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哈罗克死在眼前，凯达非但没有大仇得报时酣畅淋漓的痛快，也没有终于慰籍亡灵的悲伤，他的心反而被难言的压抑笼罩，因为这场仇恨来的实在是太过无奈。

哈罗克第一次出现时，因为出言不逊辱没了克莱武家族，引起凯达的愤怒，向其提出决斗，但最后在决斗中吃亏的是凯达，还差点为此丧命。按照凯达的理解，即使有仇恨，也应该是自己对哈罗克的恨意更多一些，实事却是心胸狭隘的哈罗克一直记恨在心。后来哈罗克因为嫉妒自己从罗伯特子爵那里勒索了大笔的金钱而将这种怨恨发展到要将克莱武家毁灭的地步，完全超过了凯达对仇恨的理解。

经历这样的事情，也许以后说话和做事都要小心些，避免得罪像哈罗克这样的小人，招惹来不必要的麻烦，凯达在心里默默的思量。况且现在还有个罗伯特子爵需要防备，那家伙的心胸看上去不会比哈罗克宽广。凯达有点后悔当时为什么固执的要整治罗伯特，还非得把他家传的宝剑据为己有。

望着尸体呆呆出神的凯达让身边的人着实有些担心，不会是杀人后精神失常吧，约翰和托马斯对视一眼，都发出这样的疑惑，放心不下的约翰小声的叫着“大人。”

“什么事？”凯达看着约翰的眼神清澈明亮，让他的侍从很放心。

“大人，现在我们该怎么办？”约翰指指几具尸体，又指指跪在地上的恩克。

恩克看着前主君渐渐没了呼吸，心理比凯达要复杂的多。

十年前，只有十四岁的恩克带着邻居家的女孩米蒂随许多人一起逃跑到阿克斯郡，本以为能在边疆找到安身之所的人们绝望的发现不论走到那里都无法逃脱贵族的压迫，特别是像他们这种离开了原来土地的农奴，更不受任何的保护，阿克斯郡的贵族任意的掠夺和捕捉他们，将这些半自由的人变成彻底的奴隶。恩克和米蒂就在一次捕捉行动中成为哈罗克所在的卡梅伦家族的猎物。

那时的哈罗克还没有后来的卑鄙的阴险，才获得骑士封号的他看到长相端正的恩克和米蒂，偶然发了善念，将这两人留在身边。

恩克还记得当自己在旁边对哈罗克的训练表现出痴迷时，这个前主君安排人教授自己斗气和剑技的情景，那时他发誓要为主君奉献自己的一切。

原本善良的主君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改变的呢，好像是那年从帝都回来就变得越来越刻薄、冷血，在他的兄长娶了卡隆斯伯爵家的女儿后，哈罗克就完全改变了，成为了阴险和卑鄙的小人。

作为一手培养起来的人，开始的时候恩克是哈罗克的心腹，不论是什么事情，只要是哈罗克交代的，恩克都会拼尽全力完成，哪怕为此陪上性命也在所不惜。但随着年龄的增长，恩克也开始考虑事情的是非对错，对哈罗克的某些命令也不再彻底执行，这样做的后果就是哈罗克对他的日益不满和疏远。

生活在恩情和良心煎熬中的恩克曾经有几次下定决心想要离开越发喜怒无常、冷酷无情的哈罗克，但想到表面上是哈罗克的侍女，实际上是情人的米蒂，恩克的决心又动摇了。

恩克和米蒂小时候就是邻居，在逃难的路上又互相照顾，彼此都产生好感，不过当时他们都还小，不懂得爱情。

等到恩克懂得的时候，却发现米蒂已经被自己的恩人和主君拉进了怀抱。在少女情怀的米蒂心目中，英俊潇洒，风度翩翩的哈罗克无疑是梦境中的王子，对于哈罗克表达的爱慕根本无法抵挡，也根本没有抵挡的意思。

为了能够每天见到所爱的人，看到她欢快的身影，听到她百灵鸟般的声音，恩克压抑了对哈罗克的不满，继续留了下来。

如果我带着米蒂离开这里，到一个遥远的地方过平静的生活，她也不会死，哈罗克或许也不会死。恩克想到这几天发生的事情，悔恨自己的犹豫和懦弱。

“你有什么打算？”凯达小心的询问恩克。

他不知道恩克为什么狠命的拉扯着头发，把牙齿咬的咯咯作响。他也无意在这个时候探索曾经在决斗中打败自己，并赢得自己钦佩的对手现在的内心世界。直觉和理智都告诉他，这个地方不能久留。

还在自怨自艾的恩克茫然的看着凯达，没有任何回答。他自己也不知道该做什么。

小时后为了吃饱饭和父母一起在地间耕作；为了追求更好的生活逃跑到这里；为了报恩留在哈罗克的身边，帮他做了不少坏事；为了米蒂……现在这些都没有了，自己该做什么呢？

迷茫、无助和无奈的情绪交织在一起，让恩克觉得心烦意乱。受伤的身体经受不住内心的煎熬，砰的栽倒在地。

在克莱武城堡中的决斗，恩克差点要了凯达的小命，约翰和托马斯对他没好感。再加上他毕竟是哈罗克的手下，哈罗克又是袭击领地的罪魁祸首，两人对恩克已经不是讨厌那么简单了。看到他倒在地上，都无动于衷的站在旁边。

只有奎特斯不知道以前的事情，对克莱武领地被袭击也没有直观的感受，他敬佩恩克独自面对三个敌人的勇气，不忍心看着他躺在地上，走过去将他扶到旁边坐下。

凯达对这个打败过自己的人非但没有恶感，内心还有一点敬重，走过去想替他包扎。

“大人。”约翰和托马斯同时叫住他。

“我知道你们想说什么，但你们也看到了，哈罗克是怎么对待他的，相信他不会把今天的事情说出去的。”凯达宽慰着两人。

“大人，哈罗克是受到册封的帝国骑士，卡梅伦家现任家主哥普拉的第二个儿子，哥普拉是伯爵手下唯一的子爵，拥有三十名家族骑士，在阿克斯郡还有不少亲戚朋友，如果被他知道是我们杀死了他的儿子，克莱武家的覆灭也就不远了。我们不能冒这个险。”约翰毕竟在本地生活了十多年，又是骑士侍从，对贵族间的人际关系还是有些了解的，他认为有必要让主君明白这件事情的严重性。

约翰很好的尽到了他的责任，凯达以前没有详细的了解过哈罗克的家世，不清楚这个混蛋有如此强大的背景。现在清楚了，却给自己带来个难题。

在战场上杀死再多的对手，凯达都不会感到恐惧；对于危害自己与亲人的敌人，凯达也不会手软。可要是仅仅为了潜在的威胁就杀死一个无辜的人，凯达很难下这样的决心。在挽救恩克的性命还是痛快的给他一剑这两种选择之间，凯达左右摇摆，内心不停的挣扎。在别人看来小半刻钟的时间，凯达却觉得过了几百年般的漫长，当他终于下定决心的时候，背心已被汗水湿透。但愿我的决定是正确的，他底气不足的想到。

约翰和托马斯目不转睛的盯着凯达，他们想让凯达作出最理智的决定，可又害怕他真的下令干掉恩克。人就是这样奇怪，明明觉得这才是最正确的选择，可又都不愿意看到这样的现实。

“约翰，托马斯，奎特斯，此地不能久留，你们立即去砍些干柴来，把尸体烧掉。把周围散落的东西也都收集起来烧掉，记住，不许留下任何与他们相关的东西，听到没有？”凯达说最后一句话是，自己没觉得表情有些狰狞。

“遵命，我的大人。”被逐一点名的三人恭敬的回答到。凯达的气势给他们带来不小的压力。

“回去之后不许和任何人提起这里发生的事情，我要求你们以坎帕斯的名义起誓。”

“以坎帕斯的名义起誓，我将谨受诺言，不将今天发生的事情泄漏一个字。”约翰等人单膝跪在地上，庄严的宣誓。

“好了，你们去做事吧。”听到手下发完誓言的凯达挥了挥手。

“大人，恩克……”

“我会给他包扎，以后是去是留就看他自己的选择了。”凯达平静的说道。

听到凯达的决定，约翰和托马斯有些担心，可又都不约而同的舒了口气，悬着的心也放下来。

恩克的身上有大小二十多道伤口，有些是战斗中留下的，也有些是先前被哈罗克凌辱时留下的，除了右胸的剑伤外，都没有太大危险。

右胸上的伤口足有六寸长，一寸多深，差一点点就伤到内脏。这家伙的运气不错，凯达发表着感叹，“要是再深半寸就没救了。”

在作佣兵的时候，受伤是经常的事情，几乎每个佣兵都会做些包扎之类的事情，毕竟祭司和牧师是绝大部分佣兵团请不起的，简单的救护能增加活命的机会，没人会嫌弃这门技术。

等凯达处理完恩克的伤口，约翰等人的事情也做完了。

“最后检查一下，不要把我们的东西留在这里。”为防万一，凯达要求再清理一遍，务求仔细。

没过多久，约翰举着火把过来：“大人，附近的地面都清理过了，我们自己的行囊也整理了一遍，请放心吧。”

“约翰，你们辛苦了。”凯达拍着侍从的肩膀鼓励到。

“如果我们从东面返回领地，难免会被人看间，将来卡梅伦家族找到这里，必定会怀疑到我们头上，现在只有向西走，绕过隔在领地之间的几座险峰回城堡。”凯达简单的讲了下一步的行动，又向山林深处进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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