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双胞胎老头面无表情，形容枯槁，双双伸出鹰爪铁手，去锁小孩琵琶骨，封住小孩退路。独孤寒折扇一张，甩手而出，一道眩光，貌似直击小孩持剑手腕，实则挡住二老拳路。腰间一抽，游龙软剑吟吟有声，绕向慕容晟与小孩之间空隙。

慕容晟出剑速度匪夷所思，独孤寒没有把握一击必中，只得冒险在二人之间织起剑网，希图有获救机会。

小孩嘴角冷笑，竖剑，遥指苍天，居然把周身要害暴露给围攻诸人。独孤寒大惊，同时一股慑人气势逼迫而至，杀气铺天盖地卷来。慕容晟古井无波的俊脸也起了波澜，硬生生撤剑，跳出一丈开外。

独孤寒一剑落空，跟着急速后退。

双胞胎老头不及收掌，眼前寒芒一闪，竟是无处躲避，一咬牙，各自腾出一只手，去抓剑芒。嘭嘭两声，小孩胸前连中二掌，纸鸢一般飘起，空中留下一道靓丽的血色。两老头一左一右，两手十根手指齐掌断掉，左右肩各穿了一个透明窟窿，血汩汩涌出，灰布长袍潮红一片。

三分剑，同归于尽。

慕容晟脸色阴沉，跨前一步，右手一动，寒芒拦腰横斩。小孩稚嫩身躯空中无助，握剑右手更是无处着力，全身酸软，一时唏嘘，闭目等死。

独孤寒刚刚立定，见凶险又起，心有余而力不足。

杏黄丝裙女子和湖蓝霓裳女子一直冷冷观战，此刻也是变脸，慕容晟此举用心险恶，司马昭之心，铁定了要杀人灭口。湖蓝霓裳女子手一扬，白练如同江滔，汹涌而至。

慕容晟的剑更快。

杨冉抓起身下瓦片，脱手而出。延艺云一个飞鸟投林，长剑出鞘，闪红石紧随其后。

一道天光从天而降，锐利地撕开阴暗的幽巷，如同坠下一个火球，灼热，刺痛神经。热浪席地而来，小孩躯体竟一时浮在空中，慕容晟气滞，回剑入鞘，跳出三丈。两老头首当其冲，成了受害者，嘭嘭被气浪弹出，撞到围墙，片刻之间二次受伤，盘膝坐下，勉力运功疗伤。

湖蓝霓裳女子将白练一收，与杏黄丝裙女子携手后退，身形曼妙。

延艺云啪的把长剑往地上一掷，长剑插入地中，左右摇晃。延艺云脚尖在剑把一点，急速后退，顺便将闪红石拉回房顶。

瓦片裂成碎片，弹射回来。

任佳哎呀一声，整个人扑倒，把头埋在屋脊，抱住头。杨冉嗖的抽出长剑，一一击落回弹碎片。

小孩躯体扑通坠地，热浪消失。

场中一把巨形长刀，陷入小巷青石地砖，只露出小小一截。饶是如此，众人也觉得亮晃晃刺眼，仿若一块刚从剑炉捞出的赤铁。

一个高大人影从对面屋檐跃下。杨冉五人面面相觑，竟然不知对面也有同道中人。

来者一袭褐布短衫，身高八尺，豹首环眼，燕颔虎须，顾盼生威，正是问天阁陈进武。走到长刀旁边，缓缓抽出，用手轻轻抹着刀锋，道：“这孩子不能死。”

慕容晟脸色一沉，道：“杀人偿命，非死不可。”

小孩直挺挺躺在地上，脸色苍白，气若游丝。

陈进武不管不顾，径自走到小孩身边，道：“我要带走他。”

慕容晟冷笑，道：“恐怕不容易。”

陈进武突然咧嘴一笑，虬髯喷张，道：“慕容公子，你真一意孤行，不怕人家说你是主谋之人，杀人灭口？”

慕容晟没有表情，淡淡道：“原本念他年幼无知，我不计较，自然有人计较。可惜他伤了我仆从，这一笔帐非算不可。”

陈进武突然仰头看天，喉头咕隆有声，众人正惊诧间，他低头狠狠啐了一口浓痰，道：“哈，你那俩老头一人一掌，去了他半条命，怎么算？”

正说着，头顶突然有人哈哈一笑，一个声音爽朗道：“这还不容易，让那俩老头各挨小屁孩一掌，小屁孩让俩老头各剁五个手指，公平公正，合情合理。”众人抬头，一个白影从夹道屋檐跳下，拔出地上长剑，往上一扔，喊道：“延兄，不用藏了，出来吧。”

延艺云跳下，在空中接剑，回地上时，剑已经在鞘中。

闪红石、袁慧鹰、任佳相继跳下，站在一边。人数骤增，小巷一时显得格外拥挤。

小孩虚弱地躺在地上，怨毒地环视四周，黑压压一群人，居高临下盯着自己，愤怒、耻辱，一齐涌上心头。一边是褐布短衫大汉和慕容晟对峙，身后站着一个白衣公子，正笑吟吟盯着自己，再远点，站着一个眉清目秀的少年道士，一个容貌俏丽婉约的道姑与另两个美貌姑娘站在一起，其中一人弓马装束，飒爽英姿，一人水湖蓝裙衫，拿着乌黑长鞭。

另一边，那个温文儒雅的少年公子一直站在自己身边，不远处，杏黄丝裙女子和湖蓝霓裳女子一直冷漠地盯着这边。刚才一战，少年公子暗中周全自己，他不是不知，只是三分剑法一旦使出，不分敌我，形同拼命。因此，他歉疚地朝少年公子笑笑。

陈进武豹首环眼，盯着杨冉观察半天，道：“有道理，就这么办，慕容公子，怎么样？”

十根手指。慕容晟回头看看正在盘膝运功的老头，天聋地哑，是他从苏城慕容山庄带出的亲信随从，伤势显然颇为严重，主要是肩口三分剑伤及筋骨，加上刚才陈进武的“燎原一刀”，震伤内腑。十指虽然连心，但也只是痛在一时，与生命无忧。

杨冉此举，名为公平，实则开脱。一旦小孩落入武盟手中，只怕许多事情都瞒不住，但慕容晟更担心另一件事情。

杨冉也在担心。

陈进武在担心。

在场的几乎每一个人都在担心。

这孩子，年龄不过七八岁，三分剑法已经如此纯熟，天赋异秉，武学造诣不在任何一人之下，更为恐怖的是，行为举止果断狠辣，不留任何一分余地。假以时日，在场诸人恐怕无人能制得住他，一旦反目，死无葬身之地。

年轻人，内心都有一丝隐隐的嫉妒，温雅如独孤寒，此时也是一言不发。

十根手指，虽然要不了他的命，但可以要了一个剑客的命。

慕容晟决定妥协，他知道什么东西应该放弃，什么东西应该牢牢把握。在这群年轻人中间，他有些孤单。

天聋地哑，显然不可能报复，以牙还牙。主人责无旁贷，承担这个责任。慕容晟持剑缓步移近，小孩眼露怨毒愤懑。

杨冉在等。

陈进武在等。

独孤寒在等。

杏黄丝裙女子和湖蓝霓裳女子在等。

延艺云和闪红石在等。

袁慧鹰在等。

一旦慕容晟违背诺言，擅自下手，结果小孩性命，一概以杀人灭口论，介时点苍魏人杰和退思园石震旦的死归咎于他，跳到黄河也洗不清。如果真的只是切下小孩十根手指，案件还可以继续追查，江湖少了一个祸害隐患，自己也少了一个对手。

慕容晟举起剑，晶莹剔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