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海边
作者:*狻猊*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5040

到了晌午了,饿了,我要离开了。下午,我要到海边去。

衣服不小心碰上了一滩绿苔,我脱下来拿到一个水龙头下面洗净,再挂到树枝上,让风吹,让太阳晒,我坐在旁边等着。

真静啊,中午的太阳真亮啊。有个人从面前走过,他看看我,我看看他。四面楚歌了,我想,那是城市的声音。

一个灰色的小甲虫在奔跑,我用手指按了它一下,它发疯似地飞奔起来。可怜它虽有翅膀,却不会飞翔。我继续用手指碰它,把它掀翻,它奔跑得更拼命了,跑到一片稀松的土地上,把头往土里一拱,几条腿一齐蹬,钻进土里去了。

远处传来叫喊声。喊我吗?向远处望去,是别人,他们在喊他们的人。

我在小虫子钻下去的地方抠了一下,竟没有抠到小虫子,再抠,还是没有。奇怪,这小虫子钻的这么快?我翻了起来,把一小片土都翻了过来,还是没有。那个小甲虫神秘地不见了。

衣服干了,绿色的斑点全没了,我要离开了,下午,我要到海边去——

这城市里的人,干净利索,我行我素,整洁的街区上,人们匆匆地走过,谁也不理谁。

“西西里乐园”,我在路上看见这样一个门牌。西西里,有一个穿着挺直的黑色西装的中年人,目光冷酷无情,他把手举到了另一个中年人的脑后,扣动了扳机。那个硕大的中年人便一声不响地倒了下去。他从容地把手枪揣进怀里,迈着稳健的步子走了,脚下的皮鞋有节奏地“咔咔”响着,走远了。这就是西西里。

一位穿着鲜红色衣裙的女人,在我前面不紧不慢地走着。看得出,她是一位贵妇。我很快就走到她前面去了。回头一看,她显得很安详,从容不迫,却看不出年龄,在三十岁到五十岁之间,贵妇把年龄化妆掉了。

我继续走我的路,不再回头——有一辆小汽车悄悄驶到贵妇身边,跳出几个黑人,堵住她的嘴巴,拦腰卷起,打开车后盖塞了进去。有一个黑人用犀利的白眼珠扫视一下四周,没有惊动任何人,于是一猫腰钻进小汽车,“呜”地一声开走了。前后只用了三、四秒钟。几天之后,这位用鲜红色衣裙裹住的女人,被海浪冲到沙滩上。

我忍不住回头看看,那个女人还是那么安详,不紧不慢地走着。唉……!——

海面上清风习习,远处有军舰的影子,小岛的轮廓,天上没有云彩。这不是周末,海滩上只有了了几个人。大片大片的黄沙暴晒在太阳底下,浅潮缓缓地掠上来,又收回去。可我对景色毫无兴趣。我走得双腿又酸又累,身体更辛苦,找到一个木制的小房子,倚在房角下休息。现在的时间已经没有意义,它没有长短快慢,没有开始和结束。

我被毁灭了吗?是因为什么?我努力想起一个名字,“阿雪朋”,它和我有什么关系?怎么回事?现在我思考问题竟是如此吃力。

不远处,有一位少女在静静地读书。——我走过去,问她读的什么书,她回答说是一部小说,我便告诉她这小说的全部内容……于是我们结为好友,结果引起一场追踪和逃命,小汽车飞过悬崖,跌在深涧里摔得粉碎,开车的人下落不明……我只好背转身,长叹一口气。

唯一能做的,是半躺在这儿,麻木不仁地,顺天应地。

大海漆黑而又碧绿,我呆呆地望着。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大海变动起来。一点一点的黑色扑向一点一点的绿色,一点一点的绿色又扑向黑色,黑色和绿色开始互相扑撞,破碎成粉末,粉末一会儿是绿色,一会儿又是黑色,然后黑色和绿色再次扑撞在一起……

我开始困倦了。海滩上的人像我一样无精打采,有一两个人在游泳。除了这些,我再也接受不了许多,越来越困了。

忽然海滩上来了四个小孩,他们把一只排球当成足球来踢,球滚到我这边了,我便跳起来,给他们踢了去。他们比我小,还不如我踢的好,但他们只踢了一会,就去潮水里玩去了,我只好再坐下。

这时我想起来了,原来我失恋了。不是,我没有跟谁恋爱过,怎会失恋呢?不过是爱情破灭罢了。也不!准确地说,那不是爱情,是恶作剧的失败感,是阴谋诡计的破产,使我失魂落魄了,还有……但是仅仅想到这些,脑子就很疲惫了。我往沙滩上一倒,不知不觉的睡着了。

醒来时,我被晒得出汗,沙子发出耀眼的黄色,漫长的一片。

黄沙倾斜着铺向海水,海水就在不远处……踩着沙滩走下去,走进海里,走到海水淹没了头顶……多么完美的自杀,多么悲壮的选择,完成了一段故事,多么平凡的“贝安瑟传奇”……

然而,“自杀”与现在的我是绝无关联的。我到沙滩上来,只是为了坐一坐。那沙滩与海水之间,竖起一面无边的铁幕,我根本走不进去。

四个小孩走过面前,其中一个冲我叫道:“喂!我们要走了,再见!”

哦!这是真的,不是做梦,全都是真的!蓝天、黄沙、海水、远山、楼群、小岛、军舰……全都是真的,全都呈献在我眼前!

大海的黑色和绿色,已经变得狂烈起来,大片大片的黑色恶狠狠地扑向绿色,把绿色撞得粉碎。破碎的绿色汇聚起来,形成大片大片的绿色,也是恶狠狠地扑向黑色,把黑色撞得粉碎……

无论大海上怎么样,与它隔着铁幕的沙滩仍然是沙滩,黄沙就是黄沙,与海水毫不相干!太阳光晒下来,沙滩上耀眼的金黄色越来越刺人的眼睛,耀得我头晕目眩。

何止于此?太阳照耀下的远山,楼群、小岛,还有沙滩上孤零零的几组人,都是这样,彼此之间毫不相干,却各自独立,强烈地各自独立,迸发出自己的色彩来,逼人的眼睛!

抬头看看蓝天,蓝天就是蓝天,更像以铁幕隔离了出来,蔚蓝就是蔚蓝!

一切都是那么强烈!太强烈!!!

这一天是星期几?我有多少天没去上课了?——

从海边走回来的路,非常遥远。

盘过山林的时候,天渐渐黑了。我想,果真在山里埋伏着恶人的话,我将有上百个办法对付他们,不过最简单的,莫过于随便他们宰割了去。

当我远远看见学府的楼顶时,停住了。我不能这么清白浅淡地走回去,最好搞一点巧妙的名堂。但是,想了半天也没什么妙主意。走出山来,看见了一家酒店,好!不如进去吃喝一顿痛快吧!谁不知道这海边城市的啤酒天下闻名?

……酒足饭饱的贝安瑟最终还是回到了学府。一进房间里,就是哈哈大笑,谁也不知道他发生的事情,他自己也不知道笑的什么。一面笑,一面骚扰每个人,挑逗他们,问这个:“你今天跑到哪儿去了,嗯?”又问那个:“你到底干了些什么?说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