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答疑论语智
作者:秦真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4252

时间便如往常一般飞逝,但大伙却充分体会到了何为“一瞬便如万年”。酷暑本就厉害,在没有一丝风吹入的课室内,大伙还得弯腰俯首,其艰辛可见一斑。果然,只是数十息功夫,全体同学便如同刚从河里捞起的一般,衣衫湿透。仅仅一刻钟,大伙便腰腿酸软,摇摇晃晃。

赵夫子看着众人早已累苦,心头也缓过气来,淡淡地说道:“坐下吧。”

众人僵硬麻木之下,已直不起腰来,过了好半晌,才撑起一口气,强自松下腰腿,“啪~啪~啪~啪~啪~啪~啪”,纷纷跌倒在椅子上,虚脱般地喘起大气来。

众人力竭之下,已是听不清楚赵夫子接着说了什么,只是大概猜到,应该是责难他们不够用功,然后自怜了一会儿,再就是赞叹孔泰专心读书,诸如此类。

但猛然间,同学们却是听清楚了一阵声音,因为说话那人突然在教室的中间站了起来。

那便是薛庆,只见他朗声对着赵夫子说道:“夫子,学生素仰小王爷才高八斗,既然夫子刚好讲到《为政篇》,学生有几个疑难,如骨鲠在喉,不吐不快,很想请教一下小王爷,不知夫子以为可否。”

赵夫子初时见薛庆突然站起来,也觉得十分奇怪,但听了他的话,便即明白过来,他虽然也不喜欢薛庆如此唐突的举动,但也不想反对,一是为了见识一下那素有神童之誉的小王爷究竟学识几何,二是要让孔泰树立榜样,劝谕其他同学用心读书,故而他淡淡地对孔泰说道:“孔泰,你意如何?”

孔泰已经明白,薛庆既然称呼自己为“小王爷”,那他便已没有退缩的余地,只能应战了,因此立即起身,对赵夫子拱手一礼,说道:“回夫子,孔泰愿与薛兄切磋一二,请薛兄赐教。”

薛庆也知道孔泰必会答应,当即问道:“小王爷,论语记录的乃是您先祖的话语,其间含义想必您是极清楚地,我想先问到,《为政篇》本是记述为政之要的篇目,其中第一段说罢‘为政以德,譬如北辰’,不知为何接下来要笔锋转至文学,写道‘诗三百’,‘思无邪’呢?”

刚喘过气来的众人听罢此问,都想起自己初读论语时也觉得此处奇怪,私地下没请教过夫子的人便已开始头都变大了,众人,尤其是赵夫子,都想听听孔泰是怎样说的。

孔泰听罢此问,无喜无忧,只是淡淡地答道:“《为政篇》记录的并非朝堂政事之枢机,而是先祖为之付出一生心血教化世人的大业。历来教书育人,靠的便是先辈前人共同积累的学问,而‘诗三百’便是先祖整理周朝数百年间各国流传的关于劳人思妇的诗篇,其间不论是风、雅、颂,全都说明了‘其所由来者渐矣’的世人风物,此正是教化的良资。先祖更是用‘思无邪’三字说明了此间学问之所以能教化世人的原因,便在于诗中纯洁的意味足以匡正人心,导人向善。”

众人听罢,皆是一阵恍然,连赵夫子都暗自为孔泰言语中的条理分明而赞叹不已。

薛庆也从没想过第一个问题便能难住孔泰,于是接着便说道:“孟懿子向圣人问孝,圣人只向他说了‘无违’二字,却也不向他解释,反而是樊迟驾车载着圣人时,圣人才对樊迟解释无违的意思是‘生,事之以礼;死,葬之以礼,祭之以礼’。为何圣人当面瞒着孟懿,反而事后对着自己的弟子才说出玄机呢?”

虽然此题隐隐质疑了孔圣人的胸襟气度,但孔泰仍是淡淡地答道:“孟懿当时是鲁国朝堂上位高权重的大夫,而先祖当时不过是位司寇。当孟懿向先祖问孝时,先祖是怀着敬意也是慎意来回答他的问题,所以只有‘无违’二字。事后先祖之所以要将‘无违’的意思告诉心地质朴的樊迟,便是要樊迟在无意间将话传出去,渐渐地传到孟大夫处。如此一来,效果自是好得多了。”

薛庆一阵恼怒,这孔泰果然难缠,如此便只能抛出最后一个疑难了:“小王爷果真高明,薛庆佩服,只是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想请教小王爷。文章中写道‘子夏问孝’,圣人说道,‘色难,有事弟子服其劳,有酒食先生馔,曾是以为孝乎?’这话中说道晚辈时时要看着长辈的脸色,做人甚艰难,有事情要抢着干,有酒食要让给先生,但写道这里却是笔锋一转,反问道,这样的做法便是孝吗?但文章接下来却没有再交代何谓孝。如此这般,此句不但文法不通,连文理都不通,不知圣人子弟编书时作何用意?”

这次的问题更是没有多少人知道答案,但这最后一句指桑骂槐的话却是没人不明白的,就连赵夫子都有点儿生气了,这问难之事同学之间原也不少,算不得过分,但如此大庭广众之下,明目张胆地诋毁圣人弟子所编辑的《论语》有问题,却是太过分了。

但孔泰基于家族尊严,不得不抢在赵夫子发话之前,先一步捍卫先祖及其门人的正确性:“薛兄,你确是错了。‘色难’一词在文中并不解作‘看着长辈的脸色,做人便艰难’。此段话的前面,文章便已写明,‘子游问孝。子曰:‘今之孝者,是谓能养。至于犬马,皆能有养;不敬,何以别乎?’,这说的便是先祖责难那些奉养长辈与饲养犬马无异的人,所以,薛兄提的这段话,本意应是‘晚辈奉养长辈的时候,不管是把劳作自己干了,还是将酒食等物奉献给长辈,这时候面上都带着极不情愿的脸色,这还能称为孝道吗?’恐怕平常父母看到晚辈如此‘孝敬’他们,心里会比刀割还痛吧?不知道薛兄以为然否。”

众人一阵惊叹,原来如此,便是赵夫子也是连连点头,赞口不绝。

这会儿那薛庆倒是尴尬异样,但还是点头一礼,说了声“谢了”,便即坐下,不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