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被出卖的与被喜爱的
作者:李红药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7586

卡非曼家族在特尔拉贡北部建造了巨大的庄园和城堡,旁边就是他们最引以为傲的优质青宝石矿。在庄园西部有专为奴隶们建造的生活区。卡非曼家族的奴隶数量庞大,族类繁多。他们用穆立族人采矿,蒙加族人种植,尼可勒尼人放牧,哈苏拉人做日常家务,他们甚至还有一个克威族的厨师。

所有这次新买的奴隶都被带到一间昏暗闷热的屋子。屋子里没有窗子,密不透风,门口有看守,屋子中央有一炉正在燃烧的火焰,四周堆满各种各样的锁链。十三个奴隶站在墙边,每个人都用不安的目光打量着周围的一切。

那个中年人捧着一个十分精美的木箱走进来,身后跟着几个身强力壮的仆人,每个仆人都穿着麻布的大围裙,系着头巾。中年人点了点头,两个仆人就架着最前面一个奴隶走到炉火旁去。那个奴隶手无足措地看着仆人卸下他的乌铁脚镣,换了一副有卡非曼家族族徽的脚镣。然后又过来两个仆人,抓住他的胳膊和肩膀,解开他胸前的扣子。一个仆人用一个夹子从火炉中夹出一个烧得通红的半月形钩子,然后那个奴隶就惊恐地看着仆人们从他的颈下把那个滚烫的钩子穿了过去,他惨叫起来,屋子里响起烧灼皮肉的咝咝声,墙边的奴隶们全身都在发抖,一个小女孩扑通一声坐在了地上。

这是每个奴隶主都懂得的办法。颈下的锁骨是每个人能力的源处,这种下了咒语的锁钩可以在主人念咒语时封住奴隶的能力,同时带来极大的痛苦,奴隶主们通过这个咒语来管束和惩罚奴隶。每个奴隶主的咒语都不同,这也是区分奴隶的标记。卡非曼家的锁钩用的都是赤铜。卡非曼家并不时常用到这个咒语,人们都说他们是对待奴隶最仁慈的一个领主。

阿什亚站在最后,默默地看着奴隶们一个个被带过去,穿上象征奴隶身份的锁钩,那个最小的女孩子在惨叫一声之后昏了过去,一个仆人抱起她跑了出去,中年人始终一言未发。

这时,终于有两个仆人走到阿什亚身边,把他也带到了炉火旁。然后中年人弯下身子,打开他带来的那个精致的木箱,从里面拿出一件亮闪闪的东西,片刻之后,阿什亚才看清那居然是一副白金的脚镣,打制得比项链还要精美。仆人走过来,为他摘去迪朗的铁制脚镣,换上了这副华贵的白金脚镣。阿什亚感觉到白金的触感比铁要细致一些,然后他开始觉得这情形古怪而可笑,他禁不住苦笑了一下。

那个中年人一直注视着他,这时开口问道:“为什么要笑?这里是所有卡非曼家的奴隶初来时都要到的地方,可只有你一个人在这里笑。”

阿什亚望着他,一边笑一边说:“对不起,我不知道在这里不可以笑。”

中年人怔了怔,然后说:“现在我更加好奇你是怎么会上了迪朗的船的。”

阿什亚只是笑了笑,没有说话。

这时,仆人们已经解开了阿什亚胸前的扣子,整个屋子的人,仆人们和奴隶们,都注视着阿什亚。这是冥界里第一次有人要给一个幽界的浮灵穿上锁钩。这之后,这个浮灵就会真正成为妖灵的奴隶了。每个人都睁大了眼睛望着阿什亚,而这个美丽的浮灵脸上居然依旧平静,没有人能看出他此时到底在想些什么。

一个仆人从炉火中夹出烧得通红的锁钩,火光映上阿什亚的脸,他银色的眼睛和闪亮的头发都在火光下闪耀着金色的光泽,那个仆人因为马上要进行一件在冥界里旷古硕今的事情而非常激动,激动得连手都在颤抖,锁钩也在颤着,刚刚触到阿什亚胸前的皮肤,那个仆人的手就软了,把锁钩扔回炉中,自己喘着粗气,用袖子抹去了额头上的汗。

阿什亚颈下的皮肤被烫出一个圆圆的疤痕,他觉得疼痛,皱了皱眉,然后他望见那个手软的仆人还在发抖,他居然向着那仆人笑了笑,温和地说:“别紧张,来吧,我的锁骨长的和你们是一样的。”

这句话让屋子里所有的人都大吃一惊,他居然在体贴地安慰马上要将他变成奴隶的行刑者。那个仆人目瞪口呆地望着他,他颈下的那个刚刚烫伤的伤口血红地贴在他乳白色的皮肤上,显得狰狞而触目惊心,那个仆人大吼一声,闭上眼睛用力论起了胳膊,烧得通红的锁钩夹带着风声整个刺进了阿什亚的身体里,屋子里的奴隶们惊叫起来,有人用手挡住了眼睛。

这是有生以来从未经受过的疼痛,在以前,阿什亚甚至想象不到这个世界上还会有这种疼痛。浮灵们的世界是一个温和而自由的世界,在三界里,幽界的浮灵掌握最多的神秘知识,因为智慧,幽界也是三界中最少争斗的世界。现在,当这个滚烫的金属尖刃刺入他的身体,继而从他身体中穿过的时候,他在一刹那间几乎痛得发狂,他觉得全身的血液似乎全从伤口中喷了出去。这样总该够了吧,他在心底痛苦地想着,这样总该可以了吧!

滚烫的锁钩本身几乎在一瞬间就止了血,仆人们接过中年人递过来的白金锁牌,挂在了锁钩透在身体外的两端尖角上,然后把尖角烫平。牌子上镂刻着精美的数字:372。这意味着阿什亚已经成为了卡非曼家的第372个奴隶,并且即使将来主人赐给了他自由,锁钩造成的伤口也会永远留在身体上,作为他曾经是一个奴隶的证明。

在冥界,只要一个人成为奴隶,他就将终生带着耻辱的标记。

仆人们松开手,阿什亚全身都因为疼痛而颤抖着,他退后了几步,扶着墙壁,冷汗几乎湿透了他全身的衣服。中年人这时开口说道:“从今天起你们就都是卡非曼家的人了,一天之后伤口就不会疼了,但是我希望你们都能够守规矩,不要让主人去念那个咒语,那个咒语给你们带来的痛苦不会比今天穿上锁钩的时候小。你们会得到公正的待遇,在这里,一切的幸福和不幸都在主人手里,所以,千万不要让主人生气,记住了么?”

一屋子的奴隶都诚惶诚恐地望着他。

“回答我!”中年人高声说,“记住了么?”

“是!”奴隶们下意识地齐声说道,“记住了!”

“很好,”中年人点了点头,向门口一伸手,说,“现在管家们会带你们回各自的屋子,明天会交代你们不同的工作,现在都去吧,运气好的话也许不久之后你们能够见到卡非曼大人。”

门口站着几个管家模样的男女,奴隶们跟在他们身后离开了屋子。阿什亚刚要离开,中年人叫住了他。

“你和他们不一样,”中年人说,“跟我来。”

外面已经是傍晚了,天光微蓝,闪耀的银屑布满整个天穹,使得天空呈现出奇妙的色彩。庄园里一望无际的草地都被天光染上了一层淡蓝的银光。不远处仍旧有人来人往,有马群在悠闲地散步,一排排房屋错落有致地坐落在草地上,都从窗口透出金色的灯光。而在这一切之上的天空在此时看起来就仿佛是一整块半透明的巨大宝石。

“那里本来是你的大地,现在却成了天空,这感觉是怎么样的?”中年人略带笑意地问。

阿什亚这才发觉自己自从来到外面就一直在望着天空。他转过头去望着中年人,说:“它以前是什么并不重要,现在它就只是天空。”

中年人注视着他,一笑,说:“别的奴隶我们通常都会让他们等到一天之后伤口自己长好,以便让他们牢牢记住这种疼痛,不过,对于你,这已经足够了。”

他说着,从怀里拿出一个精致的瓶子,倒出一粒鲜红的药丸。

“吃了吧,”他把药丸递给阿什亚,“它会让你不那么疼。”

阿什亚接过来吃了下去,向他一笑,说:“谢谢。”

中年人似乎对此觉得很奇怪,他研究似的看着阿什亚,问:“是只有你一个人喜欢这么容易相信别人还是你们幽界里的浮灵都这样?”

阿什亚笑了笑,说:“除了我之外,你还见过别的浮灵做奴隶么?”

中年人也忍不住笑了笑,说:“不错。”

“真的要谢谢你,”阿什亚吸了口气,说,“现在果然不像刚才那么疼了。”

中年人苦笑着摇了摇头,说:“我是大管家,我的名字叫乌达多。”

“我记住了,”阿什亚说,“乌达多大管家。”

大管家又叹了口气,问:“你多大了?”

“二十三岁。”阿什亚说。

“很年轻,”乌达多说,“但是也应该懂得人情世故了,是这种不合时宜的轻信让你上了迪朗的船么?”

阿什亚轻轻一笑,说:“这个问题没有意义。”

乌达多摇了摇头,说:“你不用谢我,这都是卡非曼大人吩咐的。他现在就要见你,你当然不能是刚才那副样子。我要提醒你,大人的脾气虽然好,但大人毕竟是大人,你现在只是一个奴隶,连你的生命都是大人的,收起你以前所有的骄傲,那对一个奴隶一钱不值。”

阿什亚在心里叹了口气,脸上却仍旧在微笑,说:“是,我知道了。”

乌达多又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干脆停下脚步,说:“就算在冥界,也没有人愿意做奴隶,每个刚到这里的人几乎都会反抗,至少,也不会觉得愉快,你是怎么了,你不是一个浮灵么?”

“我应该反抗,闹一闹,”阿什亚望着他,说,“然后你们用各种方法驯服我,还会有很多人来观看这个场面,是么?”

乌达多审视地望着他。

阿什亚一笑,说:“明知没有用,我为什么要白费那些力气?”

乌达多叹了口气,说:“难道你们这一族人对做奴隶都无所谓,都天生下来就有做奴隶的天份么?”

阿什亚的目光骤然一闪,但他马上就控制住了自己,淡淡的说:“我说过了,除了我,你还见过第二个做奴隶的浮灵么?”

乌达多又叹了口气,这时他们已经走到一辆马车旁边。

“上车,”大管家说,“从这里到主屋还有一段路,小心一点,就算有药,马车的颠簸也会弄疼你的伤口的。”

驾车的也是一个奴隶,他好奇地看着阿什亚,直到大管家也上了马车,他还在向车里张望。

“诺林,”大管家略带责备地说,“怎么了,走吧。”

车夫这才醒悟,慌忙跳上车,策马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