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四起，拌着纷飞的黄叶，平静的水面上，不时有几片叶子打着转，看得人楞楞出神。一轮轮的涟漪四散开来，往复地摇弋。

白鸿羽小心清理着身上的污秽，又将换下的衣物好生清理了一通，毕竟这身白衣也是神品，是用千支鹤羽编成，又用三味真火锤炼，它本身就是水系的宝物，经水一冲洗，原本污秽不堪的衣服立时光洁如新了。

如水的月光照在他身后的小庙，拉出一条长长的剪影，这里是龙山镇郊外龙山坡。小庙，是祭祀土地的，似乎已经荒废很久了。

白鸿羽对着水面照了照，没发现什么不妥，收拾了一下，终于回头，一脚深一脚浅，向着土地庙走了过去。

自从带着郭卫离开了蓬莱，白鸿羽便一路来到此处，因走时未来得及准备银两，如今只好在野外住宿了。郭卫因施用五龙神剑诀，伤重难愈，至今还没能康复，白鸿羽虽然跟着孙兴学了几天医术，却一直是纸上谈兵，真要他救人，他也是一筹莫展。

日前，白鸿羽已向师父传了纸鹤，却一直也没有音信，看来也只好在这里继续等下去了。

破旧的庙门吱嘎作响。郭卫被平放在香案上，此处没有床铺，地上又太冷，只有这个香案，勉强还能睡人。

白鸿羽摇头苦笑，走过去替郭卫把了把脉，似乎已经好了些，心下也有了些宽慰。不知道那些魔教中人会不会追踪过来，万一真那样，后果真是难料了。

秋风呼呼地吹着，白鸿羽平素住在昆仑山中，倒还不觉得怎样？反观郭卫，虽依然不是很清醒，却下意识地拉了拉身上的衣服，白鸿羽会意，忙把庙门关上，虽然是破的，却比没有强些。

呜呜的响声又起，也不知道是何方天籁，听得人毛骨悚然。白鸿羽也不在意，他历劫千载，古怪见得多了，哪里会惧怕这个莫名的声响。

察看了一下四周，也觉得倦了，这小庙正当着月光照射，倒也明亮，白鸿羽松了口气，遂靠在一旁的顶梁柱子上，楞楞出神，也不知是什么时候，终于沉沉睡去了。

※※※

“有人吗？”白鸿羽还在半睡半醒中，听了这声音，心神一震，当下清醒过来，右手却已探到腰间取出了玄笛。

门一下子就被推开了，似乎还拌有幽幽的香气。蒙面的女子莲步轻移，月光从侧面照着她如玉的肌肤，而那面薄纱遮住了她的面孔，却更有一种雾里看花，水中望月的韵味。

“真不好意思，打扰小兄弟休息了，只是这里再找不到人家可以投宿，不知可否行个方便呢？”

白鸿羽微微一愕，随即道：“姑娘请便。”

他心中正在纳罕，从哪里跑来这么个女子，古古怪怪地，还蒙着面纱。不过他生性也不喜欢多言，只盘思了一下就不再去想，到另一旁继续睡了。

幽幽的香气，漂浮在这小庙中，一个蒙面女子，一个白衣少年，另有一人躺在香案上。三人相安无事。

“小兄弟，我看你二人都是修真之人吧。”

蒙面女子似乎是有意要打破这夜的沉寂。

白鸿羽一个激灵回过神，直直盯着面前的女子，似乎要看出什么来。只可惜那女子白纱蒙面，无论你怎么看，也是看不出来的。

“姑娘所言不差。”

“那你可知道，天下修真已被围困蓬莱呢？”蒙面女子不紧不慢说着，似乎这件事与她无关。

白鸿羽想了想，点头说道：“知道。”

“那你们为什么还快不去找人帮忙呢？”那女子微微笑道，“毕竟，你们两个都是道门弟子。”

白鸿羽默然道：“姑娘说的极是。”他心中一痛，似乎被针刺了一下，毕竟，你们两个都是道门弟子。自己是道门弟子么？连自己也不清楚吧！

“既然是，为何还盘桓在此呢？”

白鸿羽一身冷汗，似乎这女子真知道什么？那么，这个女子到底是谁？

白鸿羽从脑海中数了一圈，却依然没有一点头绪。他想了想，说道：“不知姑娘如何称呼？你又怎么会知道这么多事？”

蒙面女子一楞，眼光却游离开了，只是望着天外高悬的明月，半晌才开口：“这个你不用清楚。”她突然厉声道：“若你不想道门被灭，就立刻去告诉其他人，蓬莱被困。再过十天一切都迟了。”

白鸿羽被她吓了一跳，好生说着话，却突然翻脸，这总叫人难以接受。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白鸿羽点点头道：“你不说，我也会这么做的。”

蒙面女子望了望白鸿羽。“你真知道怎么做么？”

白鸿羽道：“恩，姑娘放心。”

蒙面女子似乎是在自言自语道：“那样我就放心了。”

白鸿羽奇怪地问道：“姑娘是道门中人？”

蒙面女子摇头说道：“你不必猜了，我既不是道门中人，和魔教也没什么关系。”

白鸿羽愈发希奇了，这天下修真，莫过魔道，魔教四大家，道门三十六，这非魔非道，难道是常人，看她也不象，能够轻松进这小庙，而自己茫然无觉，这女子必定是个高手。

只听那蒙面女子幽幽叹了口气，“我也只能帮这么多了。”

白鸿羽还欲说些什么，却见那女子手中捻出一朵青花来。白鸿羽心中纳罕，这世上红花，白花，紫花，蓝花，都极常见，只是这青花却从来没有见过，不知道那是什么异种？等见了师父还要问问。

蒙面女子似乎是看穿了他的心思，幽幽说道：“这叫‘碎梦菱’，常人是见不得的。”

“碎梦菱？”白鸿羽低声念着这个名字，却是茫然不知。在昆仑山啸天宫的书籍里没有记载这种奇花，也没有听师父提起。

“圆梦难求常碎梦，有情不堪愿无情。”蒙面女子轻声念了这两句诗，苦笑道：“你阅历尚浅，还不懂这其中深意。也是难怪。”

白鸿羽虽然也读过诗词，蒙面女子说的两句诗却不曾听过，想来是她自己作的，咏碎梦菱的名字，倒也贴切。

蒙面女子自笑着说道：“我本来想着去一趟王屋告之此事，不想遇到了你们，就请你们代劳了。”

白鸿羽一笑道：“不敢。”

蒙面女子点头说道：“如此我也就放心了。”她停了停，“既然已有了所托之人，我也不用再去王屋，这就回去了！”

白鸿羽惊讶道：“这就走了么？”

蒙面女子点头道：“既然无事，自然该走了，你这人很好，有空时可到我烟霞岛来坐坐。”

白鸿羽正要说谢，蒙面女子又道，“你那朋友似乎是施法不当致使体虚乏力，我这有一副天香散，就送你权当谢礼吧！

白鸿羽眼前一花，蒙面女子已经不见了，只手心里一丸药，香气四逸。白鸿羽低低地念着“烟霞岛”的名字，转念却又想到，这海上海岛数以千万，谁知道这个烟霞岛在什么地方？自顾自地干笑了数声。不过如今有灵药在手，看来小卫不日就可痊愈，到时就什么也不用怕了。

山坡下，小池塘，月色如舞，竹影稀疏

蒙面女子刚现身，就被一男子拥住，“玉儿，事情办完了么？”

“恩，星哥，咱们回去吧。”

被叫做星哥的男子听她这么说，欣喜之情溢于言表，当下柔声道：“好。”这个“好”字刚一出口，就有一道奇光冲天而起，挟着两人的身体倏忽的不见了。

此刻，白鸿羽正在庙中喂郭卫服药。天香散，不愧是仙家至宝，不到半个时辰，原本苍白的面色，如今也渐渐红润起来。

白鸿羽心中大慰，只是心中依然烦恼，蓬莱被围困，还要往王屋山走一趟，只是自己已被识破真身，怎么还能去王屋送死？

道魔一向不和，自己既然是道门所说的鹤妖，王屋山怎么能容？

白鸿羽越想越乱，不知道什么时候，天也渐渐明了。

阳光照进了庙中，透过破碎的窗纸，洒下了一地金屑，白鸿羽微微睁开眼，阳光还真刺目，再看身旁的郭卫，却依然在睡梦之中。

白鸿羽微微一笑，打开了庙门，去不远的池塘洗漱，刚走了几步，就听见身后郭卫在叫自己。郭卫原本已经好了大半，再有天香散襄助，一时身体容纳不了这么多的元气，只好暗运心法，白鸿羽看来他在熟睡，却不知是在偷偷练功，不过也难怪，华山派正是以睡功而闻名。郭卫在睡中练功也只是本能反映。

白鸿羽回头，见郭卫正笑嘻嘻地站在身后不远处，吃惊道：“你已经好了？”

“是啊。”郭卫快步走了过去，哪里有一点受过伤的样子。

“对了，我还件事要对你说。”白鸿羽犹豫地说道。

“咦，什么事？”郭卫奇怪地问道。他见白鸿羽神情古怪，也有些好奇。虽然平日白鸿羽不怎么说话，却还是有话就说，从来不象今天这般吞吞吐吐。

白鸿羽当下将自己的顾虑说了出来，他早将郭卫视作好友，所以也没什么隐瞒。

郭卫沉吟片刻，说道：“我一个人去王屋山好了，只是，鸿羽，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白鸿羽眉头一皱，说道：“我也不知道。”

“你不会加入魔教吧？”说实话，郭卫心中最怕的就是出现这种场面，魔道开战之时，就是兄弟反目之日，郭卫心中最不愿意看到的景象莫过于此。

白鸿羽抬头看着郭卫，嘴唇动了动，“不说这个了，小卫，劳烦你去和我师父他们说，我要走了。”

郭卫早知会有这么一天，再劝也是无益。从他第一次在昆仑啸天宫见到白鸿羽的时候，就知道这一天迟早会来。

“你，好好保重。”郭卫拍了拍白鸿羽的肩膀，声音已经有些哽咽，“师伯那边，我会去说的。”

白鸿羽叹了口气，道：“恩，去洗漱吧。”

白鸿羽现在只想逃避，魔与道，原来，他是不想理会的，可是如今，已经由不得他了，或者，学药王，深居幽谷，不理这世间纷争，采菊东篱，那也是不错的。

只是自己躲得了么？

白鸿羽忽然想起，说不定道门诸派会以此为借口为难师父，他心中也有些忐忑了，然而他又安慰道：“没事的，师父道法哪里是那些人可以比的，何况还有师叔帮忙，自己一走，反而更好，至少道门抓不到师父的把柄了。”

郭卫看着面前的白鸿羽神色阴晴不定，眉头也是一皱，他嘴唇动了动，似乎想安慰白鸿羽几句，却没有说出来，“走了，去洗脸吧！我都好几天没有洗脸了。鸿羽，一起去啊。”

白鸿羽回过神，漠然说道，“哦。”他神色木讷，怔怔地看着郭卫，目光中透露出迷茫，仿佛这天地间的一切对他说来都没有了意义。

而他却不知道，这一切还只是序幕，魔道大战的正面交锋，还没有真正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