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老骥惊奋勇
作者:秦真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4422

孔瓍之看着这些个兵,那可都是他从长安告老回曲阜,沿途各个当上儒将的弟子挑选给他当护卫的,全都是千里挑一的精锐,自是非同凡响。

当孔瓍之登上马车后,他眺望梁山方向,才猛地发现远处黑云压顶,示有天变。孔瓍之为当世儒学泰斗,已达至“善易者不卜”的极玄奥境界,就这一眼,便已知道那里必有大祸,于是马上吩咐车旁十骑全速奔赴梁山,查看详情,自己的马车也在众骑兵簇拥下,加速奔往前方。

孔耐看到身旁的孔瓍之手指发颤居然已见慌乱之情,心中大骇,想起当年则天武后薨逝,朝中有势力的人物几乎全都反了,天下大乱已起,老爷辅佐当今陛下,自临淄起兵,一路势如破竹,硬生生在数月内,压服大局,当时已是大厦将倾,狂澜既倒之时,老爷仍是谈笑风生,从容不迫,为何如今看到几片乌云便如此忘形,难道……孔耐已不敢想下去了。

时间就在车马奔行中飞速流逝,四个时辰后,只见远方两骑绝尘而来,到了车马之前。

孔瓍之也不下令停下,就要回禀的侍卫拨过马头,随他们一边奔走,一边陈说。

只见其间一人在马上双手抱拳,以双腿控马,向着马车里的孔瓍之朗声说道:“禀王爷,梁山官道被山泥截断,属下等已留下八人,寻找当地民众立即开挖修复。但梁山正下着大雪,民众行动不便,可能要耽搁一阵。”

孔瓍之浑身一颤,呢喃道:“七月雪,七月飞雪……”随后突然大声说道,“孔耐听令,你立即打马赶向梁山,不惜一切代价,定要在我车马到达前,给我挖出一条道来!”

一旁的孔耐闻言,眼中神光电射,形如鬼魅般闪出马车,瞬间抢过一旁多余的空马,挥手间带起一阵外刚内柔的掌风,扫过左路五十骑,一声断喝如鸣雷般在他们耳中响起:“随我来!”便当先飞马冲前。

一众骑兵从前便听人说过,孔老王爷身边有三大高手,或专精跟踪暗探,或善长出谋划策,而这孔耐正是其中武艺最高的一个,据闻已达一代宗师之境,传说他当年曾护着完全不谙武功的孔老王爷,在太平公主层层围追堵截下,杀出重围,三万铁甲竟不能挡!只是这一路上也不曾见他显露武功,众人心中有些不信,但此时看到他神乎奇技的身手,当即热血沸腾,左路骑兵全无一丝犹豫地打马紧随,追在他尘头之后。

而此时,孔瓍之已闭起眼睛,端坐不动,稳重如山的身躯下,却藏着一颗慌乱无措的心,不停地祈求道,老天爷,您发了大慈悲才赐给我一个儿子,一个孙子,求求您了,千万别收回去,求求您了……

在孔瓍之的催逼下,车前两匹由孔瓍之弟子相赠,万里挑一的撕风神驹,嘴角竟流出了一星白沫,但马车要走两天的路,竟在七个时辰内赶到了!

前方便是梁山官道堵塞处!

梁山丛林之外,清河边。

满天大雪已经漫过了四脚着地的狼孩的四肢,铺满了他的脊背,就要压过他的身体。

狼孩明白了,等了良久后他终于明白了——妈妈死了,真的死了!

狼孩情不自禁地在积雪中挣扎出来,向着前方,一步一坑地艰辛走去——他要回到妈妈身边,不管是生还是死,他都要留在妈妈身边!

一尺,两尺,三尺,……

一丈,两丈,三丈,……

良久良久,狼孩爬到了母亲的尸体前,而他身后踩下的坑,仅仅一会儿就被填上了。

狼孩细心地拂去妈妈身上的积雪,但无论他多么努力,也永远拂不干净,但他还是迷醉在为妈妈扫雪的甜蜜意境之中,不愿醒来。

良久良久,狼孩才蓦然发现妈妈竟然趴在她的仇人身上,这让他很懊恼,为什么竟会忘记这么重要的事情!只见狼孩轻轻地抱开妈妈的尸体,而后极为不习惯地双脚站立,双手抄起猎人尸骸的头颅,猛地原地转起圈来,直把猎人的尸骸带得围着他高速转动。一会后,狼孩感到双臂一阵酸麻力竭,无奈下,只能松掉狠狠扣住猎人首级的手指。随即,猎人的尸骸在空中划过一道悠长的弧线,落到五丈外的清河里!

一个还不到一岁大的婴孩,将一个魁梧的猎人横抛出五丈远!

可惜,天地间没有一个人欣赏到这一伟绩,就连狼孩自己都已跪在地上,将头埋在妈妈的怀里,一眼都不看那飞出去的东西。

他没有哭,他的眼泪早已哭干了……

梁山官道堵塞处。

孔耐真的在孔瓍之来到前,于大雪纷飞之时,在高一丈纵深五丈的堵塞路段中,开出了一道口子!他并非用旁边那些不知所措的百姓去挖,而是从旁边的林木中,一掌劈断一棵足可一人合抱的松树,而后连挥数掌,以锐利的掌风削掉枝叶,然后就抱着那树干,一下插入堵塞官道的淤泥中,深达数尺,随即双手一压树干,便撬飞了一堆土,下令让那些干练的侍卫弄走四溅散落的碎泥后,又反反复复地做着一样的事情。至于天上飞洒的雪花,还未落到他的身上,便已给他的护体真气瞬间蒸发,所以一众百姓看到孔耐身上一阵云蒸霞蔚,还以为是仙人下凡呢!

在马车上的孔瓍之,看到孔耐已有气虚之像,马上让他回到车上,也不理会旁边的百姓,径直领着侍卫,冲过去缺口!

孔瓍之竟没有向一旁的百姓道声谢,这在往常简直不可想象,但孔耐明白,此刻远方必有大事发生,孔瓍之已经为之失魂落魄了!

梁山官道,死人堆处。

被大雪盖住的狼孩睡着了,睡在妈妈的怀抱里,他正梦见自己和妈妈一起在林里隐蔽起来,等待那狡猾的野狐;他梦见自己第一次吃到生肉,好腥,好难吃,但他不忍看到妈妈凄然的神色,义无反顾地吞下了那血淋淋的肉块;他梦见自己躺在妈妈的身下,吮吸着妈妈的乳汁,好甜,好甜;他最终梦到了自己变成一颗石头,一颗灰蒙蒙,浑圆浑圆,像自己身子那么大的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