把当头压来的泰山深锁梦中。六阳断玉掌刚劲威猛,凝重如山,叶天候的爪功却空空荡荡,如梦如幻。

“梦回神机爪!”卓南雁忍不住惊呼出声,他想起那晚罗雪亭跟自己说得清楚,卧底龙骧楼之人擅长的正是这路爪法。瞬息之间,卓南雁的六阳断玉掌已使到了最后一招“无争势”,叶天候闷哼一声,身若蝙蝠游空,借着掌力远远退开。卓南雁掌上劲力也是一发即收,借势落地之后,怔怔地望着月色下呼呼微喘的叶天候,沉声道:“三更惊回千里梦?”

“头白弦断少知音!”叶天候咳了一声,才笑道,“罗堂主早就传讯说,要再派精灵弟子前来,却不料是老弟!咳咳,很好,这掌法阳刚无匹,若非老弟机灵。适才这一掌已要了老兄我地性命!”卓南雁望着他脸上又是欣喜又是激越的神色,心中不由一暖,笑道:“叶兄爪法精奥,卓南雁实是大开眼界!”这句话说得确是发自肺腑。在六阳断玉掌那样至阳至刚的掌法凌空轰击之下,叶天候却施展以柔克刚的爪法,虽退不乱,始终占据三成攻势,委实让他佩服。

二人对望一眼。忍不住一起哈哈大笑。叶天候挥掌拍开厉泼疯的穴道,笑道:“厉兄,得罪勿怪!你这么冒冒失失地逃走,不出两日,便会给龙骧楼擒回。”厉泼疯嘿嘿笑道:“不怪不怪,他奶奶的。你们这场龙争虎斗,当真让老厉看得过瘾!”叶天候淡淡一笑,却转头对卓南雁道:“兄弟,你忒也莽撞了……”

??经他一番叙说,卓南雁才知道,自己被麻倒关入万劫狱,果然是 王完颜亨的安排,而武通以雄狮堂的身份入狱,则是虎视坛主萧别离地主意。完颜亨如此策划,一来可以试探出来历莫测的南雁的身份真假。二来也可杜绝旁人的妒火怨言。至于今晚卓南雁之所以顺顺当当地救走厉泼疯,并非运气太好。而是全赖叶天候撤走了万劫狱内的诸多侍卫。这还是多亏了龙骧楼内相互牵制的老规矩,既然武通是虎视坛内派来地人。那么为防他们串通一气,奉命监视的就不能再是虎视坛。素来对卓南雁不阴不阳的凤鸣坛主叶天候,便得以担当了暗中监视的这一差事?

叶天候笑道:“自施老归隐庐山之后,当世见过棋仙新悟武功之人寥若晨星,在下却恰好是其中之一。当日我与你一动手便觉你武功清逸出尘,那日又见了你千幻万变的棋艺,竟连 王爷也奈何你不得,便猜你必是棋仙高弟。所以我一直对你甚是留意!”叶天候说到这里。忽又将脸一扳,“只是你也太低估了龙骧楼的势力。当日你在金陵试剑上力挫群雄,不出三日,龙骧楼便得知了力夺神剑那人的模样长相。我麻翻你之后,取你佩剑一看,果是辟魔神剑!”

“好在这一点罗堂主早已料到!”卓南雁笑嘻嘻道,“照着他的安排,我这次离开雄狮堂,乃是夜盗神剑宝马,不辞而别,至今江南武林都在满天下地捉我这个盗剑贼!”叶天候点头道:“还是罗堂主深思熟虑!回头我自会将这缘由跟完颜亨说清,这也只算我先前盘问不细,这把剑你最好献给楼主,名剑招忌,怀之不利!”他说着沉沉一叹,“你做得甚妙,今晚劫监救人,全是那武通一人所做,只是你为何心慈手软,不杀了这厮灭口?武通无勇无谋,他能逃得出龙骧楼的铺天大网么,又或他胆小怕事,径自逃回龙骧楼老实交待,你再机灵百倍,也是有死无生!”

卓南雁忍不住叹一口气:“其实我也知不可放他,只是觉得这小子傻得可爱,不忍动手!”叶天候眼中闪过一丝黯然无奈,叹道:“你不忍杀他,他便杀你!江湖之中,历来便是如此!”

卓南雁默然无语,缓缓点头,走到厉泼疯身前,道:“厉大个子,你打我一掌吧!”厉泼疯道:“做甚么?”卓南雁愁眉苦脸,道:“今晚武通劫走了你,我不能坐视不管吧,好歹要给完颜亨一个交代!我只得说,今晚这武通进了牢房之后便即装死,诱得狱卒进来之后暴然出手,将我和几个狱卒一并打昏。你和武通的武功路数相类,这一掌由你来打,才能以假乱真!”

叶天候忽道:“那武通地功夫跟你相距甚远,怎能将你打伤?”卓南雁苦笑道:“我自给关入万劫狱便痛骂叶坛主,恼愤得一顿饭也不吃,三日里粒米不沾,不必武通出手,一阵风也能将我吹倒!”厉泼疯却惶恐起来,道:“少主,当真让我打你?”卓南雁挺起胸,走到他身前,道:“打吧打吧,厉大个子,怎地婆婆妈妈起来!”

厉泼疯犹豫片刻,终于拧着眉毛拍出一掌,卓南雁哎哟一声,身子倒飞而出,直跌入草丛之中。“少主,”厉泼疯大吃一惊,声音都颤了,“你没事吧!他奶奶的,这一掌还是打得重了。”卓南雁却咳嗽着站起,解开衣襟,月色下只见胸前赫然一个掌印,不由苦笑道:“还没给你打死!”

第三卷【龙骧楼】第十四章 顺水推舟 因祸得福(3)

天候却举头望望月色,低声道:“好了,时辰不早,个狱卒醒来之前,你速回万劫狱。王爷问起,万事便往那武通身上一推,好在武通已死,什么事都是他干的,这叫死无对证!我自会想法子,安置厉兄,待风声过去,再送他回江南!”说话之间,三人已自林中行出,走到了武通尸身之前。

卓南雁瞧见双目怒张的武通尸身,又瞧瞧叶天候,道:“只是叶兄奉命监视武通,怎能任由他劫走了‘魔教余孽厉泼疯’?”叶天候却胸有成绣,笑道:“我赶来稍晚,那武通已劫走了厉泼疯,我追踪一夜,也是毫无所得!大不了挨王爷一通训斥,但武通是虎视坛的人,大黑锅却要萧别离来背。”说话之间,自怀中取出一只瓷瓶,倒出些粉末洒入武通喉头伤处,随即便听嗤嗤声响,那喉头破洞腾起酸臭烟气,跟着黑水四溢,伤口渐渐扩大,片刻功夫一具八尺尸身连皮骨带衣服,尽皆化为 水。卓南雁心下暗自惊服:“叶大哥忠心虎胆,却在 王完颜亨跟前亦步亦趋,不露半点声色,而瞧他斩杀武通,化骨灭迹,则又刚断果决,当真是个厉害角色!”当下和厉泼疯作别,飞身赶回万劫狱。

万劫狱内还是黑黢黢的,卓南雁悄没声息地潜入自己那间牢房,仰面倒在地上,立时装作昏迷不醒。隔了多时,那三个狱卒穴道自解,发觉武通踪迹不见,不免大喊大叫。卓南雁也昏昏沉沉地自地上撑起身子,却虚弱着嗓子骂道:“这厮诈死……劫狱……”便又倒在地上,“昏死”过去。

转过天来一大早,叶天候便将卓南雁接回凤鸣坛。还是那间幽暗冷静的小屋,还是阴郁的晨曦和跳耀的烛火,只是此刻二人已成了无话不谈的朋友,互述往事,感慨无限。

桌上摆满了酒菜,卓南雁一边狼吞虎咽,一边呵呵笑道:“迟早有一天,我也会将你关进万劫狱,日日灌你臭米粥喝!”叶天候笑道:“当年我身入龙骧楼,完颜亨大大小小地试了我一十三次,相形之下,老弟可算幸运得多了。”卓南雁望着那张略显清癯的面孔,不禁肃然起敬,道:“叶兄在这龙潭虎穴之中藏身三年,更能谋得凤鸣坛主的高位,让完颜亨深信不疑,委实万分了得!”

“完颜亨谁也不信!”叶天候的笑容凝重起来,“我为他出生入死,做下多少大事,却还是不得进入龙吟坛。那才是龙骧楼的中枢,非但藏有《七星秘 》、《冲凝仙经》那等武林至宝,更是龙骧楼发号施令的所在。坛中长老皆是深沉睿智之辈,完颜亨的诸多谋划,多与他们商议。入不了龙吟坛,便无法得知那龙蛇变之秘!”

“龙蛇变?”卓南雁正自放口大嚼,闻言登时将一块**辣的熟牛肉硬生生咽下去,瞠目道,“难道叶兄丁点头绪也没探出来?”叶天候隐在幽暗中的眸子闪了闪,道:“这半年来,完颜亨一直对我甚是提防,龙蛇变之秘,我只隐约知道一个大概。完颜亮即将挥师南侵,在此之前,龙骧楼要策划一场惊天密谋,先将大宋朝廷中能征惯战之臣尽数诛杀!”

一阵清凉的晨风透窗袭来,卓南雁却在心底觉出一股冷彻肺腑的寒意,忍不住道:“尽数诛杀?这么说,龙骧楼要大举入侵江南,分头刺杀大宋能臣?”叶天候缓缓摇头:“详情我便全不知晓了,但此计既名龙蛇变,自然决不会用大举行刺这么笨的法子!”说到这里,他那双幽深的双眸紧紧盯住卓南雁,低声问:“你可知道,龙骧楼最可怖之处是什么?”

“自然是龙吟坛了?”这念头只在卓南雁脑中一闪,却又想,“他不会明知故问,难道还有比龙吟坛还厉害的地方?”便老老实实地摇了摇头。叶天候几乎不见眼白的乌黑眸子闪着沉沉的光,道:“知道龙骧楼的江湖中人只道龙骧楼中最厉害的地方必是龙吟坛,却不知道,龙骧楼还有一股更隐秘更可怕的人马——龙须!”

“龙须?”卓南雁目光一寒,忍不住道:“好古怪的名字,难道便是龙的须子么?”叶天候点头道:“不错,‘龙须’这股势力确是如同神龙之须,无孔不入却又纤细难寻!他们便如你我一样,乃是龙骧楼派出混入别国的细作和杀手。这群龙须人数虽少,却各怀奇能,大宋朝廷之上,武林帮派之中,都有龙须暗中潜伏。这些人只听完颜亨一人号令,只要一得完颜亨密令,便即百折不挠,不死不休!龙蛇变之计,便是由这群似人似鬼的龙须死士来施行。”

卓南雁眉头也不禁紧蹙起来,道,“只须除去完颜亨,不就破了他这龙蛇变之计了么?”叶天候

:“不成!只要完颜亨密令一下,哪怕是他转天暴毙群人也会象一群蚂蚁一样,精密细致地执行他这龙蛇变之秘!这便是龙须最可怕的地方!可惜我至今也不知完颜亨是如何操控龙须这样一个诡秘势力的!”卓南雁不禁在心底无声地透了口气,淡淡地道:“是以探明龙蛇变之前,完颜亨还杀不得!”

叶天候似是看透了他的心思,点头道:“令尊卓盟主千古侠义,天候仰慕得紧。况且我的全家也是龙骧楼所杀,咱兄弟这血海深仇,自然要报,但眼下,还是以大局为重!”他说着眼中光棱乍闪,低声道,“好在金主完颜亮已对完颜亨有了猜忌之心,据我揣度,只怕过不了多久,便有一场好戏要看!”

卓南雁猛然想起皇宫内仆散腾那沉冷如刀的目光,忍不住道:“那日兄弟随完颜亨进宫,金主完颜亮身旁有个绝顶高手‘刀霸’仆散腾,对完颜亨好生无礼。”叶天候将手在大腿上重重一拍,道:“刀霸仆散腾?听说此人乃是新近才被完颜亮卑辞厚礼延入宫内的,为的便是防备完颜亨!其实金主完颜亮一直对完颜亨又忌又畏,只怕已有了除他之心!”卓南雁身子微震,道:“这又是什么缘故?”

叶天候又神秘莫测地笑起来:“金主完颜亮虽然是太祖的长子长孙,但终究是篡位登基,因此不免对宗室子孙深怀戒心,登基之后便对金太祖金太宗的子嗣大加屠戮,弄得金太宗早早绝嗣,金太祖的子孙也只剩下寥寥几人。完颜亨乃是太祖嫡孙,更手握龙骧楼和龙须这一明一暗天底下最厉害的两股武林势力,怎能不见疑于上?”

卓南雁想起那晚在皇宫之中金主完颜亮与完颜亨那一番意味深长的对话,不由暗自点头。叶天候又道:“须知完颜亮疑心最重,当年疑心他自己一母同胞的亲兄弟完颜衮有谋反之嫌,连审也不审,便将涉案诸人一并宰了。完颜亨素来自负雄武,不懂韬光养晦,江湖中人送他绰号‘沧海龙腾’,他也不知避讳,一个朝廷重臣却以‘龙’为号,早已犯了完颜亮的大忌。”

“正因完颜亨为太祖嫡孙,此心忠耿,不容有二!”完颜亨那声沉冷萧索的叹息和那张孤寂落寞的面孔霎时在脑中闪过,不知怎地,卓南雁竟忽在心底对这杀父仇敌生出几分怜悯。他猛然昂起脸,道:“是以眼下的当务之急,便是混入龙吟坛,探知龙蛇变之秘的详情,然后传讯给罗堂主,让他早做防备!”叶天候道:“不错!探知龙蛇变之秘,原本艰难万分,但老弟不日便会晋身龙吟坛,有你相助,把握便大了数分!”

卓南雁双眉一扬,道:“他这么快便答应了让我入龙吟坛?”叶天候道:“虎视坛派来的武通莫名其妙地劫走了厉泼疯,昨晚完颜亨已向萧别离大发雷霆,骂得他狗血喷头。而我追踪不力,晚到片刻,也给他痛骂一番。但不管怎样,老弟好歹是顺顺当当地过了关,完颜亨已亲口应允,待会便要见你!”他说着又嘿嘿一笑,“老弟得以身入龙吟坛,还要多谢金主完颜亮!你是完颜亮御口亲封的六品龙骧士,完颜亨不得不对你高看一眼。”

叶天候顿了顿,忽然抬起头,意味深长地笑道:“还有,那位婷郡主始终对老弟情思绵绵,想必也是完颜亨看重你的原因之一。”卓南雁脸上微红,故意呵呵笑道:“那不过是逢场作戏!叶兄当小弟是什么人了?”叶天候笑容一敛,道:“完颜亨虽是绝世雄豪,却最疼爱这个女儿,你跟完颜婷是逢场作戏也好,假戏真做也罢,可也得给我老老实实地做下去。”

卓南雁默然不语,低下头来,风卷残云一般将桌上酒菜扫荡得干干净净,才将嘴一抹,笑道:“叶兄,这一回你酒内不会给小弟再下迷*魂*药了吧!”叶天候哈哈一笑:“好,咱们这就去见 王爷!”

两人行到门口,叶天候忽然顿住步子,转头望着他道:“兄弟,老哥还有一事相求!”卓南雁笑道:“大哥只管说!”叶天候的脸紧了紧,忽然紧握住他的手,低声道:“这普天下的学武之人,莫不想见识一下天衣真气……”卓南雁心下登时了然,不待他说完,便笑道:“待小弟混入龙吟坛,若有机缘得见那天衣真气,必然偷上他一套,献给老兄!”叶天候满面感激,连连点头道:“好!好兄弟!哥哥交了你这好兄弟,当真不枉此生。只是那完颜亨机诈之极,你万万不可弄险盗取经书,只须将修炼之法牢牢记在脑中,回头转述给我便是!

第三卷【龙骧楼】第十五章 幽园演武 剑阁解经(1)

伤好了么?”完颜亨静静端坐在王府轩昂的大厅之中不出一丝喜怒之色。卓南雁苦笑道:“属下无能,给武通这厮打了一掌,便昏了过去!”他打定主意,见了完颜亨之后,不大叫被无故关押的冤屈,却先自认无能。

“一掌便昏了过去!”完颜亨的声音还是淡淡的,让人永远无法测度他心底正在想什么,手中却横着一把长剑,望剑沉思。这把剑正是那把辟魔神剑。卓南雁心底一寒,忙道:“属下罪该万死!这把长剑的来历,未曾禀告叶坛主!”完颜亨静静地望着他,目光深沉而悠远,道:“这把剑当真是自罗雪亭手中盗来?”卓南雁道:“这姓罗的老头太过小气,又言而无信,明明说好比武夺剑,最后瞧我是个无名之辈,便将这剑大咧咧地要了去。还说什么,名剑招妒,留在我身边,反为不祥!嘿嘿,属下气不忿,我明里打他不过,暗中便将此剑夺了过来!”觑见完颜亨手抚长剑沉吟不决,便顺水推舟地道,“属下愿把此剑献给王爷!”

完颜亨面色微变,却笑道:“我若要了你的剑,岂不也成了言而无信的小气之辈!”卓南雁暗道:“完颜亨事事要跟罗雪亭比,这个面子可得给足了他!”当下慨然道:“这个自然不同!王爷雄武大智,属下这回是心甘情愿献给王爷。”完颜亨双眉一展。锵然一声,还剑入鞘,道:“好,本王收下这把剑啦!你竟敢自罗雪亭手中盗剑,凭这份胆气,便可入龙吟坛!你若还能爬得动,便随我去龙吟坛!”卓南雁急忙挺直腰杆,朗声道:“启禀王爷。属下还爬得动!”

完颜亨脸上掠过一丝不易察觉地微笑,猛向叶天候低喝一声:“动手吧!”

叶天候应了一声,出指如风,嗤嗤嗤嗤,连点了卓南雁胸前四处大穴。霎时间卓南雁只觉四肢僵直,刚叫得一声“王爷”。哑穴便被封上,跟着双目又被蒙上一层红布。

“完颜亨又要将我怎样?”卓南雁有了被无辜抛到万劫狱之中的经历,此时倒并不如何惊惶,耳边却响起叶天候的低笑:“兄弟勿惊!王爷这就要带你去龙吟坛。嘿嘿,初次进得龙吟坛,都须如此,老哥我还求之不得呢!”卓南雁心下稍安,连连点头,却听完颜亨冷冷道:“罗嗦什么,速速背马!”

卓南雁便被抬到他那匹装入一辆马车之中。只听马蹄声声,车鸣辘辘。也不知行了多久。卓南雁忽觉一股雄浑的掌力在自己肩头一拍,浑身一震之间。穴道立解,跟着眼前一亮,那红布也去了。探头四顾,才知已到了一座大花园中,园内花木葱茏,满植苍松翠柏。纵眼望去,满眼都是疏旷和爽净,恰如水墨画中故意留下的白。纯净的白,一下子便蕴染出了一种空灵的仙意。若说 王府的花园。美在精巧细致,眼前这大园子则胜在恢弘清幽。

完颜亨瞧他一眼,便大步往园中行去,卓南雁飞身纵下马车,在后紧随。园子里寂静得紧,只有不知名地野鸟咕咕鸣叫。花径上倒有一些十三四岁的宫娥往来打扫道上落叶,见了完颜亨,便远远地躬身行礼。瞧那些女童的衣裳打扮,想必都是女真族的女子。移步换景之间,卓南雁陡然发觉龙吟坛内的道路纵横交错,看似杂乱无章,其实暗合五行八卦之理,隐隐便是一个奇门阵法。

“龙吟坛中的事,叶天候想必跟你说了不少!”完颜亨地声音永远是淡淡的。卓南雁故意慢他半步,这时忽然发觉,完颜亨步履看似悠然随意,但举手投足之间,浑身气势连贯,既便是他大大方方地背向自己,全身却也没有半分破绽。“果然是武林第一人的绝世风范!”卓南雁心底油然生出一股略含无奈的钦佩,口中淡淡地应了一声。

完颜亨并不回头,接着道:“龙吟坛内,共有四位长老,分别为精研书法的钟离轩、醉心画功的燕老鬼、修习瑟功的百里淳和潜心丹药的耶律瀚海。当年王冲凝传下的这套《七星秘 》内含七般武功,但……医道、剑经和阵法这三门,迄今我还未能觅得高手参悟。”卓南雁听他说起“医道”时,语音萧索含混,心中一凛:“想必叶天候说的那萧虎臣盗走医经地事,倒是真的!”

完颜亨忽道:“你想不想习练天衣真气?”卓南雁不想他话锋忽然转到这里,几乎不假思索地道:“想啊!这是天下第一神功,谁人不想?”一眼瞥见完颜亨凌厉地目光,才低声嘀咕道:“那晚乔抱朴跟楼主大战,曾说楼主也在暗中修习这门绝学……”

“那是巫魔的管窥蠡测之见!”完颜亨回头瞥了他一眼,沉声道:“师尊晚年悟得地这门沧海横流本就与天衣真气大有关系。但天衣真气凶险无比,我至今未敢放手修炼!当年我与钟离轩四人有约,只有他们先破解了《七星秘 》之中的武功,才得演练《冲凝仙经》之中的这门天衣真气。”

卓南雁连连点头,心底却不以为然:“不敢放手修炼?说到底还是偷着炼了。却又不许旁人习练。嘿嘿!”心中寻思,口中却老老实实地道,“可是他们只有四人,那剑经、医经和阵法三门,还无人参悟。”完颜亨叹道:“医道、阵法与武学关联甚少,眼下最要紧的,便是那门奇怪的剑经!百里淳、燕老鬼和钟离轩皆为当世剑道高手,却对那剑经起始的几页百思不解!我跟他们早定好了,今日让他们四人演武论道,若是各自练功有得,便让他们一起参悟剑经!”说到这里,他意味深长地望了卓南雁一眼,“你年纪虽轻,却禀赋过人,我有意让你与他们共同参详剑经!”

卓南雁双眉乍扬,喜道:“多谢王爷美意!”心下暗想,“自我见了

亨,就这一句话说得真心实意!”完颜亨却笑道:“太早,那四个老家伙个个眼高于顶,平日只对我还服气一些。你若是手段平庸,给他们瞧不起,只怕未必会在这龙吟坛内存身!”卓南雁听他口气冰冷,心中却也腾起一股傲气,道:“好,我也正想瞧瞧这四位长老的手段!”

这时心思全被完颜亨的话题吸引,卓南雁便忘了默记路径,再行片刻,忽然闻到一股馥郁酒香。卓南雁探头观望,只见数根虬干曲枝的老柏挺立面前,华盖如伞的繁枝密叶遮出一片浓荫。柏下的土地终年不见阳光,已生了一层青苔。老柏前方却是一块光滑如镜的巨岩,岩下数丛菊花争奇斗艳。却有四人或坐或立,手持酒杯,正自饮酒赏菊。这四人打扮虽然各自不同,但个个神清气朗,顾盼之间,均是睥睨天下的宗师气象。

翠柏如盖,青岩如镜,更衬着数丛美菊,这相貌高古的四个老者把酒临风,谈笑风生,倒让卓南雁生出一种恍惚来,以为自己刹那间走入了仙风道意的古画里。

“幽人今夜来不来,教人立尽梧桐影。楼主可是来啦,”岩下来回走动的一个高瘦老者当先凝步躬身,笑道,“燕老鬼盼这一天,眼睛都盼红啦!”卓南雁见这燕老鬼长发披肩,一身皱巴巴的青衣前襟上尽是五颜六色的颜彩。一副不拘形迹之状,双眸内精光闪烁,却又出奇地冷定。

跟着那三人也齐齐上前问候完颜亨。跟叶天候开口闭口“王爷”不

同,这四人都只管完颜亨叫“楼主”,言语之间,亲热大于恭谨,就像知己良朋一样随意,似乎他们服膺的只是武功震慑天下的龙骧楼主。却非那位高权重的 王爷。卓南雁见这四人神色倨傲,对自己理也不理,索性也摆出一副大咧咧的神色,负手站在完颜亨身后冷眼观瞧。

却见那百里淳身上却披着一件僧袍,打扮非僧非俗,满面皱纹。似是七八十岁的年纪,但须发却是乌黑光亮,怀中携着一具黑沉沉似琴非琴的乐器。耶律瀚海是个五十多岁的道士,生得面如冠玉,身披一件鹤氅,神色冷寂凝定。钟离轩却是一位白须白发地老者,身上坦胸露怀地披着件破旧直 ,眉目慈善,四人之中以他年纪最长,衣着也最是随意。

谈笑几句。耶律瀚海携着一坛美酒,走到完颜亨身前。捻髯笑道:“鼎内龙降虎,壶中龟遣蛇。功成归物外。自在乐烟霞。《七星秘 》之中,以丹药之法最是艰深,偏偏在下修为最浅,只得先行献丑了!”说着将酒坛提到身前,眼望坛内,凝神沉思,白皙的脸上愈发白得透明,似是罩上了一层寒霜。

卓南雁忽然觉出一股森寒之意自耶律瀚海身上发出。扭头观瞧,却见那酒坛之内寒气升腾。不由心底微惊:“这片刻功夫,这人便将酒水冻结成冰,好厉害的寒掌功夫!”忽听耶律瀚海朗声笑道:“待宾榼里常存酒,化药炉中别有春。”蓦地伸手在酒坛内一捞,却捞出一片亮闪闪的寒冰,大袖拂动,那片寒冰直向菊花飞去。寒冰飞到半空,耶律瀚海扬手拍出一掌,掌力到处,登时将寒冰击成细碎冰晶,纷纷扬扬地有如白霜天降,慢慢落到一丛菊花上。

那丛色若黄金的“金铃菊”本来枝挺花圆,争奇斗艳,忽然给这细碎如霜的“冰酒”洒上,登时枝叶齐抖,跟着叶子打卷,枝干酥软,本来怒放地金黄花朵也慢慢收缩枯萎。燕老鬼叫道:“你将掌上的毒气逼入酒中,化酒为冰,才使鲜花枯萎,这也不算稀奇!”

“那便请燕兄再品品这个!”耶律瀚海将手中毒酒放下,随手又提起一坛美酒,脸上蓦地腾起一层紫霞般的红润。卓南雁只觉鼻端酒香浓郁,斜眼瞧见他掌中酒坛内冒出腾腾热气,不由心中一凛:“原来这人竟是兼炼一寒一热两股掌力!”猛听耶律瀚海长笑一声:“顿饮长生天上酒,常栽不死洞中花!”扬手疾挥,酒坛中飞出一片**辣的酒气,哗啦啦地洒在了那丛金铃菊上。

说来也怪,这丛菊花本来恹恹欲谢,给这酒气一喷,竟渐渐枝干挺拔,垂下的花叶重又舒展,一时间叶绿如碧玉,花开似黄金,茁壮犹胜先前。更有两株本来含苞待放的花蕾,竟也在酒香之中盈盈怒放。

卓南雁看得目瞪口呆。却见完颜亨却微微点头,对耶律瀚海笑道:“恭喜耶律兄炼得了《灵砂还丹诀》!”

原来道家丹法分为内外两门,最初自古相传的都是外丹烧炼,信奉能将铅 、硫磺、金银之物炼成金丹,服之长生不老。只是外丹烧炼之法艰难之极,服食金丹而死者又屡见不鲜,到晚唐宋初时,内丹清修一派崛起,外丹修炼终于渐趋消沉。吕洞宾正是道家承前启后的大人物,最先痴迷外丹烧炼之说,后来终于发觉炼丹术耗财费力,才转为内功修炼。

?。这《七星秘 》中的《灵砂还丹诀》,正是吕洞宾弟子王冲凝早年的炼丹所得,其中虽无长生不老地金丹炼法,却详细记述了炼丹中可能生成的有害于身地丹毒和健体补气的丹丸诸般秘法。耶律瀚海能在一盏茶地功夫里,使菊花由生而枯,又转死为生,正是在酒中化入了两种不同的丹?

耶律瀚海得了楼主一赞,却神色淡然,略一躬身,飘然退下。燕老鬼哈的一声大叫,笑道:“瀚海老弟,你炼的这丹药能使鲜花转枯,更能教枯者回春,实在是妙药,回头给我两丸尝尝!”百里淳伸指在那乐器上一划,却嘿嘿冷笑:“小心他给你那毒丸,让你这朵老花转瞬枯死!”

第三卷【龙骧楼】第十六章 幽园演武 剑阁解经(2)

笑之间,白须白发的钟离轩却已长身而起,笑道:“,我还要借你这坛美酒一用!”漫不经心地提起了耶律瀚海先前放在地上的那坛毒酒。耶律瀚海神色一震,沉声道:“这坛酒内已被我种下‘离魂丹’,钟离老,可不要醉倒了你!”

钟离轩将酒坛抱在胸前,目视坛内,缓缓摇头,道:“醉了也好!呵呵,道我醉来真个醉,不知愁是怎生愁。”潜运内力,已将坛中冻结成冰的美酒蒸腾化开。猛一张口,坛中冰冷的酒水忽然化作一股绛红色的酒浪,直飞入他口中。那酒坛离他白须掩盖的口边尚有两尺远近,全凭那一口精深内气吸得酒浪倒飞。这一坛毒酒适才只被耶律瀚海倒出不足两杯,此时却被钟离轩鲸吸长川、鳌吞沧波一般尽数吸入口内。众人眼见他气也不换一口,忍不住齐声喝彩。

卓南雁暗自咋舌:“胡子不是白长的,这老者的内力修为还在耶律瀚海之上。而他竟然不怕这毒酒,难道真炼成了百毒不侵的金刚不坏之躯了么?”一坛子酒转眼便被钟离轩吸光,他那原本就有些红润的脸上更是色如红霞,脚步踉跄,醉态淋漓。完颜亨目光闪烁,笑道:“张旭三杯草圣传,脱帽露顶王公前。钟离老要这便要挥毫如云烟了么?”

钟离轩长声大笑:“知我者,楼主也!”忽然张口。一股酒浪劲射而出,直向天上飞去。众人均知那酒中蕴有奇毒,虽不惧怕,却也不愿酒水沾身,各自斜身退开。钟离轩却飞身腾起,挥手自背后撤出一支粗如儿臂地大笔来,扬手一卷,那巨笔上竟生出一股绝大吸力。将满空酒浪尽数吸到了笔上。起落之间,他已跃到了那数丈高的巨岩之上,霍地笔走龙蛇,就在巨岩上写起字来。

卓南雁见他落笔如飞,写得却是一幅草书,虽然那十个字里有五个不识得。但见这白发老儿边写边啸,神态若醉若狂,也不禁心有所感:“听说古人张旭、米 诸大家往往要在醉后狂呼落笔,才能尽显狂草真意,不想果然如此!”却见钟离轩笔意奔放,往往一跃之后,便一笔连写数字,直到笔上酒干,便再将口中毒酒喷到笔上。钟离轩飞身几跃之后,一篇神龙腾霄般的七绝狂草已在巨岩顶上跃然而出。

百里淳凝神念道:“醉舞高歌海上山。天瓢承露结金丹。夜深鹤透秋空碧,万里西风一剑寒——这首七绝必是吕祖所作。好诗好诗!”耶律瀚海平时也醉心书法,这时不禁眉目耸动。赞道:“气势纵逸豪放,运笔无往不收,果然是张长史的笔意,好书法,好书法!”完颜亨也双目发亮,赞道:“骏马狂驰,倏忽千里!当年张旭见公孙大娘舞剑,始得狂草神韵。今日钟离老却能将绝世指法化入狂草之中,好一幅《登真太清篇》。好一套骤雨惊风指!”

众人听了他这一喝,凝神细瞧,果觉这幅云烟缭绕般的狂草笔画之间却又丝毫不为成法所拘,舒卷开阖,跌宕多姿,隐然便是一套气势逼人的上乘指法,才知钟离轩竟将自那《登真太清篇》中悟出的指法化入了狂草之中。

百里淳沉声笑道:“好,神虬出霄汉,该鼓瑟一曲!”猛然挥手,巨岩前立时响起一阵急促的瑟声。卓南雁才知那黑黝黝似琴而宽地乐器便是瑟了,只觉这瑟声高亢嘹亮,有若钟罄共鸣,金石交击,定睛一瞧,才见百里淳膝前放置的古瑟色泽乌黑,竟是玄铁铸成。

完颜亨垂首聆听瑟曲,那张总有些悒郁神色的脸上这时却现出难得一见的宁谧神色,低声道:“先不必以瑟演武,你那手《百鹤操》弹得怎样了?”百里淳笑道:“正要请楼主品评!”十指轻拨徐捻,瑟曲气象登时开阔清朗,似是云天万里,秋高气爽,境界疏旷宽广之极。忽听吱的一声,竟有一只白鹤展翅飞来,飘飘落地,单足独立在古柏之前,侧着头,似是凝神听瑟。

百里淳并不抬头,双手勾、抹、挑、剔,瑟声愈发舒缓,空灵处如风过松间,泉游石上,轻盈时又若青鸾啁啾,彩凤低鸣。这时却又有两只白鹤鼓翅而来,落在老柏上。片刻功夫,竟先后有十余只或灰或白的大鹤翩然飞落树前。卓南雁越看越奇,暗道:“这人竟能以瑟声招来群鸟,当真神乎其技!”

完颜亨双目微闭,低声赞道:“好,极云霄之缥渺,招飞鹤以和鸣!”百里淳扬扬自得,笑道:“楼主过誉啦,既然那老二位都显了本事,珠玉在前,百里淳也只得献丑一二了。请诸位品品这曲《枯木禅》!”屈指勾起丝弦,铮铮铮地弹了三声,其声如扣枯木,卓南雁听在耳内,只觉一颗心随着那瑟声砰砰砰地连跳了三次,心底说不出地难受,暗道:“这《七星秘 》上的武功当真神妙无端!”急忙凝定心神,气沉丹田。

那十几只白鹤也受不了这瑟声,展翼伸颈,一阵低鸣,似要鼓翅飞走。百里淳双手不停,瑟声嗡嗡而作,变得悲郁无比。十几只白鹤似也被瑟声所感,郁郁低鸣,有如喝醉了酒般地在地上踉跄起舞。卓南雁心下一惊:“这人竟拿飞鹤试演自己的杀人瑟曲!”却见百里淳瑟曲摇曳,愈发苍凉悲沉,群鹤聚在一处,在瑟声中突突发抖,却不敢飞起,卓南雁暗道:“再这么弹下去,这十几只无辜大鹤便会给他震断心脉!”心下恼怒,猛然振声高歌:“一休休,二休休,月子弯弯照几州——”

他也不擅音律,随便在脑子里抓了个曲子便放声高歌,却哪里还管他什么曲韵高雅?但他内功惊人,这一放开喉咙大唱,登时扰得瑟音一乱,那十几只白鹤立时争先恐后地振翅腾空,远远飞走。

百里淳见有人扰局,目光陡然一厉,眼见唱曲的正是那立在完

后的肤色微黑的少年,心中一动:“那两个老家伙演少年一直不言不语。怎地这时却忽然扰我瑟音,莫非是奉了楼主之命,来考较我功夫来着?”当下不阴不阳地道:“楼主带来的这位小友好生了得,年纪轻轻,竟有这等修为!”卓南雁长长一揖,道:“晚辈南雁,见这几只鹤儿可怜,无礼冒犯,百里先生勿怪!”百里淳怒道:“胡言乱语,老夫只是要让那几只鹤儿给楼主跳个舞,你当老夫是焚琴煮鹤之人么?”

卓南雁却是个吃软不吃硬的倔强脾气,听他言语老气横秋,止不住心底有气,也将双眼一翻,大咧咧笑道:“有曲岂能无歌?在下也只是想给先生这瑟曲配个歌儿而已。”百里淳怒道:“这歌辞粗鄙不堪,是何人所作?”卓南雁笑嘻嘻道:“这是晚辈在江南道上混时,听得纤夫拉船时唱的鸟船歌,十足的下里巴人,却正好对应阁下的阳春白雪!”

一语才落,燕老鬼早已拍手大笑:“有趣,有趣!楼主,你带来的这少年果然有趣得紧!”钟离轩和耶律瀚海也相顾莞尔。完颜亨却捻髯微笑不语。原来大金国尚武崇强,女真人更有贵壮贱老之俗,甚少宋朝汉人排资论辈的许多讲究。在完颜亨眼中看来,当仁不让才是大丈夫气魄,这时眼见卓南雁跟龙吟坛长老咄咄逼人,却也不以为意。

百里淳面色陡变。冷哼声中,瑟曲陡变。古瑟有大小之别,小者三尺,大者将近六尺,弹奏之时,有托、抹、挑、勾、剔、打诸法,端地音声浑厚,铿锵悠扬。古瑟在秦汉时曾风行天下。至宋金时已少见于世。百里淳地这铁瑟长有五尺,上有丝弦二十五根。这时他指上潜运内力,瑟上登现金铁交击之声,似有千军万马,呼啸而来,又似怒流急 。冲波逆折。

?。龙吟四老精研《七星秘 》上的武功,却又各有心得。百里淳深通佛理道功,这曲《枯木禅曲》为他浸淫佛道两家功夫数十年所得,瑟功虽得自《七星秘 》上的道家武功,瑟理却暗含佛家成、住、坏、空的四重境界。这时恼怒之下,已施展出了瑟曲的第二重境?

卓南雁只听得几声,便觉一颗心怦怦乱跳,暗道:“这瑟声怎地带着这般大的杀气!”急忙抱元守一。完颜亨见他二人暗较功力,本待出声喝止,眼见卓南雁脸上红光一闪。随即浑若无事,倒想让他二人见个高下。向钟离轩三人打个手势。三人向旁边走开几步,远远袖手旁观。

百里淳冷哼一声。暗道:“连一个后辈小子都奈何不得,岂不让那几个老不死笑话死老夫!”头上立时腾起阵阵白气,瑟音再变,柏树林间登时腾起一股枯寂冷漠之意,似乎万木凋零,萧条无尽。《枯木禅曲》第三重境界一出,卓南雁猛觉心神间笼起阵阵悲凉,似乎万事万物都了无生气。只想找个地方,大哭一场。

好在他久练道家上乘功法。一惊之下,立时警觉,奋力将歌声拔高:“莫笑楼船不解行,识侬号令听侬声……愁杀人来关月事,得休休处且休休——”心急火燎之下,虽然唱得愈发不成腔调。但他体内深蕴了数十年的上乘真气,这时亢声长歌,委实非同小可,堪堪抵御住了那空冷迫人的瑟曲。

韵冷调寒、深含至理地古瑟曲中却伴着天下最粗俗最平凡的船歌,何况这船歌还唱得声嘶力竭,犹如牛叫马嘶!这情形简直万分滑稽可笑。但钟离轩三人却并不觉得可笑,阅尽沧桑的脸上反有了一丝震惊。他们伫立在老柏之后,犹给瑟声搅得心荡神摇,这少年挺身铁瑟之前,直当《枯木禅曲》之锋,居然浑若无事!

百里淳两道漆黑的长眉骤然锁起,脸色凝重如霜,猛然十指齐发,铁瑟上霎时迸出一串急弦紧调,这一曲《枯木禅曲》已到了最后一重山崩地裂、海枯石烂的空无境界。卓南雁只觉心跳气喘,眼前发黑,拼力凝定心弦。

完颜亨眼见二人神色凝重,却不愿他们拼个两败俱伤,正要出口喝止,忽听得有人哈哈长笑,声如和风缓吹,拼斗正紧的两个人都觉心底一震。那笑声乍然放大,有若一道巨雷,劈在摇曳紧密地瑟音上。完颜亨却神色一缓,暗道:“燕老鬼这时出手,正是时候!”那笑声虽然轰鸣刺耳,卓南雁心底被瑟音搅起的烦恶之意却为之大减,不禁呼呼喘气,暗呼侥幸。

百里淳眼望柏树林外,怒道:“燕老鬼,你又来搅局!”燕老鬼哈哈笑道:“老夫不是搅局,只是瞧这小子年纪轻轻,就有如此修为,动了爱才之心!嗯,了不起,这小子比我燕老鬼当年还要了不起!楼主带他来此,必有深意,百里老儿,何必跟个后辈小子过不去!”这笑声本来自东而来,却瞬息窜到西侧,跟着便如神龙经空,游走不定,一笑不止,一笑又起,片刻间四面八方,都响起了滚滚笑声。

卓南雁心下骇异:“这人的轻功还在明教那九步登天的彭九翁之上,似可直追武功诡谲的乔抱朴!”百里淳听得他最后的一句话,心中一震,瑟声登止,举头望着柏树林间那道快若流星的青影,笑道:“这小子顽皮跳脱,老夫还当真跟他一般见识么?你燕老鬼读经多年,就练会了这一手群魔乱舞么?”

“狗眼看人低!”燕老鬼猛然顿住步子,自柏树后踏步而出,自钟离轩手中接过那支大笔,满面嘻笑地昂然四顾,道,“你们费力巴拉地抛砖引玉,就为了等着我老人家的这压卷大作了吧!”口中说笑,将大笔探入那坛美酒之中,脸上神色也慢慢端重,似是潜心苦思,猛然长吸了一口气,身子急掠而起。&qu;

第三卷【龙骧楼】第十七章 幽园演武 剑阁解经(3)

南雁只觉眼前一花,燕老鬼已飞纵到了巨岩之前,猛往岩上画去,刷刷两笔,便将岩石上涂得绛红一片。卓南雁不晓书画之道,见这燕老鬼运笔肆纵,简直就是刷漆涂墨,不由暗自摇头。

那巨岩高可两丈,燕老鬼数笔之下,这一跃之势眼看着堪堪将尽。但见他左掌在巨岩上轻轻一按,便又飘然而起,瘦长的身子竟如凌虚仙人一般在巨岩上盘旋萦绕。卓南雁暗自喝一声彩,却见燕老鬼大笔翻飞,顿、挫、拖、皴,那一片绛红已化作了一个袍袖飘逸的背影,再加上圆转如意的连环数笔,便绘出了一个鼓袖奔腾的仙人。

钟离轩看得老眼放光,拍手笑道:“好一幅飞仙御风图!”卓南雁凝神看那燕老鬼画在岩上的仙人,衣袂飞扬,冉冉欲动,手足飞舞之状俨然便与燕老鬼适才运气飞腾的姿势毫无二致,暗道:“他们是以艺演武,钟离轩将指法融于狂草之中,这燕老鬼便将绝世身法蕴于画中了!适才钟离轩飞身作书,尚要连跃三次,这回燕老鬼挥毫作画,却是脚不沾地,一气呵成,这份轻功显已傲视龙吟四老了。只是若论内功精深,还是以这外貌浑朴若痴的钟离轩为尊。”

“瞻之在前,忽焉在后!燕老鬼,恭喜你终于练得了这九妙飞天术!”完颜亨长笑两声,缓步走到那块巨岩之下,折起一朵怒放的菊花,转头对卓南雁道,“还记得那晚本王‘万家灯火’之语么?”

卓南雁登时想起,当日完颜亨激战乔抱朴之后,自己曾问他,那天顶的殷红巨掌是真是幻,完颜亨曾道“若是你视而不见,京师的万家灯火与荒郊野陌,又有何分别?”他凝视着完颜亨深含玄机的双眼,缓缓点头。

完颜亨收回目光,望着那朵金黄的菊花,悠然道:“所谓‘天地万物皆在我心’,这朵菊花在岩下自开自谢,看似与你的心了不相关,但若你的心不去感知,此花是开是谢,又有什么分别?”卓南雁全身一震,立时知道完颜亨在以花为喻,向自己展露高深武学的窍诀,只觉一颗心登时进入一种空明境界,乔抱朴那只在天际呼啸的巨手、完颜亨手中绽放的鲜花,眼前光滑挺拔的巨岩和四周散着清香的古柏,一时都在心中活泼起来,霎时间他若有所悟,但话到口边,却又说不出来。

“妙哉!”钟离轩忍不住叹道,“楼主所说正是武学之中‘心外无物’的至理,但其中所含妙意,却又超越武学,直趋天道。”燕老鬼、耶律瀚海和百里淳却在频频点头之余,苦思完颜亨话中的玄机。完颜亨却抬起头,凝望着巨岩上的那幅御风飞行的仙人图和那首真气弥漫的七绝草书,若有所思。

众人全不知他要做什么,微微一沉,却见完颜亨飘身跃起,大袖轻挥,竟将手中那朵菊花,平平插入巨岩。众人齐齐一惊,要知巨岩坚硬无比,一朵柔弱的花枝竟能被他举手插入,这手功力委实惊世骇俗。

燕老鬼却双目闪光,痴痴望着巨岩上方那朵金黄菊花,猛地大叫一声:“好一手天外飞来的妙笔!”卓南雁也觉眼前一亮,原来这巨岩太过高大宽绰,虽给燕老鬼画上了仙人、钟离轩书上了绝句,仍觉空旷无比。但完颜亨却别出心裁地将这朵菊花插在巨岩上方,看上去便似仙人向着菊花飞奔,仙人的大袖直向菊花伸去,似摘似舞之间,便有种破壁飞出般的飘逸。

那刚劲的七绝狂草给上方那阴柔娇艳的菊花一衬,也是愈发显得气势奔放。霎时间高大巨岩、泼墨仙人、七绝狂草,全因这一朵小小的菊花,变得浑然一体,却又灵动异常。

“这一朵柔弱娇艳的小花,却也隐含着玄奥无比的天地妙理。”卓南雁暗中将完颜亨这句“融天地万物于心内”的妙理跟师尊施屠龙说的“与天地合一”的玄门要旨相互印证,心中忽然生出一种无比亲切的感悟,“这与忘忧剑法‘大局在胸,洞察入微,避实就虚,应机而动’的要义却又隐然相通!”

众人均知,完颜亨这随手一插,施展的不止是绝世武功,更有超迈天下的大手眼,一时众人均是凝望巨岩,心底叹服无尽。

眼见众人个个凝眉沉思,完颜亨沉静的目光环顾一遭,才道:“算上南雁,你们五人各怀绝艺,都是我龙吟坛中的中流砥柱,只望集你五人之力,解开那半部剑经之秘!”这平平淡淡的一句话,等于宣布年纪轻轻的卓南雁已然晋升龙吟坛的长老之位。这不啻一道平地惊雷,要知卓南雁虽然适才力抗百里淳的夺命瑟功,但到底是年少识浅,功力不足,忽然间将他与威名赫赫的龙吟四老相提并论,如何能让这四人心服?

巨岩之下先是鸦雀无声,沉了沉,终于先后响起两声冷哼。第一声来自性子暴躁的百里淳,燕老鬼看似滑稽,钟离轩外表痴呆,耶律瀚海貌若谦恭,却都隐忍不发。第二声却是卓南雁所发,“有什么了不起,皱纹越多的,未必本事越大!”这么想着,他脸上又浮出那层满不在乎的笑意,故意将腰杆挺得笔直。

完颜亨眉头微皱,只作不闻,转身向柏树林外行去。卓南雁和龙吟四老自后相随,片刻便到了一间轩敞静谧的阁楼跟前。那阁楼上爬满了野藤,时值深秋,野藤叶子尽作橙红之色,楼前黄菊几丛,清香弥漫,更增幽静之意。完颜亨取出钥匙开了铜锁,默不作声地走入楼内。楼中却一直有几个青衣小鬟反锁在内,这时见完颜亨领人进来,便忙着奉上香茶。

天色还早,但这阁楼竹窗四闭,厅内幽暗得紧,便早早点上了灯烛。卓南雁自一踏入这间幽暗的阁楼,心内便猛然生出一种异样之感,忽一抬头,却见对面高墙上挂着数张大幅画卷。画上黑白相间的图形甚是眼熟,才一入目,卓南雁便觉得一股玄异之气扑面而来,似乎那棋子样的黑白点阵竟携着宇宙间最神奇最精微的至理,一下子便将他夹裹其中。

却见完颜亨缓缓举起一本古旧的经书,道:“这本《灵棋剑经》与《七星秘 》之中其它六门功夫不同,当初我大金武士自宋人手中将它得来时,便残缺了前面的数页,更因此经与易理相关,愈发显得精深奇奥。墙上所挂的图谱,乃是我亲手抄录的剑经开始几页,只盼各位见仁见智,阐幽发微!”众人定定地盯着那几张怪图,凝神思索,烛火将几人的脸孔映得半明半暗,一时阁内悄寂无声。

沉了沉,百里淳沙哑着嗓子道:“这头一张图上,虽写明了‘九宫后天炼真局’七个字,怎地图上所示,却又不似九宫龙图,中间更以黑白棋子标了不少奇怪图案,难道当真便是棋局么?”钟离轩沉吟道:“冲凝真人的武功得自吕纯阳祖师,考诸吕祖诗篇,却有不少纹 谈棋的词句——琴剑酒棋龙鹤虎,逍遥落拓永无忧。数着残棋江月晓,一声长啸海山秋……难道起始这几页,当真只是棋谱?”画上除了几个弯转古拙的小篆,便全是黑白点相连的奇怪图形,不明易理之人乍看上去,便会以为画的是一堆胡乱摆放的围棋子。

卓南雁一直盯着那图,一见“九宫后天炼真局”那七个大字,登时心内剧震:“难道这当真便是师尊苦觅不得的《九宫后天炼真局》,却怎地挂到了这里?”再凝神细瞧,钟离轩所说的以黑白棋子标成的古怪图形,正是师尊施屠龙苦思出来的黑子为阴爻、白子为阳爻的八卦卦相,只是却按着乾西北、坤西南的文王后天八卦方位排布。霎时他心内怦怦乱跳:“后天八卦与九宫龙图相配,这果然是与忘忧心法一脉相承的《九宫后天炼真局》!”

再转头望去,却见这张图旁边挂的几张图上依次写着“太极顺逆局”、“水火匡廓局”、“三五至精局”。霎时间卓南雁心内忽喜忽惊:“师父早说过,他这忘忧心法得自一套残缺不全的道家古谱《忘忧棋经》,却原来、却原来便是武仙冲凝真人所著《七星秘 》中的棋经!”

这时却听百里淳长叹一声:“楼主,便因这剑经缺了前面几页,变得怪里怪气,活似道士的鬼化符,除了王冲凝本人,谁人参悟得透?不如咱们直截了当地习练剑经后面所载的剑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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