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独龙族长
作者:原野飞鹰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10923

一摆拂尘,崆峒名宿石真人缓步而出。

他先上下打量了那蒙面女郎几眼,忽道:“大娄山的七星鬼母是你什么人?”

石真人年少时曾云游四方,知道云贵一带有一个七星鬼母。他与这七星鬼母也曾有一面之缘,此人擅长用鞭,所独创的七星鞭法大异中原武学。适才见这蒙面女郎鞭法诡异却又似曾相识,登时想起大娄山的七星鬼母,莫非此女正是她的门下?若是如此,不妨先问个清楚,再作道理。故而他才会挺身而出,拦住耿介。

蒙面女郎微微一楞,随即昂然道:“七星鬼母正是家师。”语音清亮,却又带着浓浓的异乡口音。

石真人立即听出这是云贵一带的口音,心中更奇,问道:“姑娘既是七星鬼母门下,云贵与长安两地相距千里,姑娘为何深夜潜入驸马府,究竟是为了什么?”蒙面女郎轻哼了一声,忽然用鞭一指,道:“你去问他。”

任狂澜正觉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自己何时与什么大娄山的“七星鬼母”扯上了?顺着那女郎的手指看去,是一个獐头鼠目、留两撇鼠须的中年汉子。正是新近入府,献给自己“太阳神剑”的“秃头雕”莫东海。

当下皱眉道:“莫东海,这是怎么回事?”莫东海茫然地瞪大了眼睛,又仔细地打量了蒙面女郎一会,忽然“咦”了一声,指着女郎道:“你……你……你是独龙族的族长。”蒙面女郎冷笑一声,道:“你眼睛还算没瞎。”随手扯下了蒙面丝巾。

任狂澜只觉眼前一亮。

面前的少女,绝对可说是国色天香,引人之极。她的鼻梁挺直,红唇丰满,一双鹿一样秀美的大眼睛,明亮清澈,似乎犹带了三分山林间的野性。肤白如雪,身材婀娜多姿,眉宇间英气隐隐。饶是任狂澜素性贪花好色,见惯美女,陡然见到如此刚健美貌的少女,也不禁心中一动。

这样一个美女,居然还是什么独龙族的族长?

“秃头雕”莫东海上前二步,悄声说了几句。原来,在半年前,莫东海遭仇家追杀。重伤之下慌不择路,逃入深山。为采药的独龙族人发现后,抬入寨中医治。谁知这莫东海狼心狗肺,伤好后察觉独龙族的镇族之宝——“太阳神剑”是件异宝,竟趁人不备,将神剑盗走,来长安后献给财雄势大的驸马都尉任狂澜,以作晋见之礼。

莫东海心怀鬼胎,自然不会说出真情,只说自己是从一个朋友手中买来此剑,拿来献给驸马。此剑来历如何,他也并不知晓。

任狂澜看了他一眼,心中也明白莫东海的话九成靠不住。这剑既是人家镇族之宝,如何能用金银买来?八成是用下三流手段得来。但这些话他更不会说,心念一转,微微笑道:“原来姑娘是为太阳神剑而来。不错,太阳神剑现在是在我手,但姑娘有何凭据能证明这剑原本是姑娘的呢?”

飞虹一楞,愤愤道:“这柄剑是我的祖先用生命铸就的。百余年来一直是独龙族每一个族人心目中的圣物。你居然说这柄剑不是我们的?”任狂澜一笑,道:“话虽如此。但口说无凭,姑娘总该拿出些凭据才是。否则在下何以要将自己拥有之物,认定是属于姑娘的呢?”

飞虹一呆,顿觉无言以对。她原是一个美丽聪慧的姑娘,但长处深山,所识均是淳朴善良的山民。哪里懂得什么心机?若论心机深沉、言辞便给,又怎能是长处京师、久在官场的任狂澜的对手?是以三言两语,便被任狂澜说得哑口无言。

飞虹心地善良淳朴,人却不傻。否则年纪轻轻,何以能被族人推举为一族之长?转念之间,飞虹已经想到,面前这个什么驸马都尉巧言吝色,无非是想吞没神剑。就算自己真有证据能证明,他也会抵赖不还。何况此人与那卑鄙无耻的莫东海分明是一伙,那还会是好人?想到这里,心中更增戒意,说道:“那你的意思又要怎样?”

任狂澜一声长笑,道:“好说,好说。姑娘若能在本驸马手下走过二十招,姑娘擅闯之罪,本驸马非但不会追究,还将‘太阳神剑’双手奉上。”飞虹目中燃起了怒火,轻哼了一声,道:“若我走不了二十招呢?”任狂澜淡淡一笑,悠然道:“那姑娘也不必再走了。”

飞虹银牙一咬:“好。第一招来了。”纤腕倏扬,唰的一鞭,横扫过来。这一招有个名目,叫做“清风扬尘”。任狂澜识得利害,脚尖一点,退后三尺。待银鞭扫过,猿臂一伸,一招“游龙探爪”,五指如钩,便向飞虹的肩头琵琶骨抓下。飞虹侧身一闪,长鞭回卷,身形滑若游鱼,竟在间不容发之际,避过了这一抓。

任狂澜一抓落空,也忍不住“咦”了一声。他刚才那一抓,看似平淡无奇,其实却是他苦练已久的师门绝技“十八龙爪手”的绝招之一,这一出手自然也是又狠又准。谁想却是全然无功。

原来,飞虹幼时,被偶而路过的“七星鬼母”瞧见,爱其聪明伶俐,遂收为弟子。因见飞虹生长山林,身轻如燕。“七星鬼母”大受启发,专门创造出一种独特的轻功身法——“浮云掠”。这套步法轻灵飘忽,用来制敌虽然不行,但用来闪避敌人杀手,却还是极为有效。

任狂澜原来并未将飞虹放在眼里,这一下却是吃惊不小,轻视之心顿时去了几分。飞虹银鞭挥动,使出最厉害的“风折柳”鞭法,啪啪几鞭,卷起一团鞭影,有如平地卷起的一股旋风,向任狂澜猛扫过去。但任狂澜却也非寻常武士可比,一声低啸,一掌就劈了下来。这一次,他用的却是少林派的“大力金刚手”。

任狂澜艺出昆仑派,武功得自昆仑派掌门度厄真人亲传。但任狂澜却从未知足。他学自古人孟尝君,门下招揽了不少食客。这些食客有文有武,任狂澜也就从他们那儿学到了许多别派武功。他天资聪颖,用功又勤,虽非嫡传正宗,一经施展,却也是掌狭劲风,威势迫人。

飞虹虽仗着轻灵的步法避开。但任狂澜一掌连着一掌,掌力如山,层层叠叠。飞虹毕竟年青,临敌经验颇为不足,稍一疏忽,没有完全避开那股猛恶的掌力,身形被带得一晃,脚下步法顿时乱了。

任狂澜一见,哈哈笑道:“飞虹姑娘,你非我敌手,还是赶快弃鞭认输罢!”趁着飞虹立足未稳,倏的又是一掌。依他的想法,这一掌便要将飞虹拿下。孰不知,他却又小瞧了这位“七星鬼母”的得意弟子。飞虹步法虽乱,心却未慌,猛地反抽一鞭,借力打力,一个身子飞跃而起,又避过了任狂澜十拿九稳的一击。

任狂澜微微一呆,心道:此女武功了得,我与她约定二十招分胜负,太托大了。现下已过了十七招,还有三招,我若不能击败这女子,颜面何存?事关颜面,任狂澜便再无初时的怜香惜玉之心。双眉一立,运足内力,连环两掌,痛下杀手!

任狂澜的“大力金刚手”乃是武林一绝。掌风过处,端的有开碑裂石之力。飞虹支撑到现在,已是十分不易。这一下,更是呼吸维艰,吃力异常。总算她也曾受名师指点,根基扎得极稳。银鞭挥动,连消带打,勉强接下这两招。

任狂澜厉声喝道:“最后一招!”声到人到,犹如恶鹰扑兔般飞掠而下,手脚起处,全带劲风。这一招,正是他一直不敢轻用的绝招——“金刚伏魔”。飞虹心里一沉,明知对方这一招倾其全力,力如千均,挡也挡不住。但她生性倔强,宁死也不肯服输。银牙一咬,翻腕挥出一鞭!

凝重的掌力缓缓压下,飞虹的银鞭渐渐低垂,劲风已将她全身笼罩。就在飞虹已觉全身乏力,暝目待死之时,忽听风声骤起,自己左肩一麻,火辣辣作痛。她急睁开双眼,任狂澜已一个筋斗倒翻出去,十余枝黑色小箭正从他身旁疾飞而过。

飞虹惊喜交加。一瞥眼,便见四名高大彪悍的大汉率着数十名独龙族人翻越墙头,冲了过来。有几人手中,还执着族里特制的竹弩,想来刚才放箭偷袭任狂澜的正是他们。

飞虹于生死系于一线之际,看到族人,又悲又喜,眼泪几乎便要夺眶而出。这四名大汉正是独龙族中最负盛名的四位勇士:龙、蛇、虎、豹。

他们原本是和飞虹一同前来追查神剑下落,但到了长安后,飞虹因他们形貌惹眼,又不会说汉话,怕惹起麻烦,故而只叫他们待在客栈中,轻易不准外出。今晚,飞虹孤身一人,夜探驸马府,寻找盗剑而走的“秃头雕”莫东海。龙、蛇等人放心不下,带人出来找寻。他们一路询问,来到驸马府,见府前警卫森严,倒也不敢造次。摸索至后院,隐隐听到有打斗声,爬墙一看,正是飞虹。在千均一发之际,险之极矣地救了飞虹一命。

阿龙手执一根丈余长的铁链,舞地呼呼风响,将面前闻警而来的十余名卫士打得节节后退。一名卫士身手较弱,躲避不及,被飞旋的铁链击中头部,啊的一声惨叫,脑浆四溢。阿虎手执一对精钢所铸的板斧,双斧直上直下,横扫竖劈。猛地大吼一声,将面前一名挥刀拦截的卫士连人带刀劈成两段,鲜血直喷。

阿蛇手执一杆“双刃枪”,枪风呼呼,已经与相距最近的护军总管英朴风交上了手。而在这四人中,年纪最轻,武功却最高的阿豹,手执一根碗口粗的铁杵,横扫竖击,勇猛无比,当者无不披靡!

勾九蜂一声怪笑,身形一掠丈余。笑声未绝,呼的一掌便劈了过去。一名独龙族人横刀一封,勾九蜂动作何等迅疾,手腕一沉,已在那族人身上轻轻印了一掌。那族人立即惨呼一声,双目凸出,面色霎时变得赤红如火,软倒在地。旁边几名族人无不大骇,叫道:“这人掌上有毒。”勾九蜂喋喋怪笑,身形一起,又向其他族人扑去。

阿豹见状大怒。铁杵一挥,舍了面前刚交手的云骑尉耿介,抢上拦截。勾九蜂五指微曲,形如钢钩,搂头就是一抓。阿豹目光一闪,已发现他一双手枯瘦细长,形如鸟爪,且赤红如火。情知有异,身形急闪,一招“横断巫峰”,铁杵砸向勾九蜂的软肋。他这根铁杵重达五十多斤,每一挥动,便带劲风。

勾九蜂心中一凛:瞧不出这个蛮子,居然也有这等武功。不敢轻视,双爪虚空一按,身形倏闪,避开阿豹这一击,凝神接战。

此时,红鹰上人、石真人、云苍等高手纷纷加入战团。龙蛇虎豹四人虽然勇猛,却也大感吃力。更糟糕的是,驸马府的卫士纷至沓来,越聚越多,将这一干夜袭者紧紧围住。

飞虹银鞭飞舞,打翻了两个卫士,大呼道:“你们不要管我,快些冲出去。”她知道此地高手甚多,再耽搁一时,便有全军覆没之险。话音未落,眼前白光闪动。却是任狂澜老羞成怒,从随从手中抢过一柄长剑,又扑了过来。

飞虹武功原本就不及,何况任狂澜又有了趁手兵刃,勉强接了几招,她心中挂念族人安危,心神稍分。任狂澜一招“长虹经天”,剑光如虚如幻,飞虹躲避不及,只觉腰间一凉,随即便是一阵撕裂般的剧痛。眼前一黑,几乎便要摔倒。

一旁的阿蛇见状大惊,急步抢上,一抖“双刃枪”,拦住任狂澜。回头叫道:“族长,你快走。”飞虹略定一定心神,低头一看,腰间被划了一个长约数寸的伤口,鲜血涔涔而下。她随手扯下束发丝巾,草草包扎了一下。移目场内,阿蛇一杆枪上挑下刺,枪影如电,任狂澜倒也不敢过份逼近。其余族人,或三或五,被围住截杀,已有好几人尸横就地。阿龙、阿虎、阿豹三人武功虽高,但对手也极强,情况也不容乐观。

阿龙见势危急,飞虹又已负伤,心一横,大呼道:“阿豹,你护着族长先走。”阿豹略一迟疑,道:“大哥,那你们呢?”

阿龙的铁链在红鹰上人的浑厚掌力下已经舞的有些不成章法,却仍拼力喝道:“我拖住他们,你们先走。”他们说的是独龙土语,外人自然无非知晓他们喊些什么。正与阿豹并肩御敌的飞虹却是明白的,立刻道:“不,我断后,你们先走。”银鞭挥舞,加紧攻向勾九蜂。阿龙大急,叫道:“族长,你先走,再想办法夺回神剑!”

飞虹心一沉,目下局势已不容多想,全数突围已不可能。但若丢下这许多情同手足的族人又于心不忍。正自迟疑,阿豹却已大急,抓住飞虹一只胳膊,便向外奔去。勾九蜂一楞之际,另两名族人已经拼死冲上,拦住了勾九蜂。

阿豹一手拖住飞虹,一手挥动铁杵乱打。十几名卫士只虚声呐喊,倒也不敢过份逼近。竟让两人一阵猛冲,冲至后园围墙。飞虹轻功虽不错,但腰部负伤,气力不济,根本无法跃上这高约丈许的高墙。

阿豹回头一看,追兵渐近,他急中生智,举起手中铁杵猛砸墙壁。他天生神力,情急之下,力道更是大了许多。只砸了几下,厚厚的砖墙便已变形,随即“轰隆”一声,尘土飞扬,院墙真被砸出了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大洞。

阿豹、飞虹两人均是又惊又喜。阿豹手一伸,就将飞虹推了出去,道:“外面有马。”话音未落,背后风声劲急,四枝利箭连珠闪电般射来。阿豹此时也来不及转身,心道:此刻若闯不出去,恐怕就再无机会了。拼着受伤,挥铁杵拨打羽箭,弯腰从洞口钻出。

四枝利箭几乎同时射到。阿豹打落了三枝,最后一枝羽箭却“噗”的一声,正中后背,深及数寸。偏偏这种箭又非普通利箭,名为“全齿倒钩箭”,箭尖带有“-”形小钩,杀伤力极强。饶是阿豹皮糙肉厚,也痛地虎吼一声,脚下一阵踉跄。

飞虹此时已跃上了墙外的一匹骏马,一见阿豹中箭,急忙长鞭一抖,缠住阿豹,用力一拽。情急之下,真将这个魁梧彪悍的大汉拽到马前。阿豹虽已中箭,神智未失,拼尽全力,也爬上了马背,坐在飞虹身后。

飞虹娇叱一声:“驾……”那马放开四蹄,泼喇喇跑了出去。

刚跑出去一箭之地,背后便有杂乱的马蹄声传来。飞虹扭头一看,十余骑正咬尾急追。为首的是一个身披红袍,相貌阴沉的军官。手中还提着一张大弓。

这个军官正是左提督云苍。他为人狡诈阴沉,见阿豹和飞虹欲突围而走。因相隔太远,无法阻止,立即操起弓箭。他的神射功夫也确实厉害,虽未留下二人,却也重创了阿豹。随后又带了十余名手下追了出来。

飞虹和阿豹均是初至长安,路径不熟。加上阿豹箭伤不轻,人已有些晕迷。背后追兵追赶甚急,座下骏马背负两人,自然也跑不快。心慌意乱之中,见左侧有一狭窄胡同,也不及多想,催马就冲了进去。

这条胡同甚长,转了几个弯,飞虹顿时吃了一惊,勒马停步,呆呆瞪视着尽头处的一堵高墙。

原来自己在慌不择路之下,竟然走入了一条死胡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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