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出路
作者:那条鱼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9368

躲在光线不及的阴暗角落,仔细观察着前方密密麻麻的纵横枝干,倾听着四周的脚步忽近忽远,计算着搜查的敌人经过的时间。可松懈时刻,回头定定地看着宛若天成的山洞洞口,记住它的种种印记,以免归来时找不到回洞的路。

若水伫立在杂芜树篱的上空,冷冷地看着一个个紧握枪杆的家伙从面前经过,时不时对着自己、树啊、草啊,扫个几枪,好在总不是地方。若水大致清楚了敌人的队形,以扇面打开,三重间隔搜索,每一重三十左右人,左右两步,前后也不过十步。如有突发事件,前后绝对可以即时呼应,看来是被老婆婆吓怕了。这倒方便了若水,六七十步的横面、二十步的间距是无法将这悬崖下的峡谷完全扫一遍的,若水从外围穿插绰绰有余。

若水静静等待,直到第三重经过,才看到自己要找的目标――一个瘦小的家伙背了个大大的背包,但没有负重不支的样子,看来这就是医务兵了。

若水缀在第三重的后面,直到远离山洞,才悄悄上前,迅捷不及掩耳地将那背大包的家伙打晕在地,然后自己也一同栽在草丛间。直到前方的搜索队伍步伐不变地远去,若水才小心翼翼地打开了那个大包,上面是一层软软的纱布,下层是一堆药品。若水找到了止血药,但没有血浆。对于这样的结果,若水更愁眉深锁。老婆婆因失血过多不知能不能撑过去,这固然让若水焦虑,但另一件事更让若水心存忌惮。一个训练有素、身经百战的队伍,战斗号角吹响时,有足够时间装备,却居然不带血浆这样的必备药品,除非指挥者是个弱智,但搜索前前后后的指挥若定都否决了这个荒谬的推论。另一种可能?或许是猜测,指挥者不愿浪费人力物力救治那些重伤的家伙。重伤员往往是战争的严重拖累,这谁都知道,但做的这样绝,若水还是第一次见。一个非同一般毒辣的家伙!

若水将所有的医药品都带走,来到山洞不远处,一步窜上了树,从高空中跨过密集丛生的树篱,再下落到洞口,以免让人从折断的枝条中看出端倪。

老婆婆还在悠悠昏厥中,若水将她的伤口一一消毒,包扎好。

小小冒险有了点微弱的回报,下一步该怎么办。偷袭得手如此容易,倒可试试从外围个个击破,将敌人的绝对数量优势减少。怕就怕,敌人一旦明白过来,是否会招来更多的搜索队伍。可不这样,就只能听天由命。自己,重伤的老婆婆,和不明伤势的星云,既便没有训练有素的追杀队伍,也很难走出这悬崖之下的峡谷。逃,自然是没法逃得掉了。躲?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给敌人的时间越宽裕,躲过去的可能性越小。况且,要使老婆婆活下去,血浆是无法弄到了,养气补血的食物不能少,要怎么才能变出来这些东西来。还有星云……

通向星云的路完全淹没在自己的精心掩饰下,若水想扒开,却又踌躇。星云的伤势一直为若水最大牵挂,可无医无药的自己能帮得上忙吗。老婆婆能放心地将星云安置在那边,能想到的应该都想到了吧。自己和老婆婆正处在危险的困局中,打开通向星云的路,也就将星云也困了进来。所以,若水不想打开这条路,不想星云身受自己同样的危险。可星云的伤真的无碍吗?他真的安全吗?不能亲见,若水总无法放下牵挂。

牵挂又如何。外间劈里啪啦的乱响,惊醒了踌躇徘徊的若水。若水即刻收回了混乱的思绪,倾听着传来的点点滴滴。很快,若水明白了过来,自己错过了最佳的时机,不论是逃命,还是躲藏。敌人比她更先想到了最毒辣也是最简单的手段――烧,烧光一切遮掩,烧光一切躲藏,烧光一切威胁。剩下的,只有敌人人数和武器上的优势。

若水愣愣地听着外间火与风的狂舞,心中渐渐平静。该来的,总会来,躲不过是必然,躲得过才是天上掉下来的莫大运气。摸摸头上的发钗,身上能称得上武器的就这些了,用这种冷兵器对付枪,除非偷袭,正面攻击算个摆设也就不错。

奇怪,若水意识到一件事。坐以待毙,父亲一贯极力反对,在自己不算短的学习生活中,利用对自己的生存训练和思想沟通,自己在很长时间里都不再有这样的思维。此时,何以冒出束手就擒的想法。是父亲死了,自己认为永不会逝去的倚恃倒下了;还是因为星云,他一贯表现得听天由命。可暗地里?若水忽有点甜蜜地笑了,星云总让人擒之如鲠在喉,咽吐两难。拓夫人对他围、抓、放,处处精心布置,处处表面风光,却于整个布局无关痛痒。一番心思不仅付之东流,且失去了其他解救幽州的时机。无外援的幽州,在老爹的谋划下一举扳倒温幽秋,现正全力清除温幽秋的势力。有十日兄的证明,谈东方的话当然不可不信,但他到底和老爹是什么关系,着实让人费解。不用再去深究这些。现在,自己不想束手就擒,那该如何。自己如真是受星云的影响,至少不该真在这听天由命。

能掌握的,有发钗几枚,可拼凑成一柄细剑,这不足倚恃。重伤老婆婆一位,生死不明,窦隆京的人不会在乎。星球统领一位,伤势不明,星云的身份有时是救命稻草,但现在,怕只会是夺命符咒。峡谷一片,地形不明,自己毫无地利可言。上悬崖路一条,已被堵死,逃命无门。山洞两个,尚未暴露,但应在围剿之内,躲避不及。这一切,好像不足以给自己不坐以待毙的理由。

还有蜡烛四盏,自己熄灭了三盏以免暴露,只留老婆婆身边烛光一盏,好随时观察老婆婆的伤势,自己则躲在黑暗里。火攻这法子于己不利,敌人正用着,蜡烛自然无啥用处。

破帐篷一件,等那帮家伙集体熟睡时,可从天而降,将其一举拿下,想得可真美,若水自嘲着。对了,李绍基给自己准备的两个小包袱,自己还一直藏在鞋袜里,没被老婆婆搜了去。若水翻开了一个,除却布套,外部用布层层包裹,布上墨迹模糊,看来未干时就紧急包裹。仔细辨认完,若水苦笑着摇摇头,又叫自己失望了。原来,是两枚求救信号弹。如在人群聚集处,自己有难,自有和中奇公司关系密切的人为己担当。可此时此地,高山峻岭足可遮挡一切,信号弹只在峡谷里可见,能看到的人都是敌人。不予考虑。

那还有什么需要考虑?自己的筹码就这些,若水左看看,右摸摸,前思思,后想想,没有了。

正无计可施,老婆婆醒了。老婆婆仰天睁眼,看到微微烛光照着黑黑的帐篷顶,空无一人,笑了。若水在侧旁观察着,黑暗中苦笑。自己不可能躲一辈子,若水轻轻叫了声:“老婆婆。”

这声让老婆婆即刻无法笑出,头也不转,仰头严厉责问:“你为什么不走!”

这厉声将若水问得张口结舌,几乎说不出话来:“我?”

“妇人之仁!”老婆婆毫不客气,“我一个早该死的人,死了没什么大不了。你这丫头笨成如此,死也就死了。但,那个孩子不能死。”

“他有危险?”若水被骂得很委屈,但更心系星云,没去计较。

“本来没什么,他的毒伤已被控制,睡上两天产生抗体后,过一些时日自然会全愈。可这里不是养伤的地方。”老婆婆撑着虚弱的身子,连咳了好几声,若水想去轻抚,被无情拒绝。“你不要管我!窦隆京的人多搜索一天,那孩子的危险就多一分。我去制造混乱,将敌人的注意力吸引到这个方向,就是希望你能趁乱将他带走。从山洞的那一头出去,是另一个方向,离峡谷的出口也近,以你的本事十之八九可以出去。好了,收起你那可笑的怜悯心,马上带那孩子走!”

若水苦苦地摇摇头:“对不起,来不及了,他们放了火。”

“放火?”老婆婆很诧异,紧接着迫切地问,“已经放了,还是准备放?”

若水哭笑不得,老婆婆好像很盼望人家放火似的,她点点头:“已经烧起来了。”

老婆婆惊喜地笑了,大笑,又连咳了几声,若水扶住了她。老婆婆慢慢平息咳喘,说:“窦杰明当了这么多年的连长,还是胆小如鼠,我不过是从他身边路过一下,他就吓成这样。好,好。小丫头,机会又来了。这峡谷的地形如一只花瓶,肚子大腰身细,肚子就在悬崖下,腰身则是谷口。火势一起,通常应向里,就是向宽大的地方蔓延开去。可这里截然相反,火会很快冲谷口而去,迅猛之极,而里面一点没事,异常邪怪。想当初,那个姓阎的家伙曾试图用火将大伙全烧死,不想,他们先被火赶了出去,大伙也清静了好些时日。”

若水皱眉不解:“不应该啊。是不是偶然有大风过境?”

老婆婆得意地摇摇头:“不是偶然。大伙试过很多遍,不论什么天、什么时辰,都一样。小丫头,别再浪费时间。窦杰明不是不知道,肯定是一时吓忘了。趁他还没回过神来,他们为了躲火势,应该都退到了峡谷口。你带着那孩子从悬崖走,路我是炸掉了,但对于你来说,还是可以翻过去。快去!路就在悬崖中间!”

“老婆婆,我。”若水很犹豫,当机立断自是美德,但谁说这就是唯一的法子。

冬季的山火烧起来,可不是一天两天就能自行熄灭的。秋燥冬干,山火最喜肆虐,如发之无阻,纵横山脉,连烧数月,映红天际,也不在少数。此时,除慨叹人力之微渺外,无它可为。来年,这片山火下,万物复苏,长势将分外喜人。这就是自然,生死循环,锵锵不息。

这把火听声音就不小,窦杰明如能给个两三天,星云也该苏醒。那时三人一起离开,或许不是难事。

“你还在想什么!还不快去!”老婆婆不顾自己的虚弱,连连催促。

若水想好了,点点头:“好。我先去探探上悬崖的路,说不定需要准备些绳索。您好好休息。”

老婆婆也认为有道理,没再分辩。

若水小心翼翼地出了洞口,跃上树,拨开茂盛的枝叶,登高望远。火,在风的助力下,虎虎生威,肆虐成片,在峡谷口筑下了一道宽阔靓丽的红红火海。火之上,空气也被搅动地不安份起来,波光潋滟,轻轻浮动。平素只在清澈河塘中才可见的景象,在火的映衬下,时时悬挂半空。透明净澈的波光,威猛狂舞的火苗,相映成趣,好美的一幅画。如不是此时此地,若水倒想坐下来静静欣赏。

“哎哟”一声,正注目于火势的若水吓得差点从树上跌落。一手紧握枝干,一面四处搜索,查看声音来源。未等找出,又传来脚步声和人声,两个家伙在若水树下左右张望,轻轻扫过。看清后,若水的心狂跳不止。不是怕被发现,而是她想明白了窦杰明的人为什么还在峡谷。

窦杰明只怕不像老婆婆说得那么胆小。一把火,将出口堵死,再悄悄埋伏人慢慢搜。他们正抓的人,要是知道这峡谷的特性,不免会像老婆婆这样掉以轻心,以为万事大吉,可以出来透透风,找找逃出去的路。不知道的,自然认为火焰之下万物无幸,躲不了说不定自己就出来了。

火焰高涨,若水远远就触及到它吓人的温度。炙热烈焰往往三分带毒,若水不免被灼伤了。老婆婆的如意算盘拨不通了,自己更太幼稚,想得太美。若水再无心欣赏火景,愣愣伫立在葳蕤的树冠之上。

过去的人,又回来了,慢慢穿过藏若水的树下,不再找寻,优哉游哉。而若水,纹丝不动,不敢有丝毫大意。

“老万,你看看。我就说,那姓拓的家伙如果真有本事的话,就不会被人从幽州像赶老鼠一样赶到我们地头来。窦头听了他的话,还不是一样没戏。这下倒好,谁知道火啥时候能灭,我们也被困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没吃的,没地方睡,真苦命。老万,你带的干粮够不够,能不能分我一点。哎,你到底多不多?”

老万的回答已在十步开外:“你小子嫌命长啊!嚷嚷什么,小心被人干掉。”

两人都闭嘴了,默默摸索向前。

若水总算得到了点新的信息。不用费脑子,姓拓的家伙只怕就是拓心魄。幽州颠覆,他自然无立足之地。回他的司令府,他的胆量想来不够。没有他母亲家族的撑腰,星云要找他麻烦太容易。更何况,拓心魄这类贪婪的人不会轻言放弃,老老实实缩在司令府里不是他能过的日子。要翻本就要有本钱。随温幽秋和拓夫人逃到梁州,倒不出多数人的意料。只是,地球之大,原来也就这巴掌大的地方。又要碰面了。

计,不是伫立在树上就能从天上掉下来,若水知道,需要努力找寻。

若水轻轻从树上落下,远远缀在搜寻队伍的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