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哎哟，老身真是该死，张公子到了也不及时出来迎接，害得公子爷等苦了。该死，真是该死。”

话未停就听见一两声清清脆脆的掌声，确实是打在自己的脸上。

来人乃郑美娘的鸨母，一个瘦瘦的，高高的，已经不再风光的女人，干枯的长脸上涂着厚厚的一层脂粉，刮下来足有二两之多。

她显然喝过了酒，金鱼般突出的眼睛有点发红。

她用小手帕半掩着嘴唇，扭着干柴般的腰肢，竟然拉住我不放。你听她丫的大大咧咧笑道：“张公子，这位俊小哥可是个贵客！好生面生呐，不知如何称呼？”

张守谦说道：

“这位是梅公子。”

“荷——原来是梅公子。久仰久仰，老身之前还在纳罕，到底这俊哥儿是谁呢？原来是梅公子，真是失礼了。梅公子，您大人有大谅。”

我对她挺反感的，所谓男女授受不亲嘛，一见面就拉人家的衣袖，要知道俺义父教俺做人要两袖清风，这个风，按我的理解，也可以是胭脂风之意。

何况是个半老徐娘，要是个美女这样拉着我，我倒会觉得夫惟大雅，卓尔不群呢。

“第一次见面，你久仰什么？”有钱人说话就是不一样，中气足。

何况是在红灯区，只要你丫的口袋有钱，话想怎么说就怎么说。

那鸨母是说惯话的人：“公子爷说话真逗，老身可这么久还没见过如公子您这样俊俏的哥儿，这个嘴巴就不自禁地嚷了。”说完捂住嘴自个儿呵呵地笑。

我心里却不太爽，说，你丫的，笑吧笑吧，小心笑歪了嘴巴。

一路上，鸨母的嘴跟脚步不闲着，说到今天有不少贵客送帖子定座，其中有万威镖局的何大为，常州的缎庄老板高监生，还有扬州城的守备丁虎这样的大主顾，都要美娘去陪酒。

张守谦用心听着，眉头轻皱道：“是不是仗着有几手绣花拳脚猫功夫而要纳美娘为妾的那个蛮子何大为？”

“可不是，上次美娘一口拒绝他，可他死不了心，今天日头还未落，他就来了，扬言要包下美娘吃酒，我那美娘丫头说：‘何大爷，小女子早应复社公子们在两边厢房聚会，不能陪大爷，望大爷找个更好的吧，小女子只想一心一意侍候复社的相公们。’那知何大为铁拳拍在桌上暴怒道：“放屁，醉香楼里还有比你更好的，我还会找你吗？复社的窝囊废们什么劳么子，一群手无缚鸡之力的书呆子，大爷见了他们非叫他们变全成瘟鸡不可。’张公子，你听听，这是什么话，成何体统，分明就是不把复社放在眼内。”

张守谦听着，脸色黯沉，穿过夜色朦胧的后院，来到一座长轩跟前，走上台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