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追蹑
作者:那条鱼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10960

这世上,没有永远丑的女人。再丑的女人,也有美丽的时刻。如同再不起眼的花儿,也有娇嫩绽放的瞬间。这道理,多数女人都懂,可惜多数男人不懂,才会有那许多女人顾镜自怜。

这世上,没有永远美的女人。再美的女人,也有丑陋的时刻。如同花儿总会凋零,残枝败叶没什么好看的。这道理,多数男人是了解的,可惜多数女人无法自知,沉于往昔、无法自拔而终日顾镜自怜者,比比皆是。

木霓裳对两者皆无概念,因她尚未到残花败柳之时。拓心魄却是多数男人中的一个,他明白,此时的林若水比此时的木霓裳更为娇嫩可人,何况林若水的背后还有中奇公司。

曾经同床共枕的男人就在眼前,却是为另一个女人兴师问罪而来。木霓裳的怨恨,自怒目的眼眉、紧握的粉拳和身体的每一分气息无时无刻不透露出来。

可拓心魄只当没看见,非常义正严词地说:“你不是莫名其妙吗?凤锦就算到了你手里,你又穿不出去。压箱底自个欣赏,不如还给林若水。你想要,从拍卖会买回来就是了。”

木霓裳真的被气哭了,边哭边说:“你说什么风凉话!中奇公司、统领府都在那儿,什么时候能轮上我啊。你走!你走!我才不管呢,我就是要凤锦!就是要!”

木霓裳的小性子使起来,拓心魄也拿她没招。见谈不出个结果,拓心魄悻悻离开了。

这个男人就这么无情地走了,木霓裳又喜又悲。眼泪是掉给男人看的,看客不在,她也懒得掉。可心中的怨恨更加深了许多,林若水,你这狐狸精!你会得到报应的!

她正恶毒地诅咒林若水时,佣人忽来报,狐狸精要见她。

“不见!”木霓裳想都没想。佣人很快转回来,告之同来的还有中奇公司的李绍基,坚持要见她。佣人非常敬仰地说出李绍基的名字,在她看来,李绍基可不像林若水一样可以随便打发的。

木霓裳可不管这些,就要怒斥佣人,却听大门哐啷一声,有人闯了进来。

狐狸精转眼到了眼前,比她还怒目汹汹,比她还悲恸哀伤,木霓裳的小性子一下子烟消云散,找都没法找回来。

“木霓裳,你给我听好。马上让那群抢东西的人收手,如果再伤及无辜,我不会放过你们每一个!”林若水冲了进来,李绍基只能跟着。

“跟我有什么关系!而且,不就是一件衣服吗?用得着大惊小怪!”木霓裳缓了过来,毫不示弱地推了一干二净。

“衣服你要就拿去!不值得为一件衣服而伤人性命!”

“不就是几个警卫,他们一辈子都挣不到凤锦的一个衣角!死就死了呗。”木霓裳的心中自有一杆天平。一小块凤锦的衣角沉重地压着天平的一端,将另一端完全翘起;另一端,正是几个警卫模样的人,他们轻飘飘地浮着,怎么用力也撼动不了天平的丝毫。

“你!”林若水被气得说不出话来。

“木小姐,”李绍基适时接过话,“凤锦是林小姐的东西,因此而伤及人命,不仅是林小姐不愿看到的,也是中奇公司和统领府不想看到的。请转告那帮司令府的亲兵,如果再有任何举动,中奇公司和统领府上天入地,也会将他们揪出来!至于幕后的主使者,我相信抓到他们,一切都会大白于天下!”

一番话让木霓裳闭上了嘴,李绍基似乎过份明白了,好像知道了一切。

李绍基见自己的话起了作用,转头对忿忿不已的若水说:“小姐,我们走吧。”

车在路上亦步亦趋地缓缓移动,对着望不见头的长龙,林若水有点焦躁:“李经理,这路要堵到什么时候,我们下来走吧。”

“不要,小姐。一来你身体还没完全好,二来现在谁都认识你,你还是坐坐在车里比较好。”

“可那帮人?”提及枪杀警卫的那帮人,林若水眼中几乎要喷出火来,她担心有更多无辜的人命丧他们之手。

“这一点不用担心。木霓裳的表情你也看到了,它证实了我和温一旬的推测应该没有错。那群人就是木霓裳重金雇佣的司令府亲兵。因为是正规军人,自然比闲散的警卫更懂得战斗。也正因如此,他们应该还颇有点军纪,不必要时是不会太惹事的。

现在,就等温一旬的消息了。我虽然不是非常了解温先生,但他保证今天可以捉到这帮人,相信还是有一定把握的。”

“李经理,我还顾忌一件事。如果统领府逼这帮人太急,拓心魄又脱不了干系。情急之下,会使拓心魄带领司令府的人马公开倒向幽州。老爹那里的局面就会变得更复杂。”

“小姐不是刚好老爹通过信,他怎么说?”

李绍基的问话让若水眼中的怒火消褪,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茫然:“他说一切都很顺利。但……”

“有什么不对?”李绍基敏感地察觉。

“我不,我说不清。”若水似乎试图在艰难地捕捉什么,“信的语气和用词都很像,但我还是感觉怪怪的。”

“小姐是不是太过担心,才会产生这样意识。”李绍基笑着解释。

若水笑了一下,略微放松了点:“或许是吧。老爹还说,这两天他会派一个人过来。”

“是谁?”

“不知道。不过,老爹说,这个人星云很熟悉。让我告诉星云,一定要等这个人来。”

李绍基更奇怪了:这个人,会是谁呢?

在若水面前,温一旬毫不客气地揽下了追捕劫匪的活。不是他自信心膨胀,对自己过于有信心;也不是因他相信统领府的势力,认为外界传说的天罗地网就可抓住这帮人;而是他太相信风日了,地球人任何的把戏,都无法逃过风日的追蹑。

温一旬也很想变身日冥人,亲手追获这帮家伙,让他们受到应有的惩处。可自己的失踪和之后的劫匪落网会让地球人迷惑,产生出许多莫名其妙的揣测。自己已领教了地球人丰富的想象力,到时自己为自圆其说,还不知要编多少谎话呢。这太困难了,自己还是省省心的好。

温一旬躲在统领的办公室里,通过各处的情报人员,详细掌握着木霓裳、拓心魄和拓夫人的行踪。

星云则躲在统领府另一个私密空间――自己的寝室里。噩梦的重演让他耗尽了心力,引导他重温噩梦的莫大姐早消失得无影无踪,自己和莫大姐的口伐交战如同梦境,无法证实它曾经的存在。可他依旧无法醒来,沉浸于噩梦中一遍又一遍。不想见任何人,不想做任何事。

石峰几次碰壁后,不得不告之温一旬这个消息,希望温一旬能劝劝星云。

石峰不知温一旬此刻的心境,温一旬也不想见星云。温一旬室门不出地待在办公室里,就是不想和星云碰着。将星云摒弃在心绪之外,温一旬此时只在奇怪一件事:为何至今没有风日的任何消息,按道理他早该追到那帮可恶的地球人了。

一个外星球上,生存了三个日冥人,如此热闹,未曾有过。好友水日近在咫尺,运用日冥人能力顷刻即可寻获,可风日就是无法言语地孤独,寂寞得身心无力,倍感凄冷,噤若寒蝉,只有思维无法停止,一刻不停地运转。

日冥之父既然坚守“不干涉其他星球的演化过程”的星际规则,就不该让这许多人来地球,一个都不该来。一个都不该!

可我们来了,来了。我更来了很久很久,久得终于陷进了那规则中,久得让我无法不承受自己晾的苦果,无法自拔,也无从躲避……

风日如同一件没有生命的物体,躲在没人可以看到的角落里,身体一动不动。活着的人自然没有看见他,各自做着自己的事。等风日清醒时,耳边枪声正一刻不停地轰鸣着。

这是哪里,为什么会发生战争?风日清醒时的第一个疑问,瞬间呈现脑海,也瞬间恍然大悟。抢凤锦的劫匪和拓心魄派来阻止他们的人打起来了!

同样先进可怕的武器,同样训练有素的军人,在同样一个战场上毫不留情地厮杀!曾经同在一个战壕的战友,曾经同处一个房间的兄弟,在同一个地点决定生与死!地球人啊,地球人!或许,这一切也都早有定则。

风日无声无息地躲了出去,他不想干涉地球人的一切。

接到有枪战的消息,温一旬吓了一跳:朗朗乾坤也太大胆了!从情报来看,枪战的双方武器和拍卖行出现的武器都一样,难不成是劫匪的内讧?风日在哪里?

温一旬再也坐不住了,让人备了车就要出门,却接到若水的电话。若水没说缘由,让温一旬立即到中奇公司来。温一旬想推辞,若水却告之和正发生的枪战有关。温一旬急忙赶了过去。

在迎宾小姐的指引下,温一旬推开了经理室的门,里面传来一个正洋洋得意炫耀的声音。这令温一旬困惑且不安,他很熟悉声音的主人。

等走进去,果然,温一旬看见拓心魄正眉飞色舞对着若水和李绍基,激动地边说边比划:“……就是这样,我先派人和他们谈判,稳住他们,争取时间。然后,调派了一对熟悉他们的人包围他们。若水小姐放心,他们现在肯定是逃不掉的,凤锦很快就会原物归还。”

若水没有任何表示,看了看刚刚进来的温一旬,冷冷地说:“那就谢谢拓司令了,不过,还是请拓司令赶快去处理,以免惊扰普通民众。我和温先生还有事商量,下次有时间再和拓司令相叙。”

“这……”拓心魄讪讪,无法下台,偷着愤恨地瞪了温一旬一眼。

李绍基起身,说:“我送拓司令下去。”

紧紧盯着拓心魄离去的身影,温一旬试图能看个明白:这个地球人到底爱不爱木霓裳?是曾经爱过,现在褪却;还是从没有过。他爱若水吗?还是?他从未爱过谁,只爱自己。

“一旬兄很困惑?”若水看了出来。

“没什么,我只是奇怪,地球人为什么这么多变?”

“不用一概而论,不是每个人都这样。而且,有些东西拓心魄也从未变过,情感只是为此服务的工具。”若水清晰地了解这类人。这是父亲提醒她最需注意的一类人,也是她从心底里就异常厌恶地一类人。

“金钱、地位、野心比之情感,孰轻孰重?或许,真的没有什么正确的答案。”温一旬渐渐开始明白拓心魄。

“情感是人类最大的弱点,一旦造成伤害,几乎无法弥补。金钱、地位,包括野心,却不是不可弥补的。”若水不同意温一旬的话。

温一旬沉默,且躲避着若水的眼神。他异常后悔提及这个话题,对着眼前如此重视情感的若水,他无法想象,等知道星云就是自己的杀父仇人时,若水该如何面对?

若水却会意错了:“一旬兄不同意,我也没办法。还是来谈谈凤锦。如一旬兄所料,确实是拓心魄手下人所为。”

“出我所料,拓心魄居然要为你,让手下人闹内讧。你准备怎么做?听你对拓心魄说的话,好像并没有要阻止他们的意思。”温一旬恢复了常态。

“我只担心会殃及无辜。否则,他们自相残杀,我不会阻拦。当然,心里会有些不忍,”若水叹了口气,“毕竟他们也是人。可想想如若他们将枪口调转,死的就不止他们几个。”

“你错了!现在,死的也不止他们几个!”沉沉悲恸的话语,冰冷冷的,没有一丝热气!

温一旬吓了一跳,风日!不,莫大姐!

此时,如若有记者在,肯定认为逮到了特大新闻:时装界的翘楚莫大姐居然会此种形象闪现人前:云鬓蓬松而散乱,过多的头发纷乱地纠缠在一起;一件合身的衣裙被泥土、木屑、血迹和更多不知名的污迹,渲染得已看不出原来的模样;脸上也不例外,三两处就堆积着污秽。曾经淡雅的莫大姐和街边沿街乞讨了多日的行者没有二样,她脸上凄凉的笑更像一个无家能回、被抛弃的人。

若水也被吓了一跳,不仅仅是莫大姐的形象,也因她的出现太过突然。

莫大姐没去理他们的惊赫,好像她的出现是最平常不过的事,扬了扬手上的东西,平静地说:“我要去祭拜林中奇,你们一起去吗?”

若水有很多疑问,但平静的莫大姐显然没有想回答的意思,去看父亲,自己没有理由不去,点点头。

温一旬没有说话,他的心在惊赫中颤抖。风日,如此归来的风日,携带着无法言语的绝望,让自己的心无法控制地惊颤。

林中奇的墓,在那偏僻到无人会到、无迹可循的山崖上,一堆乱石,一棵青松,就是一个人的终点。

风呼呼地掠过松顶,吹在乱石上,却撼动不了丝毫。若水看着,笑了,这是她一块一块亲手搭起来的,每一个联结都不会轻易被吹动,每一个罅隙都是最微小的。

“他说不需要墓碑?”莫大姐的平静中有了点异样。

“是,父亲说,没有必要。”看到父亲,若水突然间沉静起来,这些天的波澜曲折都灰飞烟灭,顺风消逝。

“他的话总是对的。”莫大姐凄然一笑,将手上的东西放下,那是一个布包。

来到这崖顶的墓前,温一旬无法完全去感受风日的绝望,他想起了林中奇,那个活的林中奇,心总算平静下来,似乎看清了莫大姐布包的一角,脱口而问:“是凤锦吗?”

“是。”莫大姐解开了布包,凤锦被展开,风没有放过它,穿起它有节律地舞动。凤锦被赋予了舞者的灵魂,而这个舞者就是自然的精灵――风。美,无法言语,更慑人心魄。

若水和一旬也不例外,无法移开自己的目光。莫大姐看着,发自内心地欣赏着。但在那一刻,她制止了风的舞动,将凤锦团成一团。兀的,未等若水和一旬明白,凤锦就如涅槃的凤凰般,熊熊燃起同样无比艳丽的火光。可惜,凤锦无法涅槃。瞬间,仅仅瞬间,曾经美丽得不可方物的凤锦已是一堆黑漆漆的灰烬。风,企图再次穿起它展现自己的美,却只扬起了片片灰烬,四处飘荡,沾上了三人的衣衫、脸庞和发间。谁也没有动,若水和一旬愣愣地对着莫大姐的背影,而莫大姐愣愣地对着尚未完全散落的灰烬。

良久,莫大姐的思维渐渐聚集,向风中的墓慢慢传递,低沉而清晰:“你听到了吗?我承认是我的错。你说的对,这种东西无法产生价值,只能衍生罪恶。现在,它已化为灰烬,我也该走了。离开你,离开这个地方,永远地离开!”

若水无法感知莫大姐的话语,但她看得出莫大姐在对父亲说着什么。感受到风日的思维,温一旬更为难以置信地看着莫大姐,到底发生了什么变故,风日就这样要走了,离开地球?

当莫大姐回头时,若水看到了离别的色彩,依依惜别地关切着自己,却已是世外之人。温一旬则看到了一个不会回头的风日,他就要走了,离开地球,什么也不能阻止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