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上绝大部分人在思考和认知能力上其实都是差不多的，但为什么有些人显得比别人聪明，更有智慧，遇到问题能够找到各种各样的办法，甚至在事情还没有发生的时候就能够根据蛛丝马迹推导出将来可能出现的情况；而有些人遇到困难就只会往一个方向想，从不知道转弯，换个角度去思考？说到底，是受到环境的影响。一个农奴家庭出身的孩子，不论他显得多么心灵手巧，聪明过人，要是把他放到城市中去，他也是浑浑噩噩受人摆布，因为在他接触到的人和事，受到的教育中——如果有教育的话——从来就没有关于怎样和狡诈的商人、势利的市民打交道的的知识，这些东西是超出他的认知范围的。而一个高级贵族家庭出身的子弟，无论平时有多放荡不羁，那种在斗争的漩涡中耳濡目睹熏陶出来的政治嗅觉和圆滑手段远非一般人可以比拟，一旦需要，他们就会利用这些能力给自己谋求最大的利益。
这就是环境与教育因素造成的人与人之间的巨大差别，这种差别也是贵族维持其统治的手段之一。此刻这种情况在凯达的身上也得到了很好的诠释。应该说凯达的出身还是不错的，骑士虽然是贵族阶级的最底层，但毕竟还是贵族，家族的三子也可以从家庭中受到少量的教育，在他跟随叔叔流浪的十年中，除武技外，也从叔叔那里学习到有限的知识，在这些方面，他比农奴甚至自由民出身的佣兵、流浪者要强的太多，可当他受到的这点点教育遇到贵族间勾心斗角的政治较量的时候就远不够用。虽然他可以凭借小聪明，利用罗伯特对自己的恨意让他当众失礼，掉进挖好的陷阱，可像刚才格瑞雷说的要让其他骑士分享自己的利益，把他们拉到自己这边，用献金的名义给主君送上厚礼，缩短双方的距离，还有培植自己的势力等等，不是凯达可以在短时间内能理解透的。
当格瑞雷走了很久，凯达还在回味他刚才说的话，直到珍妮走过来拉了拉他的衣袖才把凯达从呆滞中惊醒。
“这个老家伙，不知道有多少事情瞒着我。不行，得好好压榨他，在我这儿混吃混喝这么长时间，总要出点力。”此刻的凯达和索特城的旅店老板有些相像了，完全忘记了是谁帮助他打发了讨债的商人，是谁从罗伯特家搜刮干净最后一个卡兰堆在自己的密室里。
一肚子心事的凯达回过神之后没有理会旁边直直盯着他的侍女，径直回到卧室，躺在床上开始整理思路。
想来想去，也就是格瑞雷说的几件事情，在老酒鬼说出来之后，好像都挺简单的，可要是这个老酒鬼不说，我能想到吗？躺在床上的凯达嘴里叼根草棍轻轻咀嚼着，发出了这样的问题。答案是简单的，不能，要是老酒鬼不说，自己过几天可能会想到把赏金给大家发了，也许还会把克雷基男爵他们的钱给送过去，但是其他的事情自己绝对想不到。这个老酒鬼是怎么想到的？这是个问题，没有思考出答案的凯达决定暂时放弃深入研究，按照格瑞雷的安排，先去和管家詹姆士讨论一下给约翰等人的奖赏。
詹姆士十五岁成为侍从，二十五岁成为克莱武家的管家，在二十年的职业生涯中，他的底气从来就没有这么足过，让这个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大了十多岁的老管家直起腰杆的东西很简单——金币——漂亮的金币，尽管这些金币不属于他，尽管为了这些金币他差点背过气去——是格瑞雷让人给他放了差不多五斯脱血才冷静下来——这些都不能抑制詹姆士的自豪。放点血算什么，还可以再生出来，不是自己的金币算什么，这些都是克莱武家的。当凯达的父亲把詹姆士从农奴提升为自由民的时候，这个纯朴的老人就已经决定为领主的家族奉献终身了，从另一个角度来说，凯达的父亲虽然给予他自由的身份，这个人却变得比农奴更农奴了。
这不，忠心的老管家又在盘算要还给商人多少钱，需要买多少耕牛。这个时候他心中的明灯，家族的希望，伟大的家族当家人¬；¬；——凯达老爷门都没敲就闯了进来。
“詹姆士大叔，格瑞雷让我找你商量商量该给约翰他们多少赏金。”推开门的凯达直奔主题的说道。不过在说完后他愣了愣，怎么会说是格瑞雷让我做的呢。
“大人，您千万别这样叫我，我承当不起这样的称呼。”对于一个出身卑微的管家来说，家主叫他大叔的确够他惶恐的，但是给凯达提醒过多次也不见其改口。
“就不要说这些了。”凯达挥了挥手，作为曾经四处流浪的佣兵，他对熟人之间的称谓没有太多的看法。
“我来找你是有正事的。”打断了詹姆士想继续辩解的凯达说出了他计划给约翰等人的奖赏。
听了凯达的话，詹姆士呆呆的站在哪里，眼睛失神的看着前方，震惊，极度的震惊！这，这，这也太出格了吧，大人竟然要给每人二百金里尔的奖赏。詹姆士的汗水哗哗的流下来，难道说这个小时候抱着长大的家主是个十足的败家子，可从任何角度来看又都不像啊。
凯达看到詹姆士的表情后，同样是汗水哗哗的流，不过他想的却是不会认为给的太少了吧，都怪威廉叔叔，说什么钱财要计划着花，这下丢脸了吧。
一老一少在这个事情上看法截然不同其实也没什么好奇怪的，他们两人都是从自己熟悉的角度考虑事情。
在贵族的逻辑中，跟随在自己身边的侍从勉强可以算作自己的同伴，仅仅是勉强，因为还没有找到更好的词语来形容他们在贵族身边的地位。那些从领地征集的农奴步兵是可以忽略不计的，他们的身份决定了必须隶属于家族，只要家族不剥夺他们世代租种的土地，他们就不能离开主家，换句话说，这些人其实就是不能够买卖的财产，有谁会给自己的财产丰厚的奖赏。
在佣兵的思考范围中，所有参与行动的人都是伙伴，每个人在获得的利益中都享有一份权利，区别在于出力多的人得到的也多，出力少的人获得的就少。
当这两种想法碰撞到一起的时候，人类的劣根性就表现出来了，凯达很快就被不善言辞的詹姆士说服，大幅度削减了赏金的数额。能让自己少花钱，当然是件好事，更关键的是只花这样一点点钱竟然还被说成是恩赐，那就更是好事了。
接下来的事情让凯达明白了詹姆士作为忠实的管家并没有欺骗自己。
看到领取了三十金里尔的约翰和每人十金里尔的乔治等人感激涕零的样子，凯达找到了作为上位者的感觉。
在当着所有领民颁发了赏金之后，凯达又邀请农奴步兵中的乔治和哈雷两人与自己共进晚餐，这又是格瑞雷出的主意，美其名曰是给予表现突出的人以荣誉，激励大家在今后能够对领主安排的任务奋勇争先。
其实在凯达看来这和荣誉毫无关系，打仗那那段时间大家每天都和自己共进晚餐——都蹲在地上啃着硬邦邦的黑麦饼，也没见他们觉得有什么感到光荣的。可当乔治和哈雷听到这个消息后匍匐在地上，不停的亲吻凯达的靴子，发誓一辈子效忠克莱武家的时候，凯达又迷惑了，难道请他们吃顿饭竟然有这么大的魔力，让这些前段时间还对自己视察领地不理不睬的家伙感动成这个样子。看到那些没有被邀请的人眼中流露出来的羡慕、嫉妒、期盼的目光时，凯达觉得以后要多请大家吃饭。
晚餐在愉快和亲热的气氛中进行着，已经摆脱贫困的克莱武家这顿晚宴在詹姆士的操持下有了点贵族骑士家的风采。看着盛在银质餐盘中烤的微黄的小牛肉，柳条筐中细腻雪白的亚麻布上叠着的掺了牛奶的小麦面包，回想起今天领民对自己感激敬仰的表情，凯达有点飘飘然，举起银酒杯中斟满的两个金里尔一瓶的威士忌——这是凯达的一个债权人送过来的——凯达说出了继任家主以来最正经的话“为了克莱武家美好的明天，干杯！”
贵的酒就是有贵的道理，喝了之后头疼的都特别厉害。第二天醒来的凯达这样自嘲到。
掀开被子准备下床的他突然看到旁边有颗棕色的脑袋，猛地打了个冷颤，伸手就去摸剑，没成想“梆”的一下敲在床头边放着的铜盆上，打翻的铜盆洒了一地的水。
这么大的动静，床边的“脑袋”也抬起来，看着乖巧的脸蛋和几颗可爱的雀斑，凯达认出了是侍女珍妮，长长的舒了口气。
“珍妮，你怎么在这儿？”不再感到恐怖的凯达有点生气的问话。
看到领主和自己说话，小侍女的脸蛋猛的升起两朵红霞，回应道：“大人您昨天喝醉了，詹姆士大叔让我在这里照顾您。”心理却浮现出昨天这个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主人捏着自己的鼻子说“真可爱”的样子，少女的脸蛋更红了，头低的也快贴到床上。
“你一晚上都在这里，没有睡觉？”让个小姑娘照顾自己，凯达有些不好意思。
“嗯。”这次小侍女没有再称呼大人，声音也低不可闻。
“看把这小姑娘累的，贵族真是腐朽的一群啊。”不明白小姑娘在想什么的凯达还以为珍妮是被累坏了，腹诽着贵族的罪恶，但同时又在想“不过腐朽的贵族也不错，起码喝醉了酒还有人伺候。”这时候他可没想起要让所有人都平等的梦想。
走了会儿神的凯达再转过头来的时候发现珍妮还趴在旁边，这回是真的又睡过去了。凯达轻手轻脚的下床来穿好衣服，让后把珍妮抱起来放在床上，轻轻的盖好被子，退了出去。
城堡的大厅只有一个，用餐的时候是餐厅，把盛放食品的餐盘和柳条筐撤掉就成了议事厅。这天中午过后，凯达端坐在主位上，约翰挺拔的立在他的身后，胡子花白的格瑞雷坐在左手边的凳子上，手里没有忘记握着酒壶，詹姆士坐在凯达的右手边，相比老酒鬼，他的仪态要端庄的多，也许是压力减少了很多，额头上的皱纹都舒展了不少，看上去年轻了很多。
“詹姆士大叔，”看到老管家又要站起来辩解，凯达忙做了个手势让他坐下，接着说道：“我父亲还在的时候您就是家族的管家，您为家族服务的时间比我的年龄还要长，不论克莱武家遇到什么样的困难，您都紧紧的跟随，这几年来多亏了您的照料，我们家才能够坚持到现在，您的忠心是无可比拟的。坎帕斯在上，我代表家族感谢您。”
简单的几句话，竟然让詹姆士泪水长流，哽咽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赞扬了管家后，凯达又把目光转向格瑞雷：“格瑞雷先生，你先别奇怪，现在没叫你老酒鬼，不代表以后也不叫你老酒鬼。现在称呼您先生，是对您这段时间来对我的帮助表达感谢之意。您和我一起来到领地之后帮了很多忙，尤其是昨天您给我讲的那些事情，如果您不说，我是绝对想不到的。我相信您并不是像自己说的，只是一个到处混吃混喝的骗子，我七岁起就开始到处流浪，十四岁正式成为佣兵，这么多年的磨练，这点眼力还是有的。不过您放心，我没有打探别人隐私的嗜好，在我以前的团队里，很多人都有秘密，我们是不会刻意去了解的，所以我并不想知道您的故事。”说到这凯达又看了看格瑞雷，这个老头略有些惊讶的坐在哪里也正看着他，双方的眼神相对的时候，老头又翻起白眼。凯达没有理会这个经常出现的动作，继续说道：“我知道您是一位知识丰富的老人，也是一位善良的老人，我希望能够得到您的帮助，让克莱武骑士领成为大家都羡慕的地方。”
格瑞雷看到凯达说完话后瞪着比公牛还要大的眼睛盯着自己，仿佛要是不答应他的要求就要扑过来把自己撕成碎片般，心说毕竟还是个毛头小伙，哪有这样请求别人的，不过他也没有计较，慢条斯理的打开壶嘴，品了口十二年陈的葡萄酒，丢给凯达一句“酒要管够。”
“好，现在我们都是一家人了，我就开始安排事情做。”凯达看到第一个目标已经成功，情绪高涨起来，说话也干脆利落的多。
“其实还是老酒鬼前天和我说的事情，我又认真的考虑了，现在我们要防备罗伯特那个阴险的家伙暗中对我们使坏，也要防备周围对我们的财富有企图的强盗，阿克斯郡从来都不缺少这些家伙，我们要小心些，在做这些准备的时候，我还想把领地好好的规划一下，城堡要加固，农奴们住的地方也要收拾一下，至少要让他们住的干净一点。”
“尊敬的大人，您是一位仁慈的领主！”詹姆士的话是真诚的，眼睛里还有些许泪水。作为农奴出身的詹姆士深切的体会过农奴住的是什么样的房子，在那种环境中居住的人常常会留下各种各样的疾病，例如关节酸痛，浑身发痒，一片片溃烂等等。在他了解的范围内，还没有哪个领主说过要改善领地农奴的居住环境，即使是十多年前家族财政还比较好的时候，凯达的父亲，那个当时受人尊敬的领主也没有这样想过。现在凯达提出这样的建议，他如何能不激动。
“在计划里，第一步是把领地的农奴都武装起来成立领地卫队，所有十六岁到四十五岁的男子都必须参加。约翰，你来负责训练和指挥他们。”
“大人，您，您说的是真的吗，要我来训练和指挥他们。”站在身后的约翰显然有些不敢相信。
我还要修炼那股神秘的气息，可没时间做其他事情，不让你当苦力让谁当，凯达心说。当然，出于让约翰更努力卖命的目的，他不能把心里的真实想法说出来，而是让约翰站到面前来，充满信任的看着他，鼓励道：“在战场上你救过我的性命，我把你当作可以信赖的好兄弟，相信你不会让我失望，是吧，约翰。”
“以坎帕斯的名义起誓，我约翰•；麦狄孙必将忠实的执行凯达阁下赋予我的使命，即使将穆尔山般高的珠宝堆在我的面前也不能改变我的意志，即使如同满天星斗般多的刀剑加在我的身上，也无法改变我对大人的忠心。”让约翰发出这样誓言的不是凯达给予他训练和统领卫队的权力，是因为他的主君，凯达阁下竟然亲切的称呼他为“好兄弟”，这是对一个侍从最好的褒奖，怎能让约翰不激动。
好不容易才安抚下约翰，凯达继续下达指令，“仅仅依靠领地农奴组成的卫队，实力还太弱小，这些人平时需要干农活，照顾家人，训练的时间必然不足。我在索特城做佣兵的时候认识过一些朋友，打算把他们叫过来，帮助我们防备还没露头的敌人。”
“大人，您要雇佣佣兵来帮助保卫领地？”听到这里詹姆士有些吃惊，“作为一个颇有勇名的骑士家族，请佣兵来保卫领地会让您成为其他大人的笑料。”
“詹姆士大叔，不要担心，这些人都是我的朋友，找他们来并不是佣兵任务，我是想让他们在这里住一段时间，这不会影响家族荣誉的，请放心。这件事情我打算交给乔治去办。”
看到没人反对，凯达开始说第三件事。“在伯爵领有不少和我类似情况下继承家业的人，在去册封的路上认识了几个，他们中有的人在贝伊战死了，有的被俘虏，还有些受了伤，请大叔帮我了解一下这些人的情况，我会去拜访他们。”
“交给我您放心吧。”詹姆士嚯的站起来说。
“第四件事就是领地的城堡要加固，就交给老酒鬼来负责。顺便帮约翰把领地卫队需要的武器铠甲也买回来。”
“嗯”格瑞雷的回答非常简洁。
“还有两件事情就需要我亲自来做了，要给克雷基男爵等人把罗伯特的“赔偿金”送过去，还要给安瓦尔大人送上一份厚厚的献金，老酒鬼，这两件事你要帮我。”
又是一声“嗯”。
“好了，今天的会议就到这儿，你们都忙去吧，我去找乔治。”凯达说完后飞似的冲出了大厅。
“大人今天有点奇怪。”约翰不解的说道。
“约翰，作为一名侍从，不允许在大人背后说不恭敬的话。”詹姆士忙教训儿子，尽管他心里也有疑惑。
“嘘”老酒鬼竖起食指在嘴边轻轻吹了下，成功的引起了另外两人的注意。“我听说珍妮睡在那家伙的床上，不会是他做了什么事情，从小孩成为大人，才变的这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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