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作者:龙人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10842

李霸的脚步极快,很快便自兴和街的一道胡同中拐了进去。

林渺自然知道这道胡同是通向哪里,因为这只是一条死胡同。

对于宛城内的每一寸土地,林渺都了若指掌,因为这里绝对可算是他的地方。

林渺并没有停下自己脚步的意思,是以,在他见到李霸走进了那家大院之后,也便翻墙而过,他对于这类的事情自是轻车熟路,昔日做偷鸡摸狗之事都可以轻松以对,今日却怀绝世身法,自然更是不在话下。

这是刑家的老宅,昔日,这是个大户人家,但后来很快便没落了,只留下这里的一片老宅和不多的几个人,除了天和街的混混们仍记得老宅之中尚有点可以卖钱的东西外,其他的人都几乎已经忘记了刑家老宅的存在。

其实,老宅内的设计极好,亭、谢、池、楼、山……该有的都有,只是太过冷清,而且所有的一切都显出一种沉重老迈的气氛,有如一个垂暮老人,静静地蹲在黄昏的山头遥看夕阳。草木倒也整齐,显然仍有人照看。

踏入院中,仿佛尚可嗅到淡淡的梅香,有一个老人弯着腰挥着扫把沉缓地清理着地面上的枯枝败叶,与这苍暮的老宅倒有一种难得的协调。

林渺极速跟入李霸所进的小院,心中却在暗猜,李霸来这里又是所为何事?他好像对刑家老宅也很熟悉一般,难道他也是这里的常客?

不过细想起来,当日天虎寨的人能够大批地出现在宛城,让官兵损失惨重,大概便是与这刑家老宅有关,说不定当时天虎寨人便是躲在刑家老宅之中。

“可有查出二哥所押的地方?”李霸的声音显得有些急躁。

林渺吃了一惊,忖道:“难道是天虎寨的二头领陈通被抓了?”

“听说是被关在都统府的天牢之中,但这天牢的守卫极严,兄弟们根本就混不进去,而且二哥又是被单独囚监起来的,根本就不许外人探监!”一个年轻的声音传了出来。

“妈的,梁丘赐那王八蛋,总有一天老子要割掉他的脖子!”李霸粗鲁地骂道。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大不了劫狱,怎么样也得救出二哥!”李霸沉声道。

“这个天牢只怕不行,当初二哥不也是去救胡忠贤弟而被梁丘赐给暗算了吗?现在宛城之中不仅有梁丘赐,还有严尤、严允、属正这些顶尖高手,便是惊动他们中的任何一个,我们都会吃不了兜着走。”那年轻的声音有些担心地道。

“难道我们就让二哥一直呆在天牢里?”李霸有些恼怒地问道。

“唉,这只怪林渺那小子,要不是为了救他,胡忠便不会被抓,那二哥也就不会劫天牢而遭暗算,害得胡忠还丧了命。”那年轻人叹了口气道。

“这些话也不用多说,林渺那小子吃了烈罡芙蓉果,便定是天机神算东方前辈所说的那个人,我们怎能让他死呢?”李霸反驳道。

“如果真是东方咏说的那个人,就一定不会死,那我们不用救他也不会死,我们为什么还要救呢……”

“老五!”李霸有些生气地叱道。

“五弟,不能对东方前辈不敬,我们刑家世代受恩于东方家,也是源于东方朔仙长门下,与东方前辈也是一家人,你怎能对他不敬?”那年轻的声音又飘了出来。

窗外的林渺之讶然是难以抑制的,自己偷吃了烈罡芙蓉果,难道天机神长东方咏早就算到了这一切?而更让他惊讶的却是自这几个人口中所言,东方咏似乎说他不会死,那岂不是无稽之谈吗?

刑家与昔年东方朔有关系也是他第一次听说,这么说来,天机神算确实是与刑家有关联了。同时,他也隐约知道,天虎寨昔日对他苦追也可能并不存在恶意,并不是想宰了他以泄恨。

而此时,知道陈通被囚也是因为自己间接的原因,并害得天虎寨为他损兵折将,林渺心中倒有些过意不去。

屋中说话的年轻人,林渺并不陌生,便是刑家的少主刑迁忆和其弟刑迁堂,这两人平时在宛城比较低调,但对于林渺来说,却并不陌生。

“我们不必为这件事情争执,东方前辈还从没有算错过什么,这小子到现在还确实没死,自信阳城传来消息说,他在那里大闹了一场,只把官兵打得落花流水。前些日子,还有消息称,他在棘阳也大闹了一场,将燕子楼的晏侏弄得灰头土脸。在这短短的几个月之中,这小子便进步如此之快,可见东方前辈所说的可能性极大!”李霸吸了口气道。

“我们先不管这家伙是不是真命天子,我们必须先把二哥救出来!”刑迁堂打断李霸的话道。

林渺几乎惊得要叫起来,心中暗叫:“我的天,难道东方咏说自己是真命天子?这岂不是在讲笑话吗?这真是连鬼都不敢相信的话!自己只不过是一个小混混而已。”林渺虽然对自己极为自负,但却从来没有想过什么真命天子之类的东西,今天听李霸几人的对话,他自己也给弄糊涂了,也感到这话荒谬得可笑。

“当然,可是我们应该想个什么办法呢?”刑迁忆也附和道。

“照我说,我们装作去探监,只要进了狱中,便逼狱卒带我们去找二哥被囚的地方不就可以了?”李霸道。

林渺心想,这李霸虽然有些粗鲁,但也不笨,这确实是个很好的主意,不过,却很容易出漏子,但对于他们来说,似乎难找到更好的办法。

林渺倒没想到陈通也是被囚在都统府的天牢里,那日他去天牢之中救出小刀六,并没有想到其他人,但对天牢之中的环境倒是极为留意,只不过那天牢极大,他所经过的路线只是其中的一个小角落,天牢的其它地方有什么他也不知道。当然,他有信心混入天牢之中,只是他要不要与李霸等人相见,然后领他们去劫狱呢?至少到目前为止,他尚不能够肯定天虎寨的人对自己究竟是敌是友。

“不管了,今天晚上我们便动手,若是再过几日,义军攻宛城了,我们根本就休想出城而去。”李霸有些迫不及待地道。

“义军攻城对我们也有好处呀,至少狱中的看守会松一些,大家的注意力会在城墙上,我们顺便劫人不是更轻松一些吗?”刑迁堂出言道。

“只怕到时候会生出什么变故,一般在大战之前,官府都要将一些危险的重犯处决,提防这些人在城破之后又恢复自由,也有的只是怕这些人自城内闹出乱子,如果真是这样,那我们必须尽快救出二哥!”刑迁忆道。

“大哥也是这样担心的,所以才让我前来宛城!”李霸沉声道。

“那事不宜迟,我这就去准备!”刑迁堂也有些急了道。

……

林渺退出刑家老宅,他并不急着见李霸,当他知道刑家与天虎寨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时,他就不怕找不到李霸诸人。

回到大通酒楼,小刀六已经回来了,两人将今天所发生的情况对了一遍,听说齐鸣居然无功而返时,都禁不住笑了,姚勇则一个劲地把小刀六精彩的表演加油添醋地说了一遍,连林渺也叫绝。

小刀六确实已不再是昔日的小刀六,经过几个月的磨难,整个人也变得成熟起来,处事更为圆通。抑或,在小刀六的骨子里本身就存在着这种血液,是一个天生的商人。

而林渺也把自己欲入天牢救陈通的事说了一遍,小刀六有些沉默,但很快又赞同,只是有些担心事情有纰漏,影响便坏了。

“阿渺可以去请严大将军帮忙啊?”姚勇满不在乎地道。

“别天真了,严大将军能帮我一次已经是给了天大的面子,而且我们是占着有理的一方,但是陈通却不一样,是反军的一部分,如果我还去找严大将军,根本就没有任何理由可讲,没有任何利害关系,反而会巧弄成拙,被严尤当成了奸细。”林渺训道。

姚勇无奈地咧咧嘴,他倒没想到事情会这么严重,只是觉得林渺能在严大将军那里得到信任,肯定与其关系很好,而林渺所救者只不过是一个犯人而已。但如果真的让林渺成了奸细的话,那虎头帮也难脱干系,其结果自是不言可知。

“那你准备如何救他?”小刀六也有些担心地道。

“那天牢之中守卫森严,你有什么办法能够自由进出?”无名氏也道。

林渺只是笑了笑道:“我只要你们在狱外好好地接应,一切都不会有问题。”

“你有什么妙计?”小刀六讶然问道。

“姚勇,你去请刑家刑迁忆公子来大通酒楼一叙,便说小刀六和游帮主有点他想知道的事与之商量!”林渺向姚勇吩咐道。

姚勇一怔,只好起身去照办了。

姚勇才出去一会儿,掌柜的杜林便行了进来,向林渺和小刀六打个招呼后坐下。

“他叫姜万宝,是刚自棘阳来的,本是棘阳长岑彭的一个助手,但由于其貌不扬,一直不受重视,此次棘阳城破,岑彭领着家将和家眷去投靠王莽的前队大夫甄阜,而他没去,别人都收拾银两细软逃向了别处,他却只是背了近百卷书简来到了宛城,看来这确实是一个有趣的人!”杜林娓娓道来,却已经说得很详细了。

“姜万宝?”林渺眼睛大亮。

“世上居然有不爱金银财宝,而只爱书卷的怪人?”小刀六也讶然。

“就你这种人爱财!”林渺笑道。

“这也是一个优点嘛。”小刀六也笑了笑道。

“这个人确实有些真才实料,我想你们最好见见他!”杜林提醒道。

“好吧,他住在哪个房间?我这就去见他。”林渺淡然道。

“在楼上的三号上房,我带你去。”杜林神色微喜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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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先生!”杜林轻轻地敲了敲门。

“吱……吖……”房门缓缓被拉开,那颗大脑袋探了出来。

“哦,是掌柜的,快请进!”姜万宝显然对这位掌柜的极为感激,很是恭敬地道,但同时扭头也看见了杜林身边气宇轩昂的林渺。

“这位便是我的东家林渺林公子!”杜林介绍道。

“在下林渺,见过姜先生!”林渺洒然笑了笑,极为客气地道。

“哦,你就是林公子,赠房和赠食之恩尚未相谢,快请进!”姜万宝立刻显得客气地道。

林渺也不客气,与杜林大步踏入房内。

姜万宝顺手送上门,感激地道:“若不是两位,只怕我此刻只能流落街头了。”

“何用如此说?先生只是龙处浅滩而已,人谁无落难之日?若他日我们互换位置,相信先生也不会吝此小惠吧?”林渺笑道。

姜万宝脸色微变,目光投向杜林。

杜林悠然一笑道:“先生之事,我已如实跟东家说了,还望先生勿怪!”

姜万宝也只是释然一笑道:“公子言重了,我虽一介凡夫,但若易地处之,倒也会如此。”

“这就是了,对了,听说先生自棘阳而来,可否与我说说棘阳近日破城之事呢?”林渺也并不想绕得太远。

姜万宝微讶,似没想到林渺居然会如此客气相询,不由得整理了一下思路,叹了口气道:“此次棘阳城破,罪在县令,若非其龟缩不出,使未战军心已散,否则义军岂有如此容易破城?”

“难道先生不觉棘阳之破只是必然的吗?”林渺反问道。

“不错,城破只是必然,但也可以不破!”姜万宝肯定地道。

“如何不破?”林渺又问道。

“虽然苛政乱了民心,但此非一日一人之过,棘阳有岑彭,此人熟读兵书,若能让军心团结,守城半月一月并无问题,若有这半月或一月的时间,让宛城出兵相援,棘阳便不一定会破!”姜万宝道。

“但宛城是不会出兵的!”林渺摇了摇头。

“错!宛城出不出兵是取决于棘阳城守将的决心,如果棘阳守将有坚守死战之决心,那么宛城一定会出兵。相反,如果棘阳城中无法上下一心,军心焕散,宛城出援兵只是自取其败。而这个决战之心却是棘阳内部的问题,岑彭虽有才华,却无实权,贪生怕死的县令不下令封堵北门,让城中百姓有机会逃走,这便使宛城方面认为其无死战决心,才不予援兵。岑彭只能激士气,指挥战斗,却无力为战士的后勤作些什么,在阻碍重重之下,战士自后勤先乱,前方战士自无心再战,否则棘阳怎会破?”姜万宝断然道。

“以义军之势,便是强攻棘阳,棘阳那小城如何能受?况且城中民心不稳,乱由内生,如何能守?”林渺又问道。

“问得好!”姜万宝对林渺有点另眼相看,他发现这位大通酒楼的东家极不简单。

“是的,若是在普通情况下,城是无法可守,但是此刻的义军非昔日之绿林,也非东方的赤眉,他们三支义军相合,看似势大,但却无统一调配,内部指挥意见难一,只要挫其锐气,其内部必生间隙,只要有这一点间隙,便可以为我们迎来求得援兵的机会,这样一来,胜败之数尚是未知!”姜万宝悠然道。

“好!先生所言确实精到,那先生到宛城来避乱,是否认为宛城必胜呢?”林渺笑了笑,反问道。

“不错,严大将军绝不同于棘阳县令,只要义军尚奉三主的话,便不可能有胜望,如我估计不错的话,义军将以惨败收场!”姜万宝肯定地道。

“听先生一席话,林渺收获颇大。先生果非凡人,目光如炬,我在楼下已备酒菜,先生若是不弃,请下楼同饮如何?”林渺客气地道。

“无功不受禄,公子如此盛情,我如何敢受?”姜万宝推辞道。

“实不相瞒,我想请先生助我一臂之力,若能拥有先生如此人才,万事皆可事半功倍,不知先生意下如何?”林渺直截了当地道。

“哦?”姜万宝眸子里闪过一丝讶异的光彩,但更多的却是一种兴奋的神彩,看着林渺,好像是在看一件稀世珍宝一样。

“公子可有何理想?”姜万宝突然问道。

“值此民不堪其苦,卒不堪其役的乱世之中,有志者皆当奋起,我虽出身卑贱,却也不敢枉自菲薄,王侯之功业,非天生而成,是以我想请先生与我同创这片天!”林渺豪气干云地道。

姜万宝望着林渺半晌,突地放声开怀大笑,良久才道:“我姜某今日算是遇上良主,只要公子不弃,我愿誓死效力于公子!”说完,竟跪下行礼。

“请起,先生何必行如此大礼?”林渺挥袖,以气劲托起姜万宝,欢喜地道。

姜万宝讶然,似没料到林渺如此年轻会有此等功力,更是欣喜,而林渺的气质和相貌都深具龙虎之奇,他对相人之道尚颇为自信,今听林渺一番话,更是有感,这才会施如此大礼。

杜林也大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