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教授
作者:攀峰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12548

后悔是一种耗费精神的情绪,后悔是比损失更大的损失,比错误更大的错误,所以秦进不要后悔。他决定暂时忘记那使他揪心的疼痛,并决定予以报复。

实际上他很清醒,无论在古代历史里,或在中世纪、现代社会、银河世纪里,个人自身就是一个势力,如果那个人具有宏大的才智或者具有崇高的社会地位,他就更是一个可观的势力。换而言之,如果他与这势力作对,那么这个势力则显得恐怖;如果实力过于悬殊,那么这场战斗也许就变得毫无意义,甚至很渺茫。

但对秦进来说,强烈的自责演变为更强烈的报复之心。不为别的,他要为心爱的人讨回公道。

整整一天,他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开始了解他的对手。虽然了解愈是深入,对手的实力愈是完美的显现,但他并不感到沮丧,反而更增添了一股斗志。

查米拉。拜伦,我要打倒你!

怎样才能消除查米拉享有的那种令人担忧的地位与荣耀呢!这是个问题,而且是个大问题,是个艰巨而任重道远的长期过程。

他必须在实力上不至于太过悬殊,首先他要拥有强大的武装力量,再加上强大的经济体,然后才有一搏之力。

经济方面,他有了修亦、有了“钱进”与“四通”、有了合作伙伴“战神枋”与“星瀚”,自是不必担心。

说到武装力量,除了“四通物流”那千余艘不可调用的老式护卫舰,他连一艘战舰都没有,唯一可利用的是“缔造者”雇佣兵团。然而普洛米戈给他的帮助也极为有限,当任何人涉及到自身利益时,绝不会抱着他一起跳水。想要彻底的享有“缔造者”的发话权,则必须给予他更大的诱惑或给他画一幅比现在更美丽绝伦的宏图。

金钱,但金钱的力量有时也极为有限。有时金钱能决定一切,但弊端是发展缓慢,他等不了那么久。那么便只有科技,银河里传得沸沸扬扬的“静止空间跳跃技术”便是开启力量宝库的钥匙。

他立刻联络“虚影”。

这是吉米给他精神财富之外的东西──黄金会员。

与他意料般,“虚影”并不知道这个发明者藏匿在何处,但他们还是在广阔的银河系中确定了一个范围──“土伦星”。

“土伦星”有多么大,举例说明:当你驾驶一辆最高速的气垫车,沿“土伦星”的直径走一遭,不吃不喝不睡大概需要半年时间。由于是银河最繁荣的星港之一,其人口多达四亿。

这比大海捞针还难,毕竟大海里的针不会变化,不会掩饰。而这个发明者既然有意躲避,那么即使相对而遇,你也不会知道这个人就是他。

秦进并没有因此而气馁,这是他唯一也是必须的选择。

他相信这个星球上寻找“他”的人不在少数,最起码“七星商会”便是其中之一,而且他绝不能让“南美帝国情报局”抢在前面,否则,他再怎么努力,也不配与查米拉一决高低。

于是他向“虚影”提出另外一个要求,他不打探“七星商会”的上层秘密,因为“虚影”已经拒绝过一次,所以他提出要了解“七星”在“土伦”的人员名单,以及他们的详细活动地域。

“虚影”沉默半晌,终于在传输器上显示出他想了解的秘密。

左岛津二?秦进一眼便看见这个熟悉的名字。

他在“索林岛”干什么?很清楚,他出现在哪里,哪里便有事发生。

现在他基本可以确定,发明者有很大的可能性是藏身“索林岛”。

秦进精神大振,他决定立刻采取行动。当晚他便预定了去“索林岛”的空中客船,同时从“战神枋”购买了一套“精英”级水陆两栖战甲、一把光能范围可达二十米的镭射短剑。

午夜,零点。

一片厚实的雨云,遮住了天际垂挂着的银河璀璨光芒,淹没了那一弯画眉般的新月,就连海岸闻名的一片绚烂华丽的灯火,也逐渐熄灭,繁华喧嚣的世界,似乎在这一刻静静沉睡。

“索林岛”是众所周知的潜水圣地,这里,没有人去讨论飞船、空间站,这里只有蔚蓝得令人百看不厌的大海、沙滩、棕榈树和阳光美人。

秦进下了客船,并没有入住那些豪华的大酒店,而是搭乘气垫车来到海岛的最前沿──“百幕大沙地”。

这里是欣赏夜景的最佳位置,是深海的故乡,是思维奔逸的天堂。

一片摇曳的棕榈树下,闪烁着几盏朦胧的灯光,一间名为“偷闲”的小酒吧还在开门营业。虽然是全天候营业,但它的外表使得它异样的冷清和孤寂。

这是一间用灰色材料搭建的小屋,面对大海开着一扇狭窄的木门、两面简单的落地橱窗、四五张桃木制的餐桌边上,横七竖八地摆着十几张椅子、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吧台。

除了普通的酒类饮料,没有招待员、没有霓虹灯,从任何角度看,都没有特别之处,也和它“偷闲”的店名不搭调。

看肤色,酒吧老板像个长久生活在日光下的人,他有着众人羡慕的黄铜色皮肤,身材适中,就他这个年龄来说,拥有满头乌发是值得庆幸的事。浑浊的老眼仿佛和酒吧门前的朦胧灯光一样,散发出迟暮的景致。

看见陌生的顾客,老板捋了捋垂在锁骨上的长发,喃喃自语:“今晚的风真大啊!”

秦进默默地移开一张椅子,像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像般坐了下来,巍然不动地凝视着门外。

“年轻人,喝点什么吧!风大,容易干燥。”

“一杯纯净水。”

“这年头,来酒吧喝水的客人少见。”老板嘴里这样说着,手上却仿佛丝毫不在意般打开水源介面。

“请问,最近有没有一个黑头发,长相非常英俊的年轻男子经过这里?”

“黑头发,长相英俊……年轻人,这不就是你么?”老板递过一杯水,摇摇头说:“太多了,来这里的都是年轻人,他们都英俊。”

秦进没有想像中的失望,他拿出一张相片。

老板再次摇头,叹道:“人老眼花,记忆也不好,你为什么不去那些豪华酒吧询问呢?”

秦进的目光变冷,不能单纯称之为冷,而是对整个世界,甚至对他所拥有的生命的漠视。缓缓起身,便向门口走去。

当他推开那扇木门时,两道眩目的强光堵住了他的视线,那是一辆豪华的气垫车所发出的灯光。

车速很慢,很显然,这辆车的目的地便是“偷闲”酒吧!

秦进迈出的脚蓦地收了回来,他分明嗅到了生化人的味道,就在这车内。

就在这时,刚往银制的调酒壶中加酒的一双手出现了瞬间的颤抖,一丝醇香美酒逸出壶外,酒吧老板的呼吸加速。

这一切都没能逃过秦进极为灵敏的感应。难道说,这个老头和那件事有关,否则“北斗七星”不会来找他,而他的反应也恰好证实了这一点。

秦进心中已有主意,他有意找了个背对大门的座位,再次作他的雕像。

哎!你刚才还能走,现在……老板悲哀的看了秦进一眼,然后呆望着天花板。

“你骗了我们,你就是布拉格,‘罗布斯帝国’首席空间科学家,今年才顶下这间酒吧!嘿嘿!”

随着这道凌厉的声音,三个表情冷酷的年轻男子“砰”的踢散了木门。

中间一人看都不看,一抬手,酒吧内响起一声闷哼,秦进瘫软倒地。

老板默默地凝视着倒地的秦进,目光慢慢转化,一丝火苗骤升。

“你们太过分了。”随即他挥舞着一双布满青筋的老手,酒吧内幻起一道漂亮的弧线。

一串红色射线朝那三人迸射而去,一团紫红色的爆焰,如震怒的雷霆,瞬间映红了朦胧的酒吧!

遭到迎头痛击的“七星”成员,并没有发出想像中的嚎叫,他们只是被震得倒退几步。

但也绝不好受,否则他们的脸上也不会蓦然失色。

“好家伙,如不是我们仔细调查过你,今天还真被你的拇指射线给毁了。”一名小头目模样的男子色厉内茬的拍了拍身上的服装,“我们穿了隐形护甲,老家伙,你还是乖乖跟我们去吧!等会我们头来了,他可没我这么好说话。”

“我告诉过你们,我叫哈迪夫,不是布拉格。”

“哈!你还狡辩,不管你是谁,我今天定要带走你。”

“的确,我是刚顶下这酒吧不久,但这并不能说明问题,你们有什么证据证明我就是你们要找的人?”老板似乎平静下来,面无表情的答道。

“看来你是不吃苦头不知道厉害。”

三名大汉逐渐逼近吧台。

老板似乎恍然未觉,目光冰冷地注视着他们。

这时,酒吧内的音箱里响起一道陌生的声音。

“哈迪夫!杀了他们!”

几乎在声音响起的同一时间,酒吧老板手上闪电般射出一道蓝色镭射,这一道光线出乎意料的强大,几乎是无坚不摧,三个身穿钛金属防护服的男人身上皆出现一个手指大的血洞。

似乎射线的余威还在继续,只是改变了方向,笔直地对着进门处射去。

“砰!”吧台后的木壁忽地粉碎,一只长长的手臂准确无比的箍住老板的脖子。

老板手上的戒指镭射再次发挥功效,一道蓝芒划下了那条骼臂……

然而他忽略或者说来不及再调正射线时,大门外鬼影般射出一条身影,笔直的扑向老板。

人未到,光剑骤闪而过,“啪”的劈向蓝色的镭射束。

这时,那道神秘的声音再次响起:“注意,它们是生化人。”

哈迪夫眼中怒芒一闪,一脚向木壁的破洞踢去,手上拇指射线与镭射戒指齐齐发出狂潮,与一团光幕在空中相遇。

“轰隆!”一声巨大的气流爆,几乎把相交的空间扯出了一个风洞,且这股强大的能量,亦刮向了四周。

所有的桌椅酒具漫天飞旋,奇怪的是地上的那具尸体却沉寂不动。

屋中的生化人抵御不了如此强劲的能量风暴,“哇”的喷出一大口鲜血,浑身犹如散架般跌落在地,然而就在此时,木壁外一道凌厉的光剑飞泻而下,准确无比的划过哈迪夫那只戴有戒指镭射的手腕。

一个有着野狼外型的生化人已趁机死死的抱住哈迪夫。

不,我不可以让他……猛力一震,哈迪夫忍着一只手掌断裂的巨疼,想要强行将紧锁住自己的生化狼人震开。但此时生化人的力量优势全然体现,他竟发现自己已经丝毫不能动弹。

这时,躺在地下的那具尸体蓦地翻身而起,手上白光骤闪,镭射剑芒幻化出一道无比强烈的光壁,斩向了生化人的双手。

“噗!啪!”白光控制的力道极为完美,奇准的削落两只生有绒毛的双掌,紧接着光剑划向它的头部,将它的整个脑袋搅成粉碎。

污血碎肉满天乱飞,哈迪夫身上沾了不少。

“原来是你,我竟看走眼了……”哈迪夫回头见秦进正收回光剑,手上似残留着淡淡的光芒。

“你的手……”秦进下意识地看着地上的手腕。

“没事,有他在,除非脑袋掉了。”哈迪夫弯腰拾起断掌,忽然脸色又变,“不好,他们还有人,得离开。”

哈迪夫快速跑到酒吧屋后,一辆布满灰尘的气垫车静静的停在棕榈树间,不注意看,根本难以看清,因为,气垫车的颜色和棕榈树一样,全身绿色。

秦进不等哈迪夫邀请,毫不客气的钻进车内。

哈迪夫皱了皱眉头,不声不响的启动气垫车。

这时,数辆气垫车已呼啸而来,其中一辆已经接近酒吧大门。

秦进看见了左岛津二,眼神不由一冷。

哈迪夫会错意思,以为他担心被追及,遂指着车底道:“这辆悬浮车是教授的杰作,它采用镭射惯性驱动,装备相当于十二个普通悬浮飞轮,秒速达五十万转。飞轮悬浮在一个超导体形成的巨大磁场里,基本没有磨擦损失,使惯性能在受控状态下逐步转化为镭射能。这个世上还没有任何能在陆地上追上它的东西。”

秦进脸上显出喜色,“教授?”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也是来找教授的人吧!哼!”哈迪夫扭头看了他一眼,冷冷道:“我带你去见教授,并不是因为你救过我,这是教授的命令。”

“布拉格教授怎么……”秦进本想说:“他怎么会见一个陌生人,他又怎么知道我是不是心怀恶意的人?”

哈迪夫再也没有开口,身后的气垫车逐渐消失在黑暗中,为他对教授的崇拜作了充分的证明和补充。

秦进忽然呆愣,这辆悬浮车竟直接开向海滩,而且没有丝毫停顿的架势。

难道这还是辆水陆两栖车,可外型根本没有螺旋浆和涡轮,如何在水下行走?对有些人来说,遇上这种境况很难不产生犹豫,但秦进脸上没有任何不安的神色。

哈迪夫不由得流露出称赞的神色。他是布拉格最信任的保镖,能量“经验值”超十级,身上肩负着保卫布拉格安危的重任。曾经是“罗布斯”陆军教官的他个性沉闷寡言,从某种意义上说,是个相当无趣的男人,但他从小便接受最严格的训练,精通各种武器,可以驾驶多种上天入水的交通工具。

除了对布拉格忠心耿耿之外,他的脸上永远带着让人捉摸不透的阴沉表情,绝对服从于布拉格的任何指示,除了布拉格,他从不听命于任何人,包括“罗布斯”的凯瑟林女王。

悬浮车在水中直线降落,但秦进没有半点窒息之感。似乎水下的压力突然消失,他不知道这著名的深海到底有多深,但仿佛降落没有止境。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在他的前方出现一个黑呼呼的甬道,悬浮车缓缓“飘”了进去。

灯光渐亮,秦进与哈迪夫一起走下车,侧过头一看,在水银似的幕墙尽头,站着一个身材消瘦的男人,背向着这方,眩目的灯光和水银的色泽交相辉映,反而看不清他的轮廓。但秦进知道,这瘦弱的身躯远比那些伟岸的人显得更崇高、可敬。因为他是独一无二的布拉格,不想使自己的发明运用到战争中,不惜抛家弃子,四处逃亡。不可否认,他绝对是一个有能力开创星际新格局的人。

“过来,我看看你的手。”布拉格转过身来,冷漠的语气中带有一丝难以隐藏的关切。

“抱歉,酒吧毁了……”哈迪夫笨拙地向他走去,脸上闪过几分愧疚的神色。

“跟我进来。”布拉格没看秦进一眼,转身推开了身边的一扇门。

“嗯……”哈迪夫稍微迟疑了一下,眼角的余光扫了秦进一眼,便柔顺地追随而入。

望着两道疲惫的背影,秦进的心灵深深的悸动着,一丝复杂兼后悔的感觉涌上心头,他觉得自己没有任何权利与理由来打扰这两个隐世者,更何况自己怀有私心。但仇恨却像是一个由无数线头纠结而成的线团,不论如何的拉扯,都无法拉清、拉直。

沉思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直到一个声音在他耳边骤然响起。

“你在找我?”

这声音平静得接近空灵,平静得如同沉睡的深海之水。

“是的,我想要‘静止空间跳跃技术’。”

不知为什么,在那双深邃眼眸的注视下,秦进恍若看见了一丛繁茂如织的鲜花。还闻到芬芳清新的泥土气息,竟使得他挣扎的心陡然平静下来。

“你身上都是‘战神枋’的装备,但你却不像个大贵之人,像商人也不完全是,也不是军人……”布拉格冷冷地道:“你凭什么向我要技术?”

“良心。”秦进沉吟半晌。

“良心?这世上还有吗?”

“有,它在这里。”秦进庄严的把双手捂上胸口。

“我还是不太明白。”布拉格想了想道:“也许我不是你。但你怎么能确定我会给你呢?你既没有强抢的实力,难道准备下跪哀求吗?”

像是很难决断似的,秦进低首沉吟许久,终于抬起头来,开始缓缓讲述,从他离开地球到现在的故事。

“……”

布拉格神色凝重的看着秦进,口中喃喃自语道:“华之泽……地心……暴龙……地球…

…“

他的一双清澈、深不见底的眸子开始出现颤动,像湖波荡漾。这个故事挑起了他曾经死去的灵魂。或者说,它一直沉睡于他的心底深处触及不到的地方,而这个年轻人,却唤醒了他。

那重复了无数次的可怕梦境,飞船穿梭在宇宙上空,它们不停的轰炸、毁灭……他想要逃避,却逃不过自己的心灵,他曾努力的想尽一切办法,既想让自己的“孩子”降生,但又不想“孩子”成为杀人的利器。

一种对于无法决断的难题使得他便得踌躇而忧虑。

布拉格的眼神逐渐解冻,眼中的无欲无求,现在已掩饰不住他心中的渴望。

两个人静静地相望,毫不顾忌、毫无秘密,赤裸而真诚。

这一刻,语言仿佛成为多余的东西。

布拉格忽然笑了,伸出了右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