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外音：陆承景与依芯必须一个月之内，日夜兼程，找到鞑靼戈壁赤焰山，抢在熔浆喷发之前一个时辰，熔洞中互补真气，煅烧体内千年玄光珠残留寒气，否则经脉寸断而死。）

归云庄校场，盟坛高筑，旌旗招展。正首一座青铜巨鼎，鼎中一柄参天铜剑，在晨光中泛着青幽。南北两列各十六座，座后各有旗杆挑出，点名座上之人来历。共三十二人，年纪都不大，神态表情各异。

北面：少林智能，双手合十；南面：九涧谷方不平，凝神闭目。

陇西独孤世家独孤寒，摆弄折扇；天剑门郭禁，摸着剑柄。

武当延艺云，注视台下；琅琊书院雨燕，四处观望。

峨嵋闪红石，抚弄旌旗；蜀中唐门唐思，盯着对面。

倥侗姚震，揉捏指骨；五泄山向勇，挖着鼻屎。

昆仑凡良芝，谦恭垂目；艺宗施品玉，脸若冰霜。

九华山冼泉，平视前方；问天阁陈进武，闭目凝神。

点苍魏人杰，白眼翻天；盐帮谢为，一脸嬉笑。

河北陈家陈玄钧，愁眉深锁；碧瑶宫田心怡，俯视台下。

天山邱旭，盯着巨鼎；姑苏慕容世家慕容晟，含笑不语。

威镇镖局颜枫，正襟危坐；“千岁兰”任佳，拍打马鞭。

檀溪萧师师，斜眼看人；太湖么岳，挪动屁股。

长白易冰，调整内息；嘉兴醉仙楼王禾，谦恭微笑。

霹雳堂边雨，怒目圆睁；岭南袁家袁慧鹰，不屑一顾。

退思园石震旦，凝视对面；武夷山秦方，端坐威严。

北方九省十八寨戴鲁迁，脚底搔痒；括苍杨冉，脸色苍白。

台下第一排，正中端坐白眉老和尚，左右鹤发童颜老道士、红脸青衣老者，南北武盟盟主分坐两侧。其余列席的有丐帮帮主满虹、大理段珏、点苍松石道人、峨嵋静恩师太、倥侗谷阳道人、昆仑臧秋、九华山穆白、武夷山安歧。余下密密匝匝，挤满校场，全部站着，交头接耳。

突然一个洪亮的声音压过嘈杂，喊道：“进香，礼剑！”

台下肃静，台上选手起身，接香，成双成对，礼敬巨鼎铜剑。剑身三丈，巍峨挺拔，六百年前欧冶子持此剑草创江湖盟，立鼎天下，从此天下莫敢小觑草莽。铜剑之前，人人肃穆，先人荡平寰宇的英雄气概，岂非这群年轻人的梦想？天下第一，一座永远无法超越的丰碑。

江湖盟两年一度的兵器谱和恶人榜，罗列的只是当世豪杰，名人堂密藏一份历年战绩排名，欧冶子两千一百八十一战，胜两千一百八十，对手囊括生前所有宗师级高手，欧冶子寿命一百八十，刚好三个甲子。目前兵器谱第一，武当“太极云手”机杼道长九十八战，尽管全胜，战绩统计中，也只能排到第五，已经非常难得。

“礼毕，比武开始，第一场，少林智能对九涧谷方不平。”

江湖草莽最忌讳繁文缛节，仪式一过，直接切入正题，当下场中轰然叫好。此时刚过卯时，日上三竿，正是达官贵人臃懒起床的时候。盟坛撤去盟椅，留下二人，站在巨剑之前。左首皂布僧袍，神色悲悯，双手合十；右首之人高出一头，青衣方巾，左手持剑。

智能系少林智字辈佼佼者，性善至孝，八岁之前愚鲁不堪，只会奉茶扫地，诸人只道这孩子注定知客僧的命，让他侍奉隐居达摩洞的了然大师，不料被了然大师相中，收为关门弟子。“韦驮掌”了然大师，兵器谱第二。

方不平，九涧谷谷主李蓁首徒。九涧谷荡魔剑法兵器排名二十三，世代单传，如今谷中居住三人而已。

智能合十颔首，浓眉低垂，悲天悯人；方不平倒持剑柄，一礼，剑尖斜斜向下。两人对视片刻，突然都感局促，一时无所适从。对方貌似随意一站，举手投足莫不暗合天机，天道如水，无论如何切入，都有被淹没的可能。

两人谁也不想先出手，寻找到对方破绽之前，也不能出手。

台下众豪杰以为开场定有一番龙争虎斗，单是冲着少林和九涧谷的名声，也一定精彩绝伦。武盟将这二人安排在第一场，本意也是如此，不想两人刚一照面，就陷入僵局，出人意料。

性急的，开始聒噪起哄，一时群情激昂。

杨冉听着旁边乌鸦似的笸箩嗓一声高过一声，皱一皱眉。林紫凝捂着耳朵，见杨冉皱眉，忙腾出小手，把他扶住。杨冉专心致志盯着台上，外人见台上二人站着，倒像是一个和尚问道，唠家常一般，如果设身处地，把自己替换其中任何一人，杨冉不觉也苦恼起来。

不是寻找破绽，而是根本有没有破绽的问题。像一张网，渐渐收紧，杨冉的心神凝固。

萧师师一直在身后，盯着台上片刻，转移视线，盯着杨冉背影。

于秀儿扯着马鞭，撒娇道：“以为有多好看，也就这样，无聊，不如回家看社戏。”扯扯秦方袖子，道：“秦少侠，陪我进城逛逛，扬城城可真大。”昨天急着赶路，匆匆路过扬城城，扬城繁华早就俘获这个乡下女孩的心啦。

秦方低头一笑，答应了，两人穿过人群，往外面挤，一个白衣小公子从两人身前过去，也没在意，于秀儿嘀咕道：“娇滴滴，像个女人。”说着出了校场，径自出归云庄。

一个体态轻盈的羽裳女子悄悄尾随。

慕容惜站在一个杏黄丝裙的高挑姑娘身边，绕过视线，注意不远处一个长身玉立肤色微黑的少年公子，公子眉宇英气勃勃，神采飞扬，左右各护一名褐衣老者，两名老者模样身材竟似一个模子出来。少年似乎正在拆解台上二人的起手招式，无暇旁顾。

突然感到杏黄丝裙一动，讶然抬头，一张俏美脸蛋杏仁眼盯着自己，脸一红，那女子微微一笑，慕容惜更觉不可方物，与自己小姐比，也不遑多让。突然想起一人，忙低了头，果然远远听到有人招呼：“小姐小姐。”一个与自己长得极为相似的小姑娘拉着一个妖媚丰腴妇人往这边挤来。

一直到离开杏黄女子势力范围，慕容惜还揣度不明白，她为什么朝自己笑。势力范围是这么确定的，杏黄女子方圆几丈，全部是翩翩公子少年侠客山寨大王。

慕容惜重新选了一个位置，监视皮肤微黑的少年英俊公子。

时间过了将近两个时辰，烈日当空。台上二人的姿势未曾一动，雕塑一般，盯着对方。台下有人离场，进归云庄膳园进餐；有人甚至把伙食搬到校场，席地而坐，大吃大喝；有人幺五喝六起来，几人聚成一团；有人交头接耳，点点评评。一直专心致志关注的不多，除了前排就坐的介子大师、无心道长、“火云刀”拜廷、归云庄主袁士通、两大盟主以及八大门派代表，寥寥无几。

谁也不曾料到，甫一出手，两个年轻人就镇住自己，单从见招拆招角度，一时竟是谁也没找到破解之法。兵器谱前三十的，区别不大，高低原本就在一招之间，名师出高徒本也在意料之中，此刻，诸人心中更是有长江后浪推前浪之感。

韦驮掌朴实无华，本是少林的入门掌法，被了然大师发挥到极致，挤身兵器谱第二，也算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但根底没变，招式进取，沉稳。荡魔剑法更是以狂风暴雨似的攻击招式称著江湖，一招进击，不给对手任何喘息机会，招与招之间行云流水，决不拖泥带水。

现在看来，江湖中人忽略很多，成名背后，往往隐藏不为人知的东西。进攻是最好的防守，但没有防守的进攻，是不是愚蠢的呢？江湖最残暴的刀法“修罗刀”，兵器谱排名只有七十二，原因不言而喻，但即便这样，习练“修罗刀”之人事先必要练一门横练的金钟罩。

死局，击败对手。

两人谁也没有放弃的意思，到底年轻气盛，为荣誉，为各自武盟，他们选择坚持。既然没有破绽，只能等待破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