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虫洞后，楚昭南觉得自己变成了大河奔腾之中逆流而上的一个孤独的水分子。

譬如人生，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楚昭南退不了，他没有选择。

过去的种种就如一梦。梦到哪里了？他已恍惚不记得。

隐隐约约有那么一个人，站在通天塔的顶端，展望人类的前途，充满信心，未来多么美好。

他的视线聚焦至远古荒芜的大地上。

火山喷发，地壳龟裂。

水泽苍苍，草木深长。

怪兽出没，翼龙腾空。

神子破壳，蚁攀蛇行。

直到大地再次荒凉，人类聚集在乡村城市，交通往来，厦宇高低。他混在人流的中间，背景是无涯过客。

通天塔进度飞快，一层层地往天空伸去。

而天气日渐寒凉。

人们在超市进进出出，购买日常生活。

忽然有一天，听说通天塔已经建成了。

所有人都跑去看。

不，应该说，所有人都将住进通天塔，因为它囊括了人世间最美好的一切可能。

他作为最后的一批人，来到塔底。

通天塔用它无形的手掌，把众人笼罩。

就在那一瞬间，罡风猛烈拂来，把最后几个还没进来的人卷起。他清楚地看到，他们如落叶一样飘零呼号，被扫进了宇宙的不知名角落。

伴当们异口同声：“通天塔将把我们带往不知名的彼岸，时空将穿越倒流。”

是的，一声嗡鸣，手掌像飞碟一般移动了，将他们带进塔内的电梯，送往塔顶的平台去。

中途不断有人耐不住寂寞，走了出去，消失在说不出数目的塔层里。他们的房间宽敞又明亮，他们的爱人和孩子坐在温馨的灯光下，静默地微笑着，等待归来者推门而入共用晚餐。

这样的景象一晃即过，最后只剩下他孤独一人。

“是的，楚昭南又一次感到了类似的孤独。”

他终于从塔尖冒出头来。

那是一个什么样的高度？无法衡量，只知摇摇晃晃住脚。

就在他展望那时，通天塔崩塌了。不，通天塔浓缩了。

他感到自己被还原为水分子，和无数同伴一道，往中心坍塌。

他很幸运自己置身在一根水管里。同样是水分子，你我早已看不清真实面目。紧挨着他的那个分子，曾经身为女孩吗？

他感到孤独，同样的孤独充溢着整个浓缩过程。

“楚昭南赞同这样的观点：我是在逆流而上，如此卑微的存在，又怎么知道逆流而上的仅仅只我一个？”

谁知道通天塔有多高？！

时间再没有意义。

也许永远只能这样存在，宇宙也只剩下这样的存在形式了。

可他错了。

经过偌大时空后，他从塔底水管中溢了出来，重新还原为人。

“楚昭南忽有所悟，很明显，他同样将从水管中溢出去。”

他走出大厦，大地一如昨天，屋宇相连，街道纵横，不同的是高度都降低到不能再低了。一些早他几步回来的人，寥落地漫步街头。大家脸上都带着劫后余后的庆幸与沉默。

他感到肚子很饿，大家都一样，开始寻找食物。

他们走进超市，走进饭店，发现熟食还是温热的。

人们开始聚会，通过眼神的闪光强度确认对方的身份与地位。

他成为首领，在一栋两层的未建成房屋前与人打了一架。

他带着族人走上山头，望见浓缩的通天塔仍倾斜耸立在地平线尽头。

太阳就要落山了。

“是的，我也将到达彼岸了。”楚昭南喃喃自语道。

下一刻，他恢复人形从虫洞另一边跃将出来。

刚要变先天呼吸为后天呼吸，忽觉情况不对，身周冰凉凉的，还沉在水底深处呢。

透骨的冰凉让他彻底清醒过来，记起前事。

舜在太极神殿时说过，外面冰宫已经被水淹没。

楚昭南睁目游动起来，游到边缘再沉入水底，借着微光，发现水底平坦宽敞，圆锥体的形状清楚可辨。他游往圆心寻觅一阵，但没有发现马老爷子存在的什么痕迹。看来真是舜所说的那样，自我牺牲了。

舜不是说还有乾卦九变可看吗，怎么什么都没看到，就直接送回到地宫了？

想不通，但在冰水里继续呆下去也没什么意义。

朝着头顶光亮闪烁之处，楚昭南往上窜起。

不一会光线大亮，却为坚冰所阻，原来冰柱是从水底往上消融的，最顶端的湖表反而没有融化。

楚昭南试图从溶洞上去，可是一时找不到洞口。他试试冰块的厚度，并不是很厚，便催动游龙剑，破冰而出。

轰隆一声，冰屑水花纷飞之中，楚昭南冲天而起。

小湖的水位已经上升了十多米，三座竹楼，只剩下最上面的那座没有进水了。

楚昭南收住冲势，滴溜溜旋转数圈，将头发、衣服上的水珠全部甩将出去。

“师兄！阿楚！”一个脆生生地叫唤起来。

循声望去，却见一块孤零零的怪石之上，一人亭亭玉立，却不是阿瑶是谁？

可她那声师兄叫得好不奇怪！

两人凝眸相望，颇有沧海桑田之慨。

许久，楚昭南展臂横移，落在怪石空处。嘿嘿笑道：“师妹，你终于想起我这个师兄的好处啦？咦，感觉你变化好大！不仅变漂亮，气质也有很大不同”

阿瑶玉脸无端一红，眨眼道：“那有没有发现我最大的变化？”

楚昭南看了两眼，哎哟一声，手指笑道：“原来你是转世投胎的杨戬少侠啊，真是失敬！请问做变身女生的感觉怎么样？”

阿瑶呸了几口，想起兑门里的连串奇遇，目色不禁迷离起来：“嘻嘻，也许我真是杨戬转世呢。呀，吃我一戟！”手捏剑指，向楚昭南戳去。

楚昭南随手一牵，便把她带入怀中。

两人搂做一团，温度上升，嘴唇便急急合拢，喳然有声。

口舌交缠一阵，不觉到了此种感情的交流极限。但又不能再进一步，只好喘息着略略分开。

楚昭南抚摸着她那颗宝石天目，笑道：“看来你在兑门里面得到了不少好处哦，刚才接吻都懂得用先天呼吸了。”

阿瑶嘻嘻一笑，把发生的事说了一遍。不过她不记得后来又发生了什么，反正一回来就是在这颗怪石上，正愁着怎么下去，楚昭南就回来了。

楚昭南刚要告诉她自己的经历，“轰！”“轰！”两声，湖水冰屑冲天而起。

两人扭头看去，不禁大吃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