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

孔门一家老小连带三位姑爷的家人，全在门外候着，却久久不见孔氏三女出来，已然议论不休。

只见一个华衣富态须发微霜五十来岁的老人正拉着端木慧的手问个不停：“端木兄，我娘子进去已经很久了，不会有什么事儿把？岳丈大人该不会还要责罚她吧，怎么说她都已是做奶奶的人啦？你能不能进去通报一声，让我见她一面，就看一眼也……”

旁边一位高大结实面色黝黑四十来岁的男子抢到端木慧身边，开口截住那老人说道：“田兄，大姨她岁数大了，便只看在冀州田家的面上，岳丈大人也不会为难她的，可我家娘子向来不得岳丈大人欢心，请端木兄务必仗义执言，代为求情，长风镖局上下感激不尽。”

旁边还有一位身穿名贵天蚕丝白袍面相儒雅三十来岁的青年男子，也一并靠到端木慧身前，说道：“田兄，屠兄，两位的焦急兄弟我极为了解，可我娘子在家里受宠惯了，言语无状，若万一无意间顶撞了岳丈大人，那是绝经不起折腾的，还望端木兄千万得照顾一二，他日端木兄莅临东都，但有用得着倪家的地方，请尽管开口，倪某无不从命。”

端木慧一句还没应出口来，那三人便已说完了，听得他哭笑不得。那大姑爷田业家中乃世代地主，过百年妥善经营下，太行山以东将近四分之一的耕地已归他家独有，在冀州地面儿上几乎说一不二。二姑爷屠锋是扬州长风镖局当代大当家，数代积累下，分局已遍布长江南北，前几年更被江南武林道推为武林盟主，江湖中风头一时无两。三姑爷倪永是洛阳首富倪家的少家主，倪家占据了洛阳商贸经营的三分之二，且数代巨富之下，产业已辐射至关中地区的各行各业，连李唐王朝也对其颇为看重。但令端木慧哭笑不得的是，纵然他们三人联手已可震动大江南北，但要是进不去这房门，再大的势力也是白搭，何况孔瓍之的影响力比他们三大家族加起来还大得多，其为人又刚正不阿，岂会听得进他们的求情，就算自己能说上几句话，可孔师严令不得打扰，加上其法眼如炬，自己也束手无策呀。

门前四人是为了屋内的孔氏三女忧心不已，而对外一层的四家后人久受三女责难，此刻便心安理得地谈起了业务，或是黄河以北的粮食该如何南运，或是关中与江南的消息网如何连接，或是朝野中有什么难办之事要拜托亲戚，林林种种不一而足，却都是足以让小老百姓咋舌的事情。

而最外一层的孩子们此时却玩得起兴，孔氏兄弟大姑姑孔娟的孙儿田聪和三姑姑孔茜的小儿子倪哲正与孔氏兄弟年纪相仿，也都看不惯大人们的作派，四个孩子便并肩走到院子的一角，欢声笑语地聊了起来。

只见孔泰拉着九岁的倪哲问道：“表弟，洛阳近年是不是种出一种七色牡丹呀，我可想看一下了，可惜一直没机会。”

倪哲点头说道：“嗯，是有七色牡丹，我家里就有两盆，是爹爹用了十颗拳头大的夜明珠换来的，可惜从洛阳来此路远，七色牡丹水土不服，会给热坏的，否则妈妈定会带一盆来给外公作寿礼。表哥要是想看，他日到洛阳做客，倪哲送表哥一座大院子，再把七色牡丹种到院中，那表哥每次来洛阳就都能看到了。”

孔泰和孔怀听得头大无比，如今的孩子还真不是一般的慷慨呀。

一旁八岁的田聪见着倪哲逗得两个表叔如此“开心”，想起奶奶之前千叮万嘱的事情，便即接口说道：“要是孔泰表叔肯到冀州来做客，田聪就将十座种满各色奇花异草的大山送给表叔，表叔你说好吗！”

孔氏兄弟的头更大了。

长安，李相府。

一片瑰丽豪奢金碧辉煌的楼群之下，建了一座方圆百丈房舍层叠的地下室，室中除了大厅外，四周尽是各式机关，浓重的杀机几乎汇成了一道若有若无的黑气环绕在大厅之外。

此时厅中倒是亮如白昼，但发光的并非灯火，而是呈网格状嵌在墙上的六百颗斗大夜明珠。

空阔的厅中只围坐了五人，在如昼珠光的照耀下，可见得神态不一。

只见其中一个身穿尚书袍服体形魁梧的中年人忧心忡忡地说道：“李相，如今孔藏晖老贼办七十大寿，下官听闻陛下已为他备下一份无双厚礼，以孔老贼手段之高，怕是会借机发难呀。”

旁边一个年纪稍小一脸轻浮的男子随即说道：“牛尚书，你多虑了，以姐夫如今的权势，那还会惧怕一个辞官归隐行将就木的老不死，倒是那‘无双厚礼’究竟是何物，我怎么没听说过。”

对面一个侍郎服饰面白无须的男子答道：“下官在宫中的朋友打听到消息，那寿礼是一张盖了玺印，却一个字都没写的空白圣旨，虽说以恩相如今的权势，量那孔老贼也不敢妄动，可依恩相之见，咱们是否应当未雨绸缪，先行准备一番。”

旁边一个侍郎服饰长相普通的男子点头附和道：“此言有理，李相确应早作谋划。”

坐在主席上的一个男子，身穿宰相袍饰，两鬓斑白，长髥星霜，面如刀削，不管四人议论如何，其一直都是闭目端坐，面无表情，待四人已有定论，静下来等着他决定时，他才慢慢地睁开双眼。那双眼睛并无逼人的精光，也没有吓人的杀气，只是黑白分明，尤其是两点眼瞳黑得深邃异常，仿佛能洞彻一切纷乱的世事一般。他平静的目光缓缓扫过四人的脸上，沉默良久后，淡淡地说道：“太子李瑛、鄂王李瑶和光王李琚数年前因其母失宠而多有怨言诽难陛下，当时还有张九龄护着他们，如今张兄已去，陛下也该好好管教一下儿子了。”

四人闻言，心神剧震，浑身上下情不自禁地爆出一阵接一阵的冷汗，脊背一片寒冷如冰，仿佛连脑后都开始刮起一阵阵猛烈的北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