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前尘往事
作者:冷香暗渡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26454

却有白光一闪,比刀光更快,岳谨峰的刀尖刚刚触到牧野郎心手腕上的皮肤,就已不能动弹。

这人竟是花溅泪!她一手夺过岳谨峰手中的宝刀抵在他的咽喉之处,一手拍开了牧野郎心的穴道。

牧野郎心一跃而起,替花溅泪挡住了抽刀扑上来的四个蒙面人。不过几招之间,四人已均被牧野郎心点了穴道。花溅泪冷眼旁观,发现牧野郎心的武功果然极高,只是武功路数既有中原武功也有未曾见过的异域武功。

牧野郎心对花溅泪躬身一礼,道:“多谢姑娘救命之恩。”

不待花溅泪答应,岳谨峰已抢先道:“你不必谢她。救你本是她应尽之职。她就是当今冷香宫的幻月宫主。”

牧野郎心一愣,简直不敢相信眼前这弱不禁风的少女竟然是名闻天下的幻月宫主。但随即想到,若非幻月宫主,谁有这么好的功夫,能一招之间就制住岳谨峰?他却不知道这并非花溅泪武功比岳谨峰高,而是岳谨峰未料到花溅泪竟会没有受制,会突然从他背后偷袭。

岳谨峰注视着花溅泪,目中充满惊疑:“幻月宫主,想不到你已练成‘移穴换位’之术。”

花溅泪道:“好说好说。当时我已中埋伏,只好先把穴道闭住。本想将计就计随你去一趟‘聚雄山庄’,但我却不愿见你在我面前滥杀无辜。”

岳谨峰毫不惊慌,笑道:“只怕你还担心在去聚雄山庄的路上,我会对你不老实吧?你倒真是猜对了,岳某人可不是坐怀不乱的柳下惠。”

花溅泪道:“事已至此,你还有心思说这些轻薄之语。快告诉我聚雄山庄在哪里?”

岳谨峰道:“如果你继续装下去,我还有可能带你回聚雄山庄。现在么,你是没有机会了。”

花溅泪不语,手一动,宝刀已轻轻刺破岳谨峰喉头的肌肤。此时,刀比她会说话。

岳谨峰眼都不眨一下,笑道:“你不会杀我的。”

花溅泪道:“为什么?”

岳谨峰微笑道:“因为你从来就不敢杀人,还因为你还欠我一个人情。上次我就说过,你欠我一个人情,我是迟早要向你讨还的。没想到会来得这么快。”

花溅泪盯着他的眼,没有说话,只是慢慢撤回了手中的宝刀,随后将手一抬,刀已还回牧野郎心的鞘中。

花溅泪忽然笑道:“你说得不错,我不敢杀你也不会杀你。胜得太容易,就不好玩了。何况今日之胜非我之力,是你太大意。”这是当日岳谨峰放过她之时说过的话。她全都记着,道:“今晚咱们就算两清了。下次再见面,你我就是死敌。”

岳谨峰道:“非常公平。看来上次的生意我没有亏本。”

花溅泪笑道:“也不一定,你多少得付点利息的。今晚我虽不会杀你,但我要看看天下人谈之色变的月夜留香蜂究竟长得什么样。”她笑着,去揭岳谨峰脸上的黑巾。

岳谨峰大叫道:“慢!幻月宫主,你若揭了我面罩,虽可看见我,却休想再见到活的可情。你应该明白,她虽然为我生了一个儿子,但我手下姬妾无数,我根本不会把她放在心上,今日我一回去,必将让她死得比谁都惨。”

花溅泪的手在半空中停住。岳谨峰出道数年以来,名动天下,可谁也没见过他的真面目,摸不清他的来路,此时无疑是一个极为难得的机会。但,她知道,他说的不是虚言,以他的性情,他会说到做到。

花溅泪收回手,沉默了一会儿,忽然转身头也不回地往外走去。她知道自己此次心软,放过岳谨峰,必定犯下了一个可怕的错误,但她已别无选择。

岳谨峰看着牧野郎心道:“你要趁人之危么?”

牧野郎心轻蔑地一笑:“你以为人人都象你么?我虽已恨你入骨,但这种落井下石之事我却做不出来。日后你我相遇,咱们光明正大地决斗,生死由命。但只望你念在我今日放你一马的份上,不要再插手我和柳轻絮的事。我也不想卷入你们中原武林的是是非非。”

岳谨峰道:“好,我答应你。对柳轻絮,你要赎要抢都可以,我不再插手。”

牧野郎心道:“希望你虽然心狠手辣,却也是个信守诺言之人。”说罢一掌拍开了他的穴道,转身追随花溅泪而去。

树林外,月光下,花溅泪在等他。

牧野郎心走到他身边,道:“幻月宫主,我这条命是你救的,日后我必会回报于你。”

花溅泪道:“我救你既是为了不主聚雄会作恶,也是敬重你的为人,岂是为了回报?我在这等你,只是想问你,你所说的柳轻絮是不是柳叶儿的姐姐?”

牧野郎心神色大变:“你怎么知道?柳叶儿现在哪里?”

花溅泪笑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柳叶儿和我在一起,她现在是我的义妹了。那你更不用谢我了,咱们原是一家人。不知牧野公子是哪位前辈高足?”

牧野郎心道:“不瞒宫主,我不是中原人,我来自东瀛扶桑岛。武功多为家传,但曾拜一位中原武林高手为师。”

花溅泪点头道:“我说你的长相和武功怎么和其他人不一样。只不知你是怎么认识柳轻絮的?”

牧野郎心道:“我本是一位浪子,行踪不定。十多天前,我从苏州城郊路过,路边的长亭内有一帮人正在饮酒作乐,身边坐着几个年轻女子相陪。其中有一个穿紫衣的姑娘怀抱琵琶,未施脂粉,在那些浓妆艳抹的女子中分外引人注目,一手琵琶也弹得出神入化。我就停步多看了两眼。听旁人说,她们都是春意楼的红牌姑娘。恰在这时,有一个年过半百的老家伙要出一千两银子要那姑娘陪她一晚,那姑娘执意不从,那老家伙便上前动手却脚,那姑娘竟抬手给了那老家伙一耳光。我心中好奇,青楼之中何有此等烈女?那老家伙恼羞成怒,抓起一根马鞭要打那姑娘,我就——咳咳!”

他的脸红了红,干咳了几声。

花溅泪笑道:“你就演了出英雄救美是不是?然后你们就来了个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是不是?”

牧野郎心脸上露出甜蜜之意,却又叹了口气道:“后来我才知道她叫柳轻絮,本是良家女子,却被强人所抢,卖到了春意楼。她本宁死不从,但这般强人把她爹爹也带来了,强逼着她卖身。由于她色艺双绝,春意楼舍不得叫她随意接客,只让她先在外露脸,却定在本月十五之夜出卖她的初夜权。我想为她赎身,可是那鸨母当真可恶,借机勒索,说少了一万两银子休想。我不过是个天涯飘零的浪子,哪来那么多的银子?”

花溅泪道:“以你武功之高,要强行带走她也非难事。”

牧野郎心道:“春意楼不是普通行院人家,听说春意楼是苏州总兵在幕后经管,而苏州总兵是当今朝廷第一权臣、淮安王的心腹。如果强行闯入院中抢人,势必和官府为敌。我是异域浪人,不想得罪官府。若官府找个借口在全国通辑我二人,我们难以立足。所以我就想趁她外出之机带她走。没想到却碰上了岳谨峰。他武功很高,我和他交手数百回合都未能分出胜负。轻絮丝毫不会武功,我没有办法击退岳谨峰带走她。”

花溅泪道:“岳谨峰是何时下贴邀你入会的?”

牧野郎心道:“大约一月之前。”

花溅泪道:“想必是你一在江湖中露面,就引起了聚雄会的注意。这些年来,他们一直在网罗武林高手,壮大实力。你武功如此之高,他们岂有不留心之理?你拒绝他以后,他就一直派人跟踪你,想找到你的弱点,好逼你归顺。”

牧野郎心道:“我对武林中事不感兴趣,我不想和任何门派任何组织有瓜葛。我来中原,是想完成我一位长辈的遗愿。待遗愿了结,我就想和轻絮找个地方隐居,平平安安过完这一生。没想到——还好,刚才岳谨峰已答应我不再插手我和轻絮的事,我我这就去守在春意楼外,只要她一出门,我立刻蒙了面抢了她就走。”

花溅泪道:“此事恐怕不是那么简单。岳谨峰的话不一定靠得住。而且聚雄会和淮安王早有勾结。岳谨峰如果不方便出面的话,也可通过淮安王给你设置许多障碍。”

牧野郎心惊道:“那怎么办?”

花溅泪道:“牧野大哥不必忧心,我已答应了柳叶儿要帮她救她姐姐。此离八月十五还有几天时间,你且先回去守在春意楼外,暗中保护柳轻絮,明晚二更你到此地来,我和我师兄把柳叶儿带来,好好商议商议。”

两人计议已定,方才分手别去。

花溅泪想起自己出来已有大半个时辰,月几明和萧雨飞他们必然挂念,运起轻功,飞也似地朝回奔去。

一踏进月府,她的心情就莫名奇妙地紧张起来。她缓缓向佛阁走去,忽见前面右侧月几圆府上飞身跃进一华服美妇。她一闪身,隐在花丛之后,却见那华服美妇正是欧阳绿珠。

“方才师姑随我一同追敌,不料半途失了踪迹,她这会儿从月几圆府上过来,显见刚才她是去月师叔府上去了,她究竟干什么去了?莫不是遇上了月姊姊?还是她有意到月师叔府上去打探风声?”一想到月丽人,心下不由发虚。

她展开“冷香暗渡,花落无声”的绝顶轻功轻轻尾随在欧阳绿珠身后,欧阳绿珠竟没有察觉。欧阳绿珠进了佛阁,她就隐在门外偷听。

她展开“冷香暗渡,花落无声”的绝顶轻功轻轻尾随在欧阳绿珠身后,欧阳绿珠竟没有察觉。欧阳绿珠进了佛阁,她就隐在门外偷听。

只听月老夫人道:“绿珠,这么才时间你才回,人呢?”

欧阳绿珠道:“那夜行人轻功极高,竟凭借对地形的熟悉逃了,孩儿追了好一阵也没追上。”

月老夫人道:“哦?那就算了,以后多加小心就是了。”

花溅泪疑心又起:“师姑分明没去追那夜行人,而是去了月师叔府上,她为何要撒谎?月老夫人何等精明,必定也生了疑心,却又为何故作不知?”

月几明道:“绿珠,你没瞧见秋儿么?”

欧阳绿珠道:“我们追散了,秋儿轻功之高已远胜于我。”

萧雨飞忍不住道:“这么晚了,她一个人缺乏经验,她出去这么久了,别遇上什么危险,我去看看。”

花溅泪心中一惊,没想到萧雨飞也在里面。那月老夫人定是什么都知道了。那她究竟同意退婚没有?她会是怎样一种态度呢?心下紧张,竟不敢进去。

月老夫人道:“萧公子,你对你师妹倒真是关心得紧哪!”

萧雨飞面上一红,却不否认,道:“晚辈告退。”

花溅泪无可奈何,只得推门道:“不用找了,我已回来了。”她低头走了进去,在月老夫人面前盈盈拜倒,低声道:“晚辈给老夫人请安。”

月老夫人不知怎的,竟浑身一颤。她双手扶起花溅泪,喃喃道:“好孩子,快起来,来,坐过来,让老身好好看看你。”语声中竟夹着一丝颤抖。

花溅泪不知何意,只得顺坐地在她右侧坐下。只见月老夫人的眼光隔着面纱停留在自己脸上,一只手轻轻抚着自己的头发,而那指尖竟微微发颤。她心中顿时闪过一丝异样的感觉。从小到大,还从未有人这样温存、慈爱地待过她。

月几明转过身去,目中已有泪光。他知道月老夫人为何会如此,只因花溅泪也是她老人家的亲生孙女啊!如果月老夫人顾念骨肉之情,萧雨飞退亲之事就有指望了。

月老夫人仔细端详了花溅泪的脸一会儿,又把目光转向萧雨飞。萧雨飞的眼中满含求恳之意,而花溅泪满面羞惭,惶恐得不敢抬起头来。她眼中顿时露出怜爱之意。

佛阁中一片沉寂,谁都没有说话。月老夫人忽然向萧雨飞招了招手,示意他坐到自己的左侧身边来。

萧雨飞一颗心七上八下,不知月老夫人会做何决定。

月老夫人什么话也没说,只缓缓拉起了花溅泪的一只手,双拉起了萧雨飞的一只手,慢慢地、慢慢地将二人的手叠放在了一起。

月几明神情一震,心中的石头已落地。

欧阳绿珠、萧雨飞、花溅泪却呆了一呆,谁也未料到这件原以为难以上青天的事竟会如此顺利。

月老夫人眼神复杂已极,缓缓道:“从今后,月家和萧家的亲事再也休题。待明日,我便亲自去对圆儿说。”

萧雨飞欣喜若狂,只觉从知晓花溅泪身患隐疾以来,从未有今日之乐。心中暗道这真是上天给他和花溅泪的补偿。

花溅泪低下了头,流下泪来,低声道:“老夫人,晚辈——”她站起身来,跪倒在地,泪流满面,不能言语。萧雨飞也和她跪到一起,给月老夫人叩了三个头。

月老夫人涩声道:“你们不必谢我——其实,你们的痛苦都是我一手造成的。我欠你们的已太多,今天不过是给你们一点点的偿还罢了。”

萧雨飞不知她此言何意,心道自己和月丽人的亲事是父亲和月几圆订下的,怎会和月老夫人有关系,莫非当年月几圆向父亲提亲是她的意思?

他在一旁胡思乱想,花溅泪也暗自揣测,只有月几明和欧阳绿珠明白月老夫人话中的含意。

月老夫人叹了口气,道:“天已不早了,你们歇息去吧。”顿了顿又道:“明儿留下。”

月几明止住脚步,回头望着已有点失态的母亲。待欧阳绿珠等三人出了佛阁,月几明掩上了房门。

月老夫人激动地一把拉住儿子的手:“明儿,她,她当真是你,你和叶姑娘的女儿?”

月几明心中一阵酸楚,无言地点了点头。

月老夫人浑身颤抖,犹如风中的枯叶,颤声道:“这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你在骗我,你是在骗我,那绝不可能的——”

月几明忽地抬起头来,一字字道:“不,我没骗你,她,是我的女儿,是我和秋烟的孩子。你看她的脸,就和当年的秋烟一模一样。”

这每一个字都如刀般刺在了月老夫人心上,她似已没有半分力气,扶住香案一角:“好,好,好——你,也走吧!”她一连说了三个好字,似已用尽全身力气。

月几明愕然,出了佛阁,泪已悄悄涌出。

月老夫人伏在案角,低声喃喃道:“不,不,这不可能,这不可能!难道,难道明儿真的没有骗我?是满楼骗了我?”她猛地一掌拂落了案上的香烛:“好,好!月满楼,你竟骗了我,你竟骗了我三十多年!好,好,我明白了,我终于明白你临死前说那句话的含意了。”

她自从嫁给月满楼后,已三十多年未曾流泪,甚至十七年前,她惊闻叶秋烟跳崖时都强忍着未曾流泪,此时却已泪如雨下。她疯狂地撕裂了身上的黑纱,又忽地一掌将供桌击得粉碎,再一掌将那神像击倒在地,嘶声叫道:“哈哈——你如此不公,我供你作甚?哈哈——冷碧衫啊冷碧衫,你好糊涂啊——”她忽地吐出一口血来,眼前一黑,昏倒在地。

月几明奔进楼来,点起灯烛,将母亲扶到禅床上,月老夫人迷茫地睁开眼,喃喃道:“满楼,满楼,你为何骗我?——满楼,我错了,我不该杀你,我对不起你,碧衫错怪了你——”

月几明吓了一跳,叫道:“娘,你怎么了?我是明儿,我是明儿,你的儿子啊!”

月老夫人盯着儿子半晌,终于认出他来,却忽然大笑道:“明儿,你知不知道,你和圆儿不是我的亲生儿子?秋烟才是我的女儿?你爹是被我杀死的?”

月几明脸都骇白了:“娘,你,你在说些什么?娘,你,你怎么了?”

月老夫人却又已晕了过去。

这时,欧阳绿珠和萧雨飞三人也闻声赶了过来。欧阳绿珠道:“明哥,我马上去请大夫来。”

月几明道:“娘神智不清,一般的大夫又怎能治她这心病?”他一筹莫展,皱眉道:“娘刚和还说了许多奇怪吓人的话——唉,我不明白,她老人家心中倒底有些什么隐痛?”

萧雨飞把了把月老夫人的脉,神色一变,失声道:“不好,老夫人是走火入魔了!”

月几明吃了一惊,这才想到母亲一直在佛阁中修行,一边念佛一边修习一项深奥的内功,她刚才受到强烈刺激,竟致走火入魔了。

月老夫人一生的内力修为极高,以月几明等四人的内力都无法替她疗伤,欧阳绿珠道:“这样吧,我马上飞鸽传书,请我母亲连夜从黄山赶来。”

灯火昏黄,夜已深。

月老夫人半躺在床上,泪已干。她已取下了面纱,脸上的刀痕醒目而可怖。她已不在乎了。她现在对什么似都已不在乎了。

月几明轻轻走进来,低声道:“娘,你已几天没吃东西了,孩儿给你熬点粥如何?”

月老夫人慢慢睁开失神的眼睛:“绿珠去接她母亲去了?”

月几明道:“嗯。”

月老夫人道:“怎么还不回来?”

月几明道:“今晚若再不回来,明儿一早准到。娘,你不要担心。”

月老夫人忽地打起了精神,道:“好,你去给我准备点粥来,再拿点参片过来。等绿珠她们回来,我才有精神。”

月几明心头一喜:“娘,你终于肯吃东西了?好,我马上就去。”他一边转身就走,一边喃喃道:“这下好了,这下可好了。”

真的好了么?

月老夫人喝下最后一口燕窝粥,精神似已好了许多。她倚着床栏,静静地闭着眼睛养神。门外已有更鼓声传来,已近三更了。

月几明守候在床前,看母亲憔悴不堪的脸上似慢慢有了些许血色,心中稍定。

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传来,月几圆走了进来。他与月几明长得很相似,只是装着打扮与神态气质差别很大,很容易将两人区分开来。

月几圆低声问道:“大哥,娘好些了么?”

月几明道:“好多了,刚刚吃了一碗燕窝粥。”

月老夫人缓缓睁开眼:“是圆儿来了么?”

月几圆道:“娘,是我,我来看你。你吩咐过,不想见凌峰和丽人他们,我就没带他们来。”

月老夫人凝视着自己的两个儿子,似忽然下了很大的决心,道:“好,竟然你们两个都在,趁现在绿珠还未回来。我要告诉你们一些秘密。你们过来,到我身边来,听我给你们讲一个我用一生幸福为代价换来的教训。”

两兄弟面面相觑,依言走过来在她床前坐下。

月老夫人轻叹一声,黯然道:“该说了——是该说的时候了,不然就来不用了——”

月老夫人轻叹一声,黯然道:“该说了——是该说的时候了,不然就来不用了——”她的神色异样平静,缓缓道:“在四十年前,正是江湖平静,武林中人才辈出的昌泰时期。江湖上好手如云,而声名最盛的只有四个人。”

“一个是第二代幻月宫主宋问心,一个是欧阳世家的欧阳俊生,一个是苏州月家的长公子月满楼,也就是你们的爹。还有一个便是天山派掌门的女儿冷碧衫,那就是为娘我。当时我正青春年少,是天下公认的第一美人——”

“当时我行走江湖,艳名远播,不知有多少人拜倒在我的石榴裙下,可惜我一个也瞧不上眼。我只喜欢孤傲的欧阳俊生。欧阳俊生却偏偏已与宋问心相爱。我自小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从来没有人敢违拗我半点儿,可自己这一辈子最想得到的人却偏偏正眼儿也不瞧我。我想,不可能有男人会对我不动心,宋问心虽然武功、地位比我高,模样儿可不如我,只不过她比我更早认识欧阳俊生。我要怎样才能后来居上呢?我左思右想,最后决定以‘木以成舟,生米成熟饭’的手段来强迫他——你们不要笑我,当时的我早已情迷心窍,只要能得到自己所爱的人,我什么都不惜牺牲。”

“我修书一封,托你们的父亲、月满楼转交欧阳俊生。那时他正苦苦追求我,我从来也没理过他,突然得到我软语相求,托他做事,他自是求之不得。他却不知道,我这封信中写的是,约欧阳俊生在八月十五之夜到杭州西子服畔赏月,有要事相商,我在有两棵歪脖柳树下的画舫中等他——我当时想的是,只要欧阳俊生来了,我自有办法让他就范,我甚至连迷情散都准备好了——”月老夫人的声音中夹着一丝掩不住地痛悔,道:“唉,我这真是一着走错,步步皆失啊!”

“那一夜,果有人上了我的画舫,他敲了十下我的舱门,一次一下,两次两下,三次三下,四次四下。这是我们约好的暗号,我知道他已来了,心头狂跳,不及多问,一下子就开了门。果然看见欧阳俊生穿着他最爱穿的绯色衣衫站在门外,只是却用香扇遮面,也不多说,一闪身钻了进来。进来就一下子将灯吹灭了。我很奇怪,就问,欧阳大哥,是你么?你吹灯干什么?这人笑着说,碧衫,是我。我这次来会你,实是担着很大的风险,一路上我都怕人看见。这灯如此明亮,将你我身影全都映在了窗上,若是被好事之人看见,必会生出许多言语。”

“那夜月色本极明亮,无奈我心存异念,早已将窗户紧闭。黑暗之中,我只能依稀看到他的脸,正是我梦寐以求的那张脸。而他的声音,也正是我最喜欢的那充满磁性、略带沙哑的声音。因为我一心迫他就范,而他似也对我有意,后来我们在舱中相对小酌,连喝了十八壶酒,后来——我终于达成了自己的目的——”月老夫人讲到这里已有泪流下。

月几圆叫道:“来人一定是假冒的,否则,他又怎会如此轻浮?”

月老夫人道:“不错,我当时心中也隐隐闪过这个疑念,但来人暗号全对,衣着,身形,面貌,声音都对,而我心中本就——我素来自信,以我的绝世容光,难道还真有毫不动心的铁石男人?只要宋问心不在,欧阳俊生还不是一样会为我神魂颠倒,我当时整个心思都在如何引他动情之上,根本未及细想——我好恨!”

“后来,天刚四更,来人对我说,碧衫,我欧阳俊生今生今世已非你不娶。你且先回天山,一年后,我定来天山求亲,咱们在天山脚下见。”

“我问他为什么要等一年,他说‘我父母一心要我娶宋问心,我要让他们改变主意自是要费极大周折。我此去要想办法先断了和宋问心的关系,这中间需要一些时间和手段,我同你之事若是早早被人看破,就不妙了。日后我再娶你也会被人非议。何必连累你天山派和冷香宫结仇?我们若这一年毫不往来,等我把这边的关系断了,日后再娶你,别人也不会猜疑。碧衫,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一年时间说长也不长,弹指可过啊!”

“我想想也有道理,只好答应。他又说天亮了被人撞见不好,匆匆穿好衣服辞去。我在舱内瞧见他的背影,恍惚间觉得似乎比以往要单薄一些。但我以为,我写信之事只有月满楼知道,他是我的好朋友,兼之对我从来都言听计从,又怎会出差错?来人必是欧阳俊生无疑。因此,心中只觉十分甜蜜,只当大功告成,并未起疑。”

“没想到那一夜他竟在我身上种下了孽根。回到天山后不久,我就发现自己怀孕了。我心想这样更好,有了孩子,欧阳俊生更是非我莫娶了。因此一直执意要把孩子生下来。我父母气得半死,一直追问我孩子是谁的,我就是不肯说。这是我和欧阳的秘密,我怎能告诉他人?过了十个月,我生下了一个很可爱的女儿。就在这时,我听到父母在准备重礼,说是要下山朝贺冷香宫幻月宫主大婚,我一问,新郎竟正是欧阳俊生,我当即气得昏倒在地。我父母敏感到其中必有隐情,再次追问,我就哭着把一切都说了。我父母又惊又怒又是伤心,他们计议良久,觉得事已至此,如果再去找欧阳俊生讨个公道,只能是自取其辱,遭来天下人的耻笑,而且还会于冷香宫结下仇怨。于是劝我打下牙齿和血吞,不要声张。我哪里听得,执意要下山去扰了两人的婚礼。我父母一向对我百依百顺,不料竟在这件事上毫不让步,为防我下山生事,竟将我和孩儿囚在了天山之巅。等我费尽心机抱着孩子逃下山去,欧阳俊生早已和宋问心成了亲,那场亲事轰动了整个江湖。我听说两人要到杭州西子湖边游玩,就抱着孩子日夜兼程赶去,一路上皆听得江湖中人津津有味地谈论两人婚礼的细节,心如刀绞。那段痛苦的行程,我一辈子也忘不了。”

“赶到西湖,我打听到了两人包下的画舫。可巧这画舫就正停在那晚那两棵歪脖柳树下。我赶到船边,迫不及待地高叫他的名字。舱门开了,他神采飘逸地走了出来。一年多了,我终于又见着他了,我朝思暮想、魂牵梦引、爱之入骨又恨之入骨的人!”

“但,他的身后却跟着肚子已高高隆起的新婚妻子——宋问心。我的心碎了。他一见是我,神情也很尴尬,讷讷地问我有什么事。我抱着尚在呀呀学语的孩子,喉头发热,竟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是恨恨地盯着他,泪水直流,可怜我怀中的孩儿还在笑,全不知她的母亲正在面对一生中最痛苦的时刻——”月老夫人声音哽咽,泪珠簌簌落下。

“他问我,冷姑娘,你怎么哭了,有什么事么?他竟这样明知故问,我又怎能回答得出来?他注意到我怀中的孩儿,吃惊地问我,冷姑娘,这是谁的孩子?我终于忍不住了,一年来的刻骨相思全都化作无比的愤恨爆发出来,我已失了常态,全不顾旁边还有游人往来,大声道,这是你的,是你我的孩儿!他吓了一跳,道,冷姑娘,你胡说些什么?我的孩儿还未出世呢!他竟似已根本不记得一年前发生在这儿的事了。”

“我看到宋问心在一旁惊疑地望着我们,心中更是怒火中烧,我已顾不上羞耻,道‘你倒推了个干净”!去年八月十五发生在这儿的事你全都忘了么?你说过你今生今世非我不娶,可是你——你——’,他更吃惊,说‘去年八月十五我倒的确来过西湖赏月,可是并没有碰上你呀?’我气极怒极,大骂他道,欧阳俊生,你这伪君子,你欺骗了我,我决不会放过你。他想了想道,冷姑娘,这一定是误会,你听我解释。我冷笑着说,误会?哼,你还想骗我。欧阳俊生,你简直是个衣冠禽兽。此时湖边的游客早已围了过来看热闹,其中不乏武林中人。大家盯着欧阳俊生,眼中都露出惊奇之色。欧阳俊生红了脸,似已动了怒,沉声道‘冷姑娘,你不要无理取闹,栽赃于我。我欧阳俊生一生行事光明磊落,自问从未做过欺心之事。’当时我已失了理智,哪有心情仔细想想他所说的话和整个这件事存在的疑点,他当时越是解释,我就越认为他是虚伪之徒,骗得了天下第一美人的身子,却又做了武林至尊幻月宫主的夫婿。”

“我当时已绝了生念,一心只想死在他手上,让他背负一世的骂名,不再听他解释便向他痛下杀手。他起初只是避让,到后来实在让不开了,终于也还了一招,我已心存死念,竟没有避让,反而迎上前去,为了不伤到我的孩子,我用背心硬受了他一掌,他未料我会如此,待要收住力道却已晚了。我被一掌击成重伤,心中只道他这一掌是想杀人灭口,反而突然绝了死念,心想若就此死了,岂不正遂了他的心愿?我便勉强将翻腾的气血压下,挣扎着站起来,一字字道‘好,很好,欧阳俊生,你——总有一天,我会让你——后悔!”

“他似乎很后悔,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半晌无言,宋问心赶来扶我,我又怎肯让她碰我?看她腹部高隆,里面孕育的正是她和欧阳俊生的孩子,我真想一掌打在她的肚子上,可是宋问心身负绝世武功,纵在平时我也不是她的对手,何况此时我已身负重伤?我看到怀中的孩子,忽然计上心来,笑道‘好,虎毒不食子,你就算再狠心,总不会连你的亲生骨肉都不要吧?’我奋力将怀中的孩子朝欧阳俊生抛去,然后转身就跑。他不得不顺手接住,高呼我的名字,我毫不理会,只是尽力狂奔。我本已受了重伤,脚步不稳,他将孩子交给宋问心,要赶来扶我。我推开了他,硬撑着一个人头也不回地走了。可怜我的孩子在身后大声哭叫,听在我心里,我只觉心都碎了——”月老夫人已泣不成声,过了好一会儿才又接着往下讲。

“欧阳俊生一直追到天山,可是哪里还找得到我?我根本就没有回天山,我不敢再回去,害因为我怕爹娘再次把我囚禁。我迷迷糊糊乱闯,闯进一座破庙里,一病不起,不吃不喝,只求一死。这时,你们的爹、月满楼来了。他把我抱回家中,百般安慰,悉心照料。半年之后,我病愈了。我已绝了寻死的念头,将一切恩怨情仇尽埋心底。我对自己说,我要复仇!复仇!复仇!我首先要绝了欧阳俊生寻我之念,我不能给他赎罪的机会。我让人在江湖上假传消息,说我已经伤重不治,尸骨都已无存。我爹娘痛哭了一场,给我在天山上造了一个假墓。为了能与欧阳俊生和宋问心抗衡,我嫁给了月满楼、你们的父亲!”

“这样,我们四个人无形中就分成了两派。宋问心是知道此事的,但只瞒着欧阳俊生。她也怕他知道我还没死,又来找我,生出不必要的事来。我没有去要回我的女儿,我一心只想复仇。而且我一直以为那孩子是欧阳俊生的,跟着他不会有什么问题。我要让欧阳俊生、宋问心一见到我的女儿心中就会歉疚,就会发疼,我要女儿学会冷香宫的绝顶武功。我的目的果然达到了。他们果然因为对我有愧而偏爱我的孩子,传给她绝世的武功,并认她做了义女。她得到的宠爱比他们亲生的女儿欧阳绿珠还要多。”

“在我与月满楼的新婚之夜,月满楼按我的意思没有请任何客人,只有他的一位义兄叶护花证婚。洞房之夜,月满楼喝得大醉,他忽然抱住了我,大笑道‘冷碧衫啊冷碧衫,我终于得到你了,我终于取了天下第一美人为妻’,我脸上带笑,心中却是一阵绞痛。我多么希望他是我的意中人,与我同饮交杯酒的是我的欧阳,可我知道,那是梦。想到这,我的心又是一阵刺痛。”

“我一想到我将与一个我不爱的人同床共枕,做一辈子夫妻,我就难受得几欲疯狂。我忽然又想起了欧阳俊生和宋问心,他们成亲之夜是什么情景呢?两情相悦?幸福无比?不想则罢,这一想我心中又酸又妒,又气又恨,一股怒火狂升而起。月满楼已醉得不成样子,他见我在一旁咬牙切齿,便笑道‘怎么,碧衫,你还在恨他?哈哈,你错怪他了,那天晚上,上你画舫的是我不是他!’我猛地一惊,颤声问他‘不可能,你的声音和他不一样,他的声音那么特别,我一听就听出来了’,他笑着说‘那有何难?我那义兄叶护花的口技之妙天下无双,要学什么就象什么,我请他教我学说欧阳俊生的声音又有何难?’我一刹时什么都明白了。原来如此!原来如此!若不是他,也许我的计谋早已得逞,若不是他,我又怎会落得如此下场?他害了我一辈子——”

“陡然明白了真相,狂怒之下,我一掌拍在他胸口上。他酒喝得太多,根本无力还击,也无力闪避,他被一掌击得倒反出去,后脑撞在了墙边的凳角上,撞得很重。他一下子醒了,口中吐血不止,想起自己酒后失言,脸色惨变,指着我颤声道‘碧衫——你会后悔的——其实,我是——”他话未说完,竟就此死去。我这才想起他练功的气门正是在脑后‘玉枕’穴,我竟一掌杀了他。我吓坏了,怒意顿消。”

“第二天,我谎称月满楼是练功走火入魔而死。月满楼是家中独子,月家人虽有怀疑,可谁敢来质疑我?我独身一人,寂寞难耐,就想去把孩子接回来。可是一想到此去就必须承认当初之事全是我自己一手造成,我确是冤枉欧阳俊生和宋问心了,他们心上的枷锁从此得以解脱,我又不甘心。虽然我也知道其实欧阳俊生和宋问心都没有任何对不起我的地方,可我就是仍然恨他们。我就一直隐瞒着没去接孩子,也没对任何人说出过真相。”

“恰在这时,我发现月满楼的一个姿色出众的女婢竟有喜了。原来月满楼风流成性,她怀的竟是他的孩子。为了解除我的寂寞和思女之苦,加上我心中对月满楼之死有些歉疚,便决意好好待她,让她把孩子生下来由我来抚养。当然此事做得十分隐秘,我将那女婢藏在内室,许她重金,要她不得透露消息。然后谎称怀有月满楼的遗腹子,需要静养,不见外客。过了九个月,这女婢竟产下一对双胞胎,而且都是儿子。我欣喜若狂,自思是上天对我的补偿。只是那女婢失血过多,生下儿子不过一个时辰就死了。我悄悄把那女婢葬在月满楼墓旁,对外宣称这对儿子是我亲生。两个孩子长得与月满楼就如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自是没有人生疑。我将所有的母爱与心血都倾注在他们身上,视他们为我的命根子。这两个孩子自然就是你们兄弟俩了!”

月几明、月几圆听得呆若木鸡,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只听月老夫人又道:“可是,有一天,我忽然想起了我的女儿,往事又历历在目。女儿那哭叫的情形与声音折磨着我。我忽发奇想,要报复一下欧阳俊生与宋问心。虽然我知道他们并没有错,但我还是忍不住要报复他一下。我想,我的女儿在他家,我为何不把他的女儿弄到我家呢?我知道欧阳俊生并不知道月夫人便是我冷碧衫,而他与月满楼是多年好友。我若遣人去提亲,他必不会拒绝。而宋问心,她对我多少有些歉意,也应该不会反对。果然,此事我一提出,他二人便一口应允,给明儿你与他的女儿绿珠订了亲。那年明儿还不满十岁。可是人算不如天算,未料明儿长大后独上断魂崖,竟——”月老夫人又一次泣不成声。

月几明颤声道:“秋烟她,她是——您的女儿?”

月老夫人口不能言,只点了点头。

月几明与月几圆顿时什么都明白了。月老夫人为何那样阻止他们与叶秋烟成亲,不是怕得罪宋问心,也不是为了发扬月家,而是因为他们与叶秋烟本是同父异母的姐弟,叶秋烟本该叫月秋烟。月老夫人为何会独居佛阁,相伴青灯古佛,清修这一十七年,只因她心中有愧,叶秋烟之死给她的打击实在太大。

月几明一想到自己同叶秋烟竟有男女之亲,脸色顿时惨白如纸,心道:“我竟和自己的亲姐姐——我与禽兽何异?”顿时萌生自绝之念。

却听月老夫人颤声道:“也许你们会奇怪,那些已过去几十年的陈年旧事我为何仍记得那么清楚?只因那些事我从来不曾忘记过,又有哪一天那些往事没在折磨我?可我想不通,明儿,你与秋烟竟是同父异母的兄妹,生的孩子不是畸型怪胎就是残废,又怎会有秋儿那般美丽聪慧的女儿?”

月几明脸白如纸,无言以对,浑身颤抖,只觉自己还有何面目活在人世,他忽然刷地一声抽出腰间佩剑,便往颈上抹去。

月几圆出手更快,一手抓住他的手腕,一手捏住剑身,兄弟两争夺起来。

忽听门外有人惊叫道:“不可如此!”是欧阳绿珠的声音。

接紧着门被撞开,欧阳绿珠扑了过来,抱着月几明哭道:“明哥,你,你怎可如此?你纵一死解脱了,却要老夫人怎么想啊!”

月几明想起母亲尚在,自己岂能先死?松开握剑的手,颓然瘫倒在地。

却听门外有人长声叹道:“月几明,你不必寻死。其实,你和秋烟并非亲生姐弟!”

月老夫人叫道:“问心,是你么?”

门外人缓缓道:“不错,碧衫,是我。我来看你了。”

月老夫人久已未听有人称呼过自己的名字,此时禁不住全身一颤。如烟的往事又已历历在目。

一个玄衣道姑走了进来。她玄色的道袍纤尘不染,一双清眸却是红的,脸上的泪痕犹自未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