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白龙
作者:绿野浮云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6856

走了一会,仍是郊区,看见来了辆公共汽车,我毫不犹豫上了车,投下身上仅剩的一块钱——那是跟哥哥打赌赢的——我象昨天那燕子一样彻底自由了——作为人我本来还是金钱的奴隶,此时连这束缚都没了。为了对得起我最后的财产,我无听于胃的呐喊示威,一直坐到了终点站,它箱(投币箱)里有知,定必投而无憾了。终点站是座临江的旧式茶楼,起了个诗意的名字“宴平乐”,三层高,木架构,专门品茗谈天那种。门前竖了块醒目的告示:“招熟手服务员,男女不限,18—25岁。”写的是繁体字,瘦金书,行云流水,俊逸灵秀。我心中一动,掏出那字条,瘦金书,繁体字,可不正是!写繁体字的人已不多,还会写瘦金书的,更是少之又少。难道真会这么巧?我决定进去碰碰运气。

才进门,有个神情活泼的漂亮长发女孩大声说:“欢迎光临!”“请问,门外的广告……”

“小弟,来见工吗?”一个身形高大的男子满脸笑容地走过来,打断了我的话。我愣了一下。

“是我们老板写的,我们老板的可是写得一手好毛笔字!”那女孩看见老板来了,赶紧以回答的方式拍一马屁。

老板高兴地笑笑,拍拍我的肩膀,接着说:“小弟,咱们还挺有缘的。”原来他是在跟我说话。有缘?我仔细地看了他一眼,脸皮白净,二十来岁的样子,笑嘻嘻的。我一下想起来了——是那个白痴。我闪开肩膀,勉强打了个哈哈。

“还认得我吧?火车上我们坐同一卡……”他笑盈盈地看着我。昨天偷回钱包后,他就站在我身后,莫非……这可真是无巧不成书,我眼睛一亮,忙说,“认得,认得,怎么会认不得呢?”“化了灰也认得——小贼!”我在心里接着说。

他好像很兴奋,搓着手说:“月薪一千,包三餐。怎么样?”果然有问题,哪有服务生拿这么高的工资!还不是他!我几乎要跳起来揍他一鼻子,但转念一想“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也好,反正我没钱,且无去处;又无证据证明这家伙偷了我钱包,留下来总有拿回钱包的机会,于是伸出左手说:“好,马上上班。合作愉快!”握手是假,我是想给他个下马威。不过,贾爷爷(我是贾爷爷的入室弟子,当然,妈妈不知道,她只知道贾爷爷是一个住我家隔壁的老头)说过神偷一定懂武功,这家伙能从我身上偷走东西,武功肯定不弱。他显得非常高兴,脸微红,我使劲握着他的大手,盯着他的眼睛看他的反应。这家伙竟然软绵绵地不发力。好!我又加了二成力,“看你还装不装死”。只见他的脸由红转白,终于“哎呀”叫了一声。我忙松开手,他似乎痛得连说话都大声不起来,看着我低声说:“小弟弟,好大的力气!我叫白龙,你呢?”这家伙装蒜还装得挺好,不知葫芦里卖什么药,这种家伙最难对付,我不禁有点头疼。

“邱越。邱少云的邱,超越的越。”我一眼瞥见墙上挂了幅秋月图,随口编了个名字。

“老板,你们还真是一见如故啊!”那女孩在旁边笑着大声嚷。白龙忽然脸上一红,冲着我一笑。不知为什么,我给他看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赶紧走开。

就这样,我叫了邱越,当了一间茶楼的服务生。我擦着桌子,想想这两天的事,真是古怪得很,不禁发起愣来。除了出走,其它事都像神推鬼攘一样,根本容不及细想。碰到贼也就算了,却又平白无辜被人偷走我偷回的钱包,还被当贼看;然后无来头一场风雨把我赶进一间古怪的老屋,又给怀疑是鬼;更不知为何来了这茶楼,遇到个莫名其妙的老板,这当下还成了服务生——我突然疑心这一切只不过是老天爷正在玩一个找钱包游戏,拿我做了虚拟主角,我所遇的一切都是程序预设的——这设想令我不快,我并不愿意做一个受操控的游戏人物,而且,我也不喜欢这个游戏——况且对手是那怪兮兮的白龙。

正在胡思乱想间,撞到一个人,我忙抬头说:“对不起!对不起!”,看见那个人时,我不禁看得愣住了——天下间真有如此俊美的人!那被撞的男子见到我,不知为什么也怔在一旁,以一种十分奇怪的目光看着我。他看来十分年轻,寒星一般明亮的眼睛却流露出一种极不相称的沧桑。到我回过神来,赶紧走过旁边拉椅子招呼人。那英俊小子却径直往临江窗子旁的一个座位坐下。我只好跟过去,“先生要点什么?”,他又出神地看着我,突然问:“你真是个男孩?”我愣了一下,心想这里的人真是一个比一个怪,大概上网上昏头了,第一句话便问别人是男是女,我一本正经地回答说:“不是。”那小子听见后睁大眼睛看着我,面带喜色。我顿了一下,吐着舌头拖长声音说:“我是只鬼——”他哭笑不得,又上下打量了我一番,叹了口气,眼神一下子黯淡下去,说:“一壶碧螺春,一碟桂花糕。”

我下好单,便在厨房里呆着。不多久,白龙在喊:“邱越,四号桌上茶!”四号桌就是那上网上昏头的小子,我不想又被他问我“你真是只鬼?”,就拜托那个叫白云的女孩去替我。小云没过一会就兴冲冲跑回来扯着我直叫:“好帅!好帅!”我甩甩手说:“不用激动,我知道我帅。”“谁说你,不要脸!我说四号桌那客人。”“他跟你说啥?”我问。“他说我名字很好听,又问我有没有听过‘明月松间照’,我也不知道怎么答,只好跑回来了。”“唉呀,这你都不会。等下你上点心时跟他说‘清泉石上流’。懂吗?”“好!”小云一边答应着就想往外跑,我拽住她接着问:“他没问‘你真是个女孩’吗?”“说什么你!”她恶狠狠跺了我一脚就跑出去了,全然不念我这个一句之师。也是,她怎看都是个女孩,疯子也不会问她这个问题。

小云一整天都非常勤快地在大堂转,特别是临江的窗户那边,我则一直留意着白龙的举动,企图发现我钱包的蛛丝马迹。可我每次只要看他一眼,他马上就笑咪咪地看过来,弄得我毫无办法,只好往四周看。那网虫小子喝着碧螺春,居然坐了一整天,除了看着窗外和小云,神色漠然,仿如置身一个无人荒野。奇怪的是,他开了两个茶位,却一直没有人来,也没见他打电话催。

这小镇仍保留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民风,才入夜,已没了客人,“宴平乐”早早关了铺。我白天本想在店里找找能不能发现我的钱包,但白龙一直地留意着我,根本没机会下手。下了班,我在附近转了一圈,远远看见店里熄了灯,估计人已走清光,便折回店里。白天没偷到钥匙,店门的锁又颇为精巧,费了些工夫才进去。为不引人注目,我摸黑一个个抽屉找去。忽然,听到脚步声,我忙把所有打开的锁锁好,正要躲起来,灯亮了,已经来不及了!进来的正是白龙,他见到我后一脸惊讶,“我刚才经过,看到下面的锁打开了,觉得奇怪,上来看看丢东西没有。”我抢在他质疑之前忙为自己解释。“是吗?哦,没锁……”白龙惶惑地走过来,一边打开我旁边的一只抽屉取出一个钱包,一边嘀咕:“没锁吗?刚才上来好像是没锁,不对,锁了吧?记不得了。”说罢,他在四周看了一圈,然后拉起我的手说,“没事了,走吧!”走到楼下,他突然好像恍然大悟地说:“你昨天才到这来,对不?是不是没地方住呀?你早说呀,店里床都没张,怎么住得了人!到我家来吧,我一个人住,宽敞得很。”说完拽着我就走。虽说“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但我可不想跟这个阴阳怪气的家伙共宿,我忙说:“有地方住!有地方住!我朋友在等我回去呢!”“没关系的,你不要骗我啦,店里哪能住人。再说,一个人很危险的!”眼看他好像非要我到他家去不可,这时来了辆公车,我如见救星,慌忙挣脱他说:“我的车来了!我要上车了,明天见啊!”说着飞似地跳上车,又投下了今天仅挣的一块钱小费。

我找了个座位坐下来,长长吁了一口气,什么人嘛,这真是,实在搞不清他葫芦里想卖什么药!为什么要把我拉到他家去呢?从他写的字条看,这家伙只不过以为我是小贼,所以偷我钱包小惩大戒一下。但干嘛要招我在他店里干活,又把我往他家里拉,既然我是贼,那不是捉只老鼠放进粮仓吗?难道他真是白痴?还是想感化不良青年?会不会是我弄错了,白龙根本不是那个神秘高手?那他又热情得太不正常了吧?再说,怎这么巧我撬锁他就跑回来,还拿个钱包出来示威!还有一个可能,他是个贼王,到处招兵买马壮大偷帮,像我这样的天才他当然看中。不过我只想做个劫富济贫的侠偷。他可是想错他的心了,哼哼!

正疑云深陷之际,司机的声音从天而降:“小弟弟,终点站到了!”我突然惊醒,神志不清就跳下了车。站稳后抬头一看,见鬼!我怎么又回来了!鬼屋赫然矗立在前。我忙回身追那公车,相同的情节一再出现,车子无情地扬长而去,留下长长的尾气嘲笑一个付不起车钱的穷光蛋。我不禁又发起呆来,这果然是老天爷在玩的一个电脑游戏,雷同的程序就是明证!唉,既然程序预设了“闯鬼屋”,那我只得进去,赶快破阵,早日不用受控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