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金夫先生之死
作者:史文业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21263

做了数不清的零碎的梦之后,我渐渐地醒了过来,身体感到虚脱无力,水分就像全被抽掉似的,喉咙和嘴唇异常干燥。我微微地活动了一下,手脚都不能动弹,于是睁开眼睛一看,这才知道自己被绑在一条木柱上,手脚都被粗大的麻绳绑紧。

我举目四望,看看自己在什么地方。这里是一小房间,天花板掉着一盏昏暗的油灯,四周什么也没有,一片空寂。油灯静静地掉着,火光没有半丝晃动。我加大力度,想挣脱绳子,不料内脏传来一阵丝心裂肺的剧痛,我低声呻吟起来:

“啊……好……辛苦!我不能发劲,一定是受了很重的内伤。不过……雪雅救了我一命。她……为什么要救我?……”

想了很久,我始终想不通雪雅救我的因由,反倒越来越口喝。如果再没人拿水给我喝的话,不用多久就会渴死。又过了一会,眼前的木门响了一下,通过暗淡的火光,我看到进来的人正是雪雅。她表情幽幽的,好象有丝许忧伤,又像是冷冷的,如冰山一样。

她拿着一只装满清水的金属杯子,缓缓地向我走了过来。雪雅身才娇小,来到我跟前,要将手伸直才能将水送到我嘴边。她做出那动作,而且半声不响,极像一个普通的女孩,可惜她却是个坏女人。

我拼命地喝了几口水,惹得受伤的内脏又发痛,还激烈地咳嗽起来。雪雅凤眉一皱,立即放下水杯,快绝地在伸手出两只手指,在我身上的几个穴道点下去,我的疼痛瞬间舒缓下来。雪雅停下动作,眉目一直紧邹着,用一种奇怪的目光注视着我。我甩了甩头,将嘴边的水迹甩去,然后撑开沙哑的嗓子道:

“这是什么意思?你是真心救我……还是想折磨我?”

雪雅咬着下唇,久久没说出一句话。我继续问道:

“为什么要这样做?”

雪雅还是没说话,我连最后的力气都用在说话上了,已再没力气问她,于是将头依在木柱上休息着。我不去理她,她却用中国语说起话来:

“你简直像一块钢铁,一块年轻,而且充满韧力的钢铁!我是真心救你的,因为我喜欢你,非常喜欢!”

我干笑了几声,还是用日语道;

“哼,你不会是以为我会甘愿做你的男人,所以才下定主意救我吧,那么让我告诉你,这是没可能的!”

雪雅并没被我的话激怒,她的话声十分平静:

“每个年轻的女孩都会有一样对自己十分重要的东西,这可以很广泛,一门兴趣,甚至是事业。如果有一个男人能让她们放弃自己最重要的东西的话,那么这个男人将是她们的一切。而对我来说,钱是最重要的,现在你的地位和钱相等,两样都重要,而且我知道自己并不能为了你而放弃钱。”

我叹了一口气,觉得她的话很深奥,同时也感到很好笑。

“那么始终是钱重要,那么还救我有什么用,干趣让渡边阳光杀了我,到时你心中就只剩下钱了,那不就一了百了吗?”

“不,你错了,大错特错!本来我以为我这一生都不会喜欢任何男人,所以才肯为钱卖命,可是现在竟然出现了令我心动的人,那就是你!我知道我不会为你而放弃钱,但我也不想你消失在这个世界上,虽然得不到你的心,但我希望你可以好好地活着。”

雪雅说那些话时十分激动,她的目光早已脱离了我,望向别的地方,大概她是不想被我看到她那矛盾的表情的缘故吧。

“那么你打算怎么做,真的要将那些可怜的学生卖掉吗?你生得一副美貌,怎么就没有一颗美丽的心?”

雪雅冷哼一声道:

“我的心早已冷了,不要尝试劝服我,那是没用的!”

“你不要那么嚣张,要是我师傅找到这里的话,你们谁也逃不掉!”

“你知道吗?你已经昏迷了三天,要是他要来的话早已来了,你所谓的师傅根本找不到这里,你是唯一知道这里的人。我要禁锢你,接应我们的远航船两天内就来到,到时候你的朋友们就能到外国享福去了!”

“你简直乱说一通,做黑市奴隶有‘幸福’可言吗,那比畜生都不如!”

“文业,可惜你现在再没能力阻止了。你被我的‘炙穴掌’打伤,不但受了内伤,而且还被我在你全身的主要穴道注入了特殊的真气。在这种情况下,如果你强行运劲的话,你的穴道就会被我注入的炽热的真气所撑破,你会立即变成一个废人。我劝你不要乱来。”

“你……你简直不是人!既然是这样,你把我杀掉算了!”

“文业你不用担心,我注入你体内的真气会在一个月之内化解,那个时候我已经离开了,到时你只要好好调理身体,内伤就会痊愈。”

我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十分无奈,难道再没办法阻止他们的恶行吗?我不再说话,慢慢地闭上了眼睛,足足半个小时之久。虽然我没有睁开眼睛,可是我感到雪雅还在这里,她可能在看着我,也可能只是呆呆地站着。又过了一会,雪雅突然抱住我,我赶快睁开眼睛看个究竟,只见她整个人挨在我身上,把脸伏在我胸前。我惊道:

“你干什么——快离开我!”

雪雅的摇了摇头,那个动作就像个不懂事的小女孩。

“不要……我很想依着你,你是世界上唯一能令我动心的男人。”

我摆动了一下身体,想甩开雪雅,可这根本是没可能的,身体大幅度的动作另内脏突痛难忍。雪雅扶稳了我,轻声道:

“我只有这一次机会,我绝对不会放开你!”

看她这样子,我倒心软起来,放缓了语气道:

“雪雅,你外表真的很美,能迷倒所有男人,只可惜你内心太过浑浊。我希望你认真地考虑一下,不要再干那些丧尽天良的事了!那些孩子几乎全部都是孤儿,他们已经够可怜的了,不要这样对待他们!”

雪雅毫不理会我的劝告,她收回右手搭落我胸前,伸出细长的手指在我胸口轻轻地打圈。

“文业,你刚直勇敢,还有温热的爱心。你从小就是这样的吗?”

被雪雅这样一问,我的思绪立即倒退到认识小美之前。那个时候的我脾气暴躁,好勇斗狠,根本不知道什么叫善心。是小美启发了我,他教会了我很多东西,经历了这么多事,我终于成熟了。一想起小美,我的心酸酸的,不禁泪流满面。

雪雅当然不知道我哭的原因,她以为我是替那些可怜的孩子伤心。她帮我擦去泪水,拈起脚尖,将湿薄的嘴唇凑了过来。我惊叫一声,想将头扭过一旁,却被她用手牢牢固紧,最终被她吻在我的嘴巴上。我被她为所欲为,毫无反抗能力,痛心欲绝。

等到雪雅心满意足地将嘴唇移开,我才深深地吸了口空气,这是因为刚才不敢呼吸的缘故。雪雅满意地一笑,道:

“我觉得很舒服,你呢?为什么不反抗,虽然你全身都不能动,但你可以咬我的,是因为不舍得吗?”

我沉默下来,没回答她的问题,因为我认为这简直是无聊的问题。她继续道:

“为什么不说话,说说你的感觉,和一位美女接吻,你觉得怎么样?”

这下我终于忍不住,说出了三个字:

“没感觉!”

虽然我心中极其激愤,但我始终将脸部表情控制得十分自然,那是一副冷颜。

“你真的那么讨厌我吗?记得你第一次见到我的时候,你的眼神带有渴望,你的心跳带着激情地跳动着。现在……竟然冷得像冰山一样,我做的事真的那么可恨吗?”

我苦笑道:

“雪雅,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难道你不知道自己做的事有多么可恨吗?”

雪雅再次定目看着我,眼眶渐渐映起暗辉的泪光,不过她及时忍住了,泪珠始终没流下。看了一会,她知道自己再没任何话跟我说,转身想离开。走出两步,她又转过身来,那时她的眼眶内的泪光已消失无踪。

“本来我知道这个我问题是多余的,但我还是想问你。”

我淡淡地道:

“你问吧。”

“你昏迷之后,外面有三个女孩经常嘈嚷要见你,她们其中一个说是你的女朋友,是个眉目清秀的小女孩。我想问你,如果你可以不管任何事的话,我可以放了她们和你一同离开,不过其他学生还要留在这里。”

她说的几个女孩不用说就是崇子她们。我抬起头,以坚毅的眼神回答了她的话,她知道了答案后,脸上带着默默的忧愁,离开了这细小的房间。

雪雅离开之后,过了很久也没人进来。我被关在一个密封的小房间内,完全不知道真切的时间,只知道我在这里已经很久了,算起来大约有一天的时间。我心中越来越焦急,雪雅说过远航船两天内就会来接应她们,时间逼切,师傅还没来,无论如何我也要想办法救这里的学生出去。

挣扎了足足半个小时之久,粗大的麻绳一点没有松脱的现象,我全身内息真的如雪雅所说,被她的“炙穴掌”封住了,单靠我受了内伤的身体根本没可能摆脱这困境。

尽了最大努力之后,我的心沉了下去,我几乎要放弃所有无谓的行动。我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自言自语道:

“难道命运要作弄我吗?我明明没能力挽救这班学生,为什么要我遇上这些事……我……我好难受……师傅……你在哪里?”

正在我心灰意冷的时刻,木门传来“压压”的响声,被人轻力推开了,我马上抬头看来人是谁。

“是……是你!”

我一声高叫,声调带有惊奇与迷惑,因为进来的人竟然是悄悄别去的金夫先生。金夫先生首先走了进来,他身后跟着的是翠月姐姐和莱衣姐姐。我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心里忽然闪过一个模糊的念头,随即又消失了。

“金夫先生你……怎会在这里?你不是说要离开这里吗?怎么……”

金夫先生挥手打断了我的话,他脸上表露出紧张的神色,动作轻捏,像小偷一样。他急急走过来想解去绑着我的麻绳,却被我叫停:

“金夫先生你回答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我实在很想知道这是怎么回事,正等待他回答。金夫先生忽然抽索起来,眼泪随即流出,他甚至低着头,不敢看我。

“对不起……文业少爷。我……我实在不知道说些什么……我……我是个罪人!”

我没出声,让他好好地解释。他顿了顿,继续道:

“我没用……眼中只有钱,为了钱……我……我假扮接手学校的校长……”

他说到这里便没再说下去,可能他知道我已经清楚整件事的真相了,又或者他惭愧得说不下去。我张大嘴巴,吃惊得几乎说不出话:

“你是雪雅和渡边阳光的帮凶,是你策划将学生们捉来这里的!”

“是……是我……不过我不是主谋。这是法国的一个贩卖人口的集团,他们在各个国家都有像我这样的接头人,帮他们捉一些年轻的孩子,买到世界各地做黑市奴隶。他们给予我们极其丰厚的待遇。”

听完金夫先生的话后,我强忍着体内的烈痛,像个傻子般大笑起来,痛苦与狂笑的表情同时出现在我脸上,那简直是扭曲了的面容。金夫先生看了我一眼,马上低下头,大声地哭了出来,整个小房间充斥着怪笑声与悲哭声。

翠月和莱衣带着悲痛的神色,走向前一左一右扶住金夫先生,向我哀求道:

“文业少爷,求求您原谅我们的主人吧!他自离开你的那一天开始就从没笑过,天天都愁眉苦脸,他十分怀念与你一起生活的那段日子。”

“是啊……主人很后悔,他根本没得选择,如果他不这样做的话,主使他的人会杀了他!”

我止住怪笑,轻声道:

“放心吧,我不会怪你。生活在这个年代的人都非常无奈,包括我,我们都失去了自由,看不到光明,简直像个被操纵着的傀儡。况且你在出事的时候也曾叫人通知我,我相信你也不愿意看到这事发生。”

“谢谢你……文业少爷,是你改变了我,与你生活的时候,我被你深深感染。你对大家都那么热情,那么忠肯,而我却为了个人的利益,做出了这样的坏事,我真不该活!”

“不要这样,金夫先生,起码你有悔改的心,比起一些人,你实在是很伟大。”

金夫先生伤心地哭着,想帮我解去麻绳,可是绳子绑得太紧,他吃力地拉,几乎动不了分毫。

“放心吧,文业少爷,我们还有时间,远航船在海上遇到了大风浪,被阻在半路了。雪雅和渡边阳光不想耽误太久,去联络附近码头的运输公司,利用他们的船将孩子们运走。吩咐我在这里守着。”

我惊喜地道:

“真的吗?那太好了,金夫先生,先不要理我,赶快去找我的师傅!他叫高将雷助,你曾经在学校见过他,只有他才能救回那些学生!”

我说出了师傅的所在处,要求金夫先生以最快的速度将他带到这里,金夫先生点了点头,才刚转过身去,木门突然被推开,渡边阳光以极快的速度冲了进来,抽刀指着金夫先生,阴森地笑道:

“你这家伙想到什么地方去,是不是因为绑着那小子的绳子太紧,你不能替他松绑,现在去叫援兵?”

金夫先生惊恐地后退了两步,正想说话,却被渡边阳光用到直刺了过去,轻易地穿过金夫先生的身体。刀尖从他背后突出,鲜红的血从刀身滑至刀尖,一滴一滴地落在地上。金夫先生低呼了一声,整个身体软了下来。渡边阳光将刀抽回,用两只手指捏着刀从刀脚一直抹至刀尖,将鲜血抹去。

当翠月和莱衣反应过来之时,金夫先生已经倒在地上,她们双眼蕴泪,高声尖叫起来,一起扶着金夫先生。

“主人……不要……不要……死……”

“主人……您不能离开我们……”

看到这情景,我呆了下来,泪水不知不觉地从眼眶涌出,而体内的内息也不受控制地翻腾起来。金夫先生伸起两只软弱的手臂,轻轻握住翠月和莱衣的手,说话的时候,口中不断涌出鲜血:

“翠月……莱衣……我……我是该死。你们……忘记我这……懦弱的……主人……找一个更好的,一定要像文业少爷……那么……好的主人……”

还没说完,金夫先生吐了一口鲜红的血浆,两只手同时垂了下来,他死了!翠月和莱衣的的脸几乎被泪水淹没,她们停住了哭声,双双站了起来。她们互视了一会,两女轻力地点了一下头,好像有着什么默契般。她们虽然不停地流泪,但双眼却放射出坚贞的目光。莱衣怒视渡边阳光,递起手道:

“把你的刀给我!”

渡边阳光好像知道她的用意,佩服地道:

“好坚强的女人。拿去吧!”

莱衣接过刀,转头看了一下翠月,低声道:

“翠月,准备好没有?我们……要永远跟着主人!”

翠月默默无言,走向前紧贴着莱衣的背,两手楼住他的脖子。两女的头柔柔地挨在一起,好一幕妻悲的情景。我一看这举动便知道她们要自杀,可惜我被绑在木柱上,不能作阻止悲剧的发生,我流下了感动的泪水,伤心地道:

“不要……不要这样!你们别那么傻……不要……”

我的话当然不能制止两位贞烈的姐姐。莱衣提起手中的刀,毫不犹豫地刺向自己的心脏,冰冷的刀刃首先穿透他的身体,继而刺穿翠月的身体,鲜血马上渗透她们的衣服,形成了玫瑰状的摸样,那是一朵象征悲惨与死亡的血玫瑰。在断气的一刹那,两位姐姐的脸上都不约而同地浮出一丝乐怨的浅笑,在泪水的衬托下形成了世间最感人的表情。这时雪雅赶了进来,看到地上的三具尸体,她的脸上脸上也出现了丝许的伤感,转过身去不再看。

翠月姐姐和莱衣姐姐为了能永远侍奉她们的主人,带着悲痛的心情了结了自己的生命。我再也不能忍受那种惨烈的场面,心中怒火冲烧,还带有对金夫先生和两位姐姐的怜悯之情,这毫无疑问是世间上最复杂的心绪。

随着一声像野兽般的嘶嗥,体内如同被放了数枚炸弹,瞬间内一同爆炸,我痛苦得青筋暴现。我看到了金夫先生被杀,还有两位姐姐的自杀,一时控制不了,忘记了雪雅所说的话,将自己的内息源源灌进主要的穴道里,现在穴道里有两股内息在互角着,我的穴道不断膨胀,那简直比死更痛苦。

我完全失去了控制,身体就像被埋在炭窑里一样,炽热无比。当我还没使出力量的时候,锁住我的大麻绳“呼”地一声,竟然被我身体所散发的热力燃烧起来,雪雅和渡边阳光纷纷露出惊讶的神情,我狠狠地盯着渡边阳光,像脱缰的野马,疾奔过去。

雪雅锐声叫道;

“文业——不要这样,尽快将所有内息散去,不然你会没命的!”

我哪听的入儿,反而将内息提尽,直击渡边阳光那人渣。渡边阳光吃惊非常,连忙举刀向我当头劈下,我大喝一声,将痛苦化为力量,双手合掌,紧紧夹住他的刀。我现在的力量比刚才不知大了多少,如同一台失控的机器。

渡边阳光奋力抽动刀柄,想把刀收回,可是却被我牢牢夹住。同时,我开始承受不住体内的狂翻,就要到极限了。我再度狂叫,忽然向前冲,渡边阳光被我的蛮力一直往后推,直至撞破木门,退到困着学生的大仓库。

渡边阳光被我逼至墙边,他已经无路可退,脸上渐渐露出恐惧的神色,往时的冷静一去无踪。

“你……你简直是头怪物……再这样下去我们会同归于尽的!”

我怒吼道:

“即使我死,也要将你拉到地狱去!”

“不——我不想死!”

渡边阳光心中的恐惧到了极点,他陡地加大了力,尽管是这样,他仍然不能摆脱我。而这时,我体内的温度不断上升,身上的衣服也开始燃烧起来。所有学生都被我吓得魂飞魄散,仓库内尖叫声四起,犹如炼狱一般。

渡边阳光的瞳孔不断扩张,眼看着被我夹着的刀慢慢地泛起一股暗红色的光,那是铁器被高热燃烧的结果。当衣服燃尽的一刻,忽然凭空发出几下裂响,我体内的两股内息激烈地磨擦着,已然到了极点,那响声是内息突出我体内穴道的响声。

我高呼一声,浑身力尽,被反噬的内息弹了开去,鲜血随即自我口中涌出,再过不久我就要跟这世界说再见了。渡边阳光抹去脸上的汗水,发出奇怪的笑声,再次提刀向奄奄一息的我走了过来。

“看你这混小子能挺多久,我就多送你一刀,好让你早点下地狱!”

我半睁着眼睛,在痛苦的煎熬之下,努力地挤出一个笑容,任由腥苦的鲜血自口中涌出。这个笑容,就是莱衣姐姐和翠月姐姐死前的笑容,是乐怨的,带有逃避人间苦难的笑容,那是个可悲的笑容。而我终于知道,将这个笑容挂在脸上的人其实心里一点都不可悲,一点都不害怕,可悲与害怕的应该是看到这笑容的人,但同时是有一颗炽热之心的人,就像我刚才看到两位姐姐一样。

渡边阳光当然不会被我的笑容消去杀意,眼看那把还付着余热而发出暗红色的刀刃就要刺穿我的身体,可是我没有丝毫的恐惧,反而希望那刀能切底地将我的生命之火扑灭。我好累,累得难以形容,可能这就是我的极限吧,史文业这不可一世的家伙终于完蛋了。我最后的心愿是我的灵魂能穿越时空,再一次看到小美,引导她为我祈祷,小美是天使,她一定能将我的灵魂送上天堂,只有到了天堂,我才能时刻看着她、祝福她、保护她……

就在这一刹那间,我突然听到一声暴喝:

“你们这帮灭绝人性的东西——受死吧!”

同一时间内,一只充满爆炸性威力的手掌刚刚赶得及打在渡边阳光的刀刃之上,只听“咣”的一声,几乎夺去我生命的绿刃被激震开去。虽然我还没转头看救我的人,不过我知道那一定是师傅。垂死的我知道是师傅前来救助,立时奋起最后的一丝精神,撑开干涸的喉咙叫道:

“师傅……你……终于来……了。”

师傅看到我奄奄一息的样子,悲愤地道:

“你们简直是畜生,不但想将这些可怜的学生卖到国外去,还杀死两位善心的教师,现在把我的徒弟打成这样,今天就要你们尝尝我的厉害!”

渡边阳光露出吃惊的表情,这说明刚才师傅的那一掌使劲非轻,使渡边阳光吃了苦头。他拿刀的手还在不住地颤抖着,明显是被师傅深厚的功力由刀身一直传到手臂之上。师傅双掌酝劲各自向上下展开,两脚脚底一前一后紧压地面之上,马步稳健无比。这是一个全新的架势,我从没见过,看样子他不是使出要塞技击,难道师傅要出绝招吗?

渡边阳光似乎知道自己不是师傅的对手,心中马上慌乱起来,脸上的表情再不像以前那样悠悠平服。师傅目光凌厉万分,骤然悉放出一股慑人的气势,他两手一仰,像风似的逼近渡边阳光。

渡边阳光呆了下来,几乎来不及避开师傅的进击。师傅高叫一声,手掌如刃,竟然带着一股隐约可见的青蓝光芒,由上至下向着渡边阳光的肩臂直切下去。渡边阳光连忙向左闪身,想避开攻击,不过已经慢了半拍,被师傅的掌边掠过肩膀。在极短的时间内,渡边阳光看了看自己的手臂,并没受到任何的伤害,以为师傅只是虚张声势,于是想提刀反击。只见他的刀只举到一半,便惨哼一声,手臂马上垂了下来。

渡边阳光肩膀的上衣服无声无色地裂开了一条大缝,而里面的皮肉也随着裂了开来,伤口马上流出鲜血。他惊讶地看着自己的伤口,失声叫道:

“这……这是怎么回事,你……你……”

“刃在心中,何须实物,这就是我的‘断刃技击’!”

原来这就是师傅的绝招,叫“断刃技击”实在太厉害了,快得不可想象,相比起来,渡边阳光的快刀简直微不足道。仓库内再次沸腾起来,学生们为雷助老师的到来而欢呼。这时个时候,我的衣服已经被烧成灰烟,浑身精赤。我蜷缩着身体,强忍着痛楚,回望那一副副巨大的木笼,想寻找崇子的踪影。终于被我看到了崇子,她正挤在木笼边缘,双手扶着粗大的木条,酝满泪水的圆润美眸正注视着我。

我已经不能在脸上摆出什么表情,只是幽幽地看着她。跟她的女儿一样,崇子拥有漂亮的外貌和纯洁善良的内心,看着她就像看着小美一样,我得到了极大的安慰。崇子没有像其他学生一样高叫欢呼,因为她在替我担心,看到我这个样子,她伤心得连张开嘴巴哭也忘记了。

渡边阳光咬紧牙关,勉强将刀提起,喊着向师傅冲了过去。师傅舞起双掌,迎着渡边阳光的刀去,顿时蓝光再现,带着点点的火花和“当当”的响声,师傅的双掌居然像兵器利刃一样,跟渡边阳光的绿刀硬砍。我不禁回头看那不可思议的场面,我再看了看雪雅,她站在一副木笼的旁边,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瞪着那艳丽动人的美目,观察着师傅的招式。

只是两分钟之内,师傅的攻势就使渡边阳光招架不来,每一招都刚劲有力,速度如风,渡边阳光使刀的手因为用力过度,再加上受到师傅的劲力所至,伤口不断地迸出鲜血。又过了数十秒,渡边阳光终于支持不住,那是他对师傅挥出的最后一刀,他用尽右手的最后一分力度,向师傅狂劈过去。

师傅毫不退避,伸出运劲十足的右掌,同时喊道:

“断刃技击最终式——‘破刚’!”

高叫之后,血肉之掌与绿刃碰上,又是响亮的“咣”一声,渡边阳光的绿刃被师傅强劲的劲力震断。断开的刀落在地面,清脆地一响,看到了自己家传的宝刀被一分为二,渡边阳光像头发了疯的蛮牛,拿着断刃,直向着师傅的腹部刺过去。

师傅瞬间跃起,一脚踩住刀身,往下一压,将刀压在地上,死死不肯放开断刀的渡边阳光也被压得跪在地上。师傅在盛怒之中,他对准渡边阳光的脑门,正想一掌劈下去。正在这个时候,雪雅翻身疾速条了过来,离空一拳,阻止了师傅。

师傅接格开了雪雅的一拳,放下渡边阳光,转身道:

“你的功力不错,但也不是我的对手,我劝你还是把学生放了吧,不然别怪我对女人下狠手!”

雪雅伸出右腿,一手将旗袍的群脚拨开,露出了雪白的美腿,以免妨碍动作,然后将内息提至最高峰,看似是个完美的架势。师傅也没犹豫,继而摆出另一个架势,和刚才的截然不同,看来师傅还有新绝招。雪雅感受到师傅的气劲,惊叹道:

“好强劲的内息,依你的年纪来看,根本不可能练到这种地步,为什么……”

师傅这次发劲和刚才截然不同,我也能感受到,比起刚才,现在的劲力实在可怕,就像怒吼的大海,翻起巨大的海啸。难怪雪雅会如此惊讶,她不知道师傅自小就被义父以银针针开穴,还用中药配合开通全身穴道,师傅身上的每一个穴道在幼年时被打通,再经过近二十年的静心修炼,已达到无极的境界。

师傅沉着脸,压底了声音道:

“看你满头白法,一定是练功太过急进而导致的,然而你改变了练功方式,将自身功力带到了另一个极端,你的确很有办法,可惜你浑身内息太过混沌,这使你变得冷血无情。”

师傅说完,雪雅忽然放松了身体,迅速收回内息,看样子她不打算跟师傅硬碰。她拨了拨银白的头发,微微地一笑道:

“我的确不是你的对手,不过你并没占上风,难道你不知道自己心爱的徒弟就要死了吗?你现在只有两个选择,第一就是打败我,救出这里的学生。第二就是带走你的徒弟。以你深厚的功力,说不定能救回他的性命,你没有太多的时间考虑,因为你的徒弟就快熬不住了!”

“什……什么?”

师傅叫了一声,转头过来看了看我。他不禁吃了一惊,而且也知道我真的就快死,忽然心中矛盾不已,到底救学生还是救我,这有可能是他一声中最大的抉择。

雪雅见师傅犹豫了下来,便继续道:

“你得考虑清楚。你的徒弟是个十分勇敢的男孩,他为了救这里的学生不惜牺牲自己,是个不可多得的好人,如果不久他的话,我担保你这一生再也找不到这样的徒弟。”

局面来了个360度的变化,仓库内顿变得时鸦雀无声,学生们没再发出求助的喊叫声,显然他们也十分矛盾。他们都看着我为救他们差点死去,当然不忍心要师傅救自己而眼巴巴地看着我死去,所以他们谁也没说半句话,让师傅自己选择。

十多秒之后,一把尖锐的声音冲破了沉静:

“求求您,雷助老师,救救文业君!我不要看着他死,我很爱他!”

那是崇子的声音,她跪在木笼里,双手合在一起,哀求师傅救我。接着是爱岛和纤美的叫声,她们也一起哀求师傅:

“救救文业君,他不能死,只有雷助老师才能救他!”

“雷助老师,快带走文业君,他快不行了!”

昌吉光岛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大叫道;

“对不起——文业同学!是我怪错了你,我知道如果我现在不说,我永远都不能跟你说了,对不起,那天我不应该这样骂你!我情愿被卖到国外,也不想看到你死去,雷助老师,求你救他吧!”

“救文业同学吧,不用理我们!”

“是呀,先救他,反正我们是孤儿,到什么地方生活也一样。”

“崇子偷偷告诉我,那些制服是文业同学送给我们的,是他给了我们温暖,虽然我是个孤儿,但无论我被卖到什么地方,我都会记得有文业同学这个亲人!”

不知道刚才那几番话是出自哪几个学生,不过大家听到之后,都激动得叫了起来,一些男孩紧握拳头,将手伸出木笼,高声喊叫。

“雷助老师,别理我们,快救文业同学!”

“我不会后悔,即使到了什么地方也会记得文业同学的恩德,那永远是美好的!”

“我对文业同学的恩惠无以为报,我甘愿为了文业同学的性命而被卖到国外!”

听到了学生们的心底话,我忍不住流下了泪水,温暖的泪珠顺着我的脸庞流下,滴落在寒冷的地面上,以自身的微温抵住冬天的严寒,就像学生们一样,他们都深知被卖到国外会受到何等的待遇,那将是个永远不尽的冬天,不过他们都愿意为我牺牲自己的一生。

师傅也终于有了决定,他飞快地将我抱起,要是我这时能说话的话,我一定会叫师傅救学生,可惜我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了,只能任由师傅带着我里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