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童姥铩羽
作者:周云龙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6158

童姥、无崖子、李秋水三人虽是一师所传,但各有各的绝艺,三人所学颇不相同,像她所学的八荒功李秋水便不会。“北冥神功”乃是逍遥派的总纲武学,三人自然都懂,只是其中吸人功力的法门却唯独身为掌门的无崖子一人领会,如今李秋水居然也会,自然是和无崖子私通勾结互学而得。童姥思绪潮涌,又是恼怒,又是自伤,心情激荡下,内力流逝更快。

这李秋水也忒狡猾狠毒,她虽习得“北冥神功”,但自忖内力不及童姥,若是强行吸取,只怕不但无法获益,反倒惹祸上身,是以她多次与童姥交手,却始终隐忍不用。她此番为吴子矜度入无相真气调理经脉,虽是元气大伤,然经过数月的调息,却也恢复大半。表面上却装出一付重伤未愈的样子,诱童姥入毂。

童姥先前以七成功力与她对持,李秋水自忖胜算不大,是以仍自隐忍,直到吴子矜再度分去童姥三成功力,方才突然发动,一举制敌。她先前给吴子矜度入无相真气,自是也没安好心,一是稍稍缓解其剑气锋锐,二来此刻吴子矜与李秋水之间隔着个童姥,剑气经童姥经脉消磨,待到传到李秋水体内已是锋芒大失,李秋水遂顺势将他的内力也吸将过来。她竟是打下了大小通吃的算盘。

童姥兀自苦苦挣扎,她数十年性命精修的“八荒六合惟我独尊功”非同小可,此刻气运丹田,浑身内力抱成一团,李秋水立时觉得掌中涌来的真气大大减弱,她心道不好,口上不停道:“师姐,有个天大的秘密你知不知道?”童姥知她想扰乱自己心神,冷哼一声不答话。

李秋水笑道:“师姐三十年前在福建灭了一个门派叫‘一字慧剑门’,是不是?”不待童姥答话,接下去道:“按理说那等小门派如何用得着师姐亲自出手,只不过我听说那门派有一部传世宝典,叫做‘一字剑经’,里面所载的内功剑术颇是精妙,是也不是?”童姥心中一惊:这贱人怎么知道?

李秋水道:“师姐学究天人,一身神功惊世骇俗,这册子所载武学怎能入师姐法眼?原来这门派的独门内功‘入梦诀’却有一个妙用。”童姥心口一跳,已听李秋水道:“那便是它能弥补师姐终生遗憾。”童姥脑中轰然作响,气息险些逆运,忙强自压下。李秋水接着道:“可是师姐,你想必这几十年来未能看出甚么端倪来罢?你难道不想知晓那是为何么?”

童姥心中不住道:“这贱人是骗你的,你万万不可中她的计。”另一个声音却道:“那到底是为何?”面上已是情不自禁露出倾听的神色。李秋水暗喜,道:“答案便在这位吴兄弟身上。”童姥身子一颤,听李秋水道:“他乃是这天底下唯一一个领悟‘入梦诀’真谛之人。适才他的古怪内力你也见识到了罢,果然不同凡响。只可惜,再过片刻你便要去那黄泉路了,这毕生心愿眼看可以达成,却偏偏毁之一旦的滋味,如何?”

天山童姥毕生的遗憾便是身材永如八九岁的孩童,无法长大。她施展八荒功虽可拉扯骨节,将自己拔高或压低,然却不能持久。此刻见李秋水笑意晏然,知她说得不错,气恼之下,大叫一声,喷出一口鲜血。这口真气一松,立时传送大大加快,捎带着吴子矜也觉得自己的真气加速流逝。

吴子矜但觉头晕目眩,惊怒交迸,道:“前辈,你,你怎地连我也,也……”李秋水柔声道:“对不住啦,‘北冥神功’不分敌我,连累你了。这么办罢,事后我竭力保住你的性命,另将秋儿许配给你,吴兄弟你看怎么样?”吴子矜见她笑容可掬,哪里有半丝歉疚之色?心中一动,喝道:“原来你早就不安好心,枉我还感念你救命之恩。”

吴子矜自忖自己体内剑气锐利无匹,便是李秋水也势难抵御,当下将心一横,正要鼓荡全身真气全力送出,蓦地一道血箭喷起,一个物事啪的一声掉在地上,吴子矜陡觉掌心吸力消失,身子一个踉跄摔倒在地。眼角窥处,却是一截断去的大拇指。

这一下事出突然,李秋水此刻所施展的是“北冥神功”中“手太阴肺经”一路功夫,童姥与李秋水对掌,大拇指“少商穴”正对,内力源源不绝自中倾泄而出。童姥性子坚忍,千钧一发之际竟是自行运功将双手大拇指齐齐震断,这样一来,虽是血流如注,却终是逃脱了李秋水的陷阱。

李秋水却也没料到童姥出此一招,掌中吸力陡然一空,一时拿不住桩,踉跄退后,耳中只听见童姥凌厉的大笑声渐渐远去:“李秋水!这笔帐我会给你记着!青山不改,绿水长流,下次你可没这般好命!”李秋水一跤坐倒,她适才吸取童姥功力,虽小有获益,终因时辰太短,效果不显,心知自己的杀手已被童姥看清,日后只怕麻烦更是不断。

赫连知秋适才被童姥一记肩撞击晕,此时方始悠悠醒转,忽惊呼道:“吴大哥呢?”此刻殿内空空荡荡,哪里还有人在?——

吴子矜此刻的感觉便是不如一头去撞死,他全身穴道受制,衣领被童姥提住奔走。只是童姥身高与孩童相仿,说是“提着”吴子矜,倒不如说是倒拖着吴子矜的身子。吴子矜自臀部以下与地面不断擦碰,阵阵刺痛袭来,当是磨破了肌肤。他自出家门以来,三次被人挟持奔走,卓不凡、李秋水只是凌空提着而已,童姥却对他无这般客气。吴子矜虽体内真气流转不息,护住自己不受重伤,却也难免要吃些小苦头。

吴子矜身不能动,口中兀自不住咒骂老贼婆,童姥此番前来,原本是踌躇满志,意欲一举锄灭劲敌,却铩羽而归,此刻体内经脉剧痛阵阵,都是拜吴子矜剑气所致,当然心情不佳,随手扇了两巴掌,点了吴子矜哑穴。吴子矜两颊高高肿起,却是再也骂不出声来。

这西夏皇宫童姥多次往来,道路早已烂熟于胸,她适才能避过重重守卫潜入内宫,此刻自然轻松循原路返出。时辰不长,吴子矜但觉身子腾空而起,原来是童姥拎着他翻宫墙而出。“砰”的一声,吴子矜重重坐在地上,屁股上自然又是一阵阵生疼,吴子矜心中正自破口大骂,身子一震,再度飞速移动,童姥扯着他飞速向前。

身后隐隐传来击鼓之声,想必李秋水已经传下追杀令。童姥一口气已是奔至城墙之下,翻身过城。她轻身功夫比起吴子矜可是高了不止一筹,手掌轻轻按在城墙之上借力,手上虽然还带着一个百多斤的大活人,却是须臾间已翻过城头。

月在中天,银光洒照,四下一片雪白。城头军士早看见二人身影,大喝道:“甚么人?”只是童姥速如鬼魅,只一闪便即远去,月光将二人影子投在城墙上,竟犹如一个双头怪物。那军士大骇之下竟是吓得倒地晕蹶过去,待他醒来后便有种种传说道这城头有神明显圣,愚夫愚妇前来烧香络绎不绝。

耳际风声呼呼,童姥扯着他出了城急速奔走。吴子矜所练的乃是道家玄功,此刻静下心来,浑然不理双股刺痛,心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随她去罢。

蓦地童姥急停,吴子矜止不住前冲之力,身子腾起,“砰”的一声,正撞在一棵大树上,一时眼冒金星,险些背过气去。吴子矜正自腹诽,忽听一众声音道:“属下等参见尊主,那大魔头已被正法了罢?”声音有老有幼,皆是女子口音。吴子矜望去,月光下黑黝黝的觑不清楚,只辨得出是十几个身着斗篷的女子。

童姥道:“这一次姥姥却是吃了个败仗。那贱人也忒狡猾,原来她并未元气大伤,还伏下了帮手,险些要了姥姥的命。”灵鹫宫众女子纷纷惊呼道:“尊主,您没事罢?”童姥怒喝道:“放屁!姥姥现在浑身疼痛,自然有事!眼下追兵将至,聒噪些甚么?将这人捆在马背上,速速返宫!”众女向知童姥性子乖戾,不敢再追问此人来历,七手八脚将吴子矜提起绑在一匹马背上。童姥太过托大,只身入皇宫寻仇,所携部属尽皆在城外树林等候,此刻一声令下,众人翻身上马,吴子矜占了一匹,原来主人便与其他姐妹合马,扬鞭向西。

马蹄声响,吴子矜伏在马上,头脸冲下,胃部正顶在马鞍上,山路崎岖,吴子矜只颠得胸中不住作呕,头脑一阵阵眩晕。他哑穴被封,无法闷哼出声,个中痛苦,不足为人道也。朦胧中似乎过了千万年,忽然水声轰轰,原来是到了黄河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