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作者:陈峰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5514

施涌以错小目开局,第4手并白棋没占空角,而是气势满满的挂角,黑棋一间高夹后,第6手又跑到下面挂。东打一枪,西打一棒的,挑战意图跃然盘上。

早上起床时,施涌就觉得浑身发冷,脑袋有点晕沉沉的感觉,不过量了一下体温,又没有发烧的迹象。心想可能只是昨晚睡觉的时候空调开得太大了,有点着凉,也不在意。此刻在棋盘前坐下,迎着池边微微的凉风,精神一振,稍稍考虑了四分钟,黑7三间高夹。

竹泽显然是有备而来,白8在上边飞出,虚罩黑棋夹攻一子,并将其两边分断。然后白12托角,双方你来我往,很快就形成了四块棋互相纠缠的局面。

对比竹泽的快速,施涌每一步都显得非常慎重。今天这盘棋的分量有多重,他心中清楚,只是脸上从不表露出半点而已。如果真让竹泽闯进决赛的话,那中国队人数上的优势将消失殆尽,另一边出线的无论是吴亮淼还是赵子云,对竹泽都没有任何成算。因此今天的这个半决赛,他是当成最重要的决赛来下的,只要将这辆坦克清除掉,两个中国棋手的决赛就轻松多了。

对这盘棋施涌也是做了精密的布置,虽然他打从心里看不惯竹泽的狂妄和无礼,但对他的实力却没有丝毫的轻视。竹泽并非那种无聊的自大狂,他那浑厚结实的棋风,一爆发如巨型般坦克碾灭一切,无可抵挡的力量,无疑就是他狂妄的资本。对于这种下顺了难以应付的情绪型棋手,施涌决定打一场持久战,将局面打散打乱,以自己的轻灵避开对方的蛮力,只要进入官子战,胜面就大得多。

竹泽落子飞快,施涌偏偏每下一招都要按照思考上几分钟,保持住自己的节奏,就是不被对方的气势所牵引而跟着下快棋。要论世界大赛的经验之丰富,他至少要比竹泽好上十倍不止。

一阵凉风吹过,施涌不自觉的打了个冷战,全身有点提不起劲来的感觉,同时喉咙突然开始干痛,原本清醒的脑袋又沉重起来。

“不会在这要命的时刻生病吧?”纵是身经百战,施涌此刻也是心中一沉,思路不由自主的转移到自己的身体上来。他喝了口水,清了清喉咙,重新将精神集中到棋盘上,落下第29手。

旁边的研究室内,百分之九十九的中国棋手都在关注这盘棋,对于黑棋的这步挂角,林耀率先提出质疑:“这里不急吧,下边还空着一手呢,被白棋再一跳,下边的眼位和实地全部没了,出入太大了。”

龚运程摆了一下,说:“应该先靠住,白棋只能先活角上,然后再来挂角更从容。这里要期待白棋先在左边应是不可能的,竹泽肯定要反击。”

果然,竹泽正雄想了十多分钟,从二路跳出,双方的急所,黑棋不得不靠下,然后再上面一飞,瞄着冲击黑棋的超大飞挂的弱点。施涌也觉得出了问题,苦思良久,还是得补住,不然留着这个毛病,后面的棋就将受到牵制,难以放开手脚。得到这样的先手便宜,白棋立马回到左上角尖顶,再扳粘,将角地收住,顺风满帆,得意之极,而黑棋上边好不容易围出的一点实地却被人四处收刮,棋型凝重。

看了这个战役的结果,大部分中国棋手都在摇头,曾敏轻敲着棋子,皱着眉头说:“老师这是怎么了,这种小地方的交锋他最拿手,怎么会错过交换的顺序呢?这里明显亏了,白棋布局成功啊!”

萧涵依照自己的判断,说:“或许施老师有他自己的想法吧,上边虽然有点吃亏,但还是抢到先手占了左下的空角,而且局面平稳,应该符合他的棋风吧。”

曾敏摇摇头,看了看电视屏幕上的施涌,缓缓说:“在这里出错,我还是觉得对老师来说实在是不可思议。象这种地方,他占竹泽的便宜还差不多。”

龚运程心中闪过一种不祥的预感,不过他还是语气平和地说:“这里小施的确有失水准,不过小涵说得也对,这里亏得并不是很大,局势还长着呢,我相信凭他的功力,一定能扳回来的。”

倚靠着中腹出头顺畅的几颗子,白棋开始在下边抢实空。意识到形势落后的施涌将棋型下厚,凝聚力量,静候机会对白棋的孤棋发动猛攻。

下到第60手,已到了午休时间,竹泽先行离开。施涌刚站起来,只觉一阵发晕,喉咙也越来越疼,象火烧一样灼热。胸口闷闷的,身体却阵阵发寒。

早不病,晚不病,在这最病不得的时候病魔就来了。

这时候的病况,施涌清楚对自己而言意味着什么。

围棋粗看起来只是两个人在棋盘上对弈,体力消耗看来并没有足球、篮球等对抗激烈的运动那么大。这其实是一般人的误解,一般职业棋手的比赛时间都在六小时左右,其中绞尽脑汁的运筹帷幄,脑力的消耗之大,是常人难以想象的,没有强健的体格支撑,要从头到尾的下出一盘好棋来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正因为如此,大家才会将百病缠身,却又坚持奋战在棋坛第一线的宫本秀哲认为是一个向人类身体极限挑战的奇迹。

自己是不是能象秀哲那样拖着病体发挥出水平,施涌不清楚,他只知道必须趁中午这一个小时好好休息,不然下午的比赛就很麻烦了。

这时的局面,已经容不得再出一丝疏漏。

他走到休息室,找了个位子坐下来,打开手机,拨通电话。

曾敏拿着一份打包好的粥来到空荡荡的休息室,一见施涌就急切地说:“你感冒了,严重吗?”

施涌的脸色比平常更加苍白,挥了挥手,说:“不碍事的,药买来了吗?”

曾敏说:“我怕一个人跑两边时间赶不及,就找萧涵去买药了。你的脸色好差啊,找个医生来看看比较好吧。”

施涌吃了口粥,说:“就是一点感冒而已,用不着大惊小怪,医生来了不也是吃几颗药片了事?下午还要比赛,不要声张,闹大了不好,别人还以为我施涌输了就找理由来推搪呢。”

曾敏说:“早上我就觉得你不大对劲,上边那个并不复杂的次序怎么会给漏了呢?原来你是抱病作战,水平打了折扣,怪不得呢。”

这时萧涵满头大汗的跑了进来,将一盒药片递给施涌,气喘吁吁地说:“施老师,我刚刚去药店问了,这种药是纯中药成分,不会有什么不良反应的,可以放心服用。”

施涌说:“那就好,谢谢你了,我就怕感冒药会引起瞌睡,精神不振,那样我宁可不吃。”又扒了两口粥,说:“不吃了,小曾,帮我倒杯水吧。”

萧涵看着满脸倦容的施涌,担心地说:“施老师,你还好吧,身体很难受吗?”

施涌挤出一点笑容,说:“没事的。今天这盘棋我一定要赢下来,那样就算后天的决赛弃权都没问题。”他的眼中放出光彩,一字一字地说:“我绝不容许竹泽从我们这个包围圈中摘冠而去,这次的天龙杯一定要留在中国。”

从未看过仿佛对什么事都毫不在乎的施涌表情如此坚毅,萧涵只觉心中一股热血涌动,信心十足的说:“我相信只要有施老师在,这次的天龙杯一定会留下来的,没人能夺走它。”

曾敏捧了杯水过来,说:“好,先吃药,下午再杀竹泽正雄一个落花流水!”

施涌微微一笑,看了看表,说:“时间就快到了,你们先走吧,我再休息一下就没事,记住,不要把我生病的事说给其他人听,尤其是那群记者,他们最喜欢无事生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