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见状，不敢怠慢，马上加快脚步走进学校。我换回球鞋后走掠过学生时，他们都注意了我，纷纷地低语起来，不过话题却不在我身上，我勉强听到身边两个男孩的私语：

“听说作天有好几个老师一起辞职了，现在不知道学校还剩下几个老师呢？”

“那事我也知道，雷助老师一定会留下来的，因为他最关心学生了。”

我走到进三百位学生面前站定了脚，心里不免有点紧张，而且他们看到我的举动之后，议论的声音更大了，前面不远的几个女生斜着眼看着我，各自道：

“哇——哪来的男孩，很高大啊！你们快看，他的衣服很古怪哦！”

“是啊，他好像不怕冷，这种天气也穿着短衬衫呢。”

“他站在我们面前，难道……他是新来的老师？”

“不会吧，他看上去顶多不过二十岁，哪有这么年轻的老师呀？”

“别说了，雷助老师来了。”

我转头一看，雷助老师刚从办公室走了过来，远远地对着我点头微笑，我也对着他打了个礼。雷助老师走至学生们跟前止了步，大声地道：

“同学们，早上好！我有个新消息要公布，大家要安静地听！”

“知道了！”

尽管雷助老师的声音哄亮，但比起三百学生，却是比了下去。他又继续道：

“相信同学们都知道本校有数位老师已经辞离了，我们的教师资源将会变的很紧张，从今天开始……”

没等雷助老师说完，所有学生都乱哄哄地嘈起来，我还听到几个声音特别大的道：

“雷助老师您也要辞职吗？”

“请不要！我们很喜欢上您的课！”

“雷助老师，请您留下来吧！”

雷助老师看到在场的所有学生都这么爱戴自己，十分感激地道：

“谢谢大家，我是不会离开这间学校的，我一定会继续教下去！”

学生们听到后，立即欢呼起来，令到全场的气氛陡地热腾腾的。接着，雷助老师又道：

“现在少了几位老师，我的工作量又加大了，以后要兼教历史科，没时间跟大家上体育课了。”

说到这里，雷助老师顿了顿，指着我道：

“我身边的这位叫史文业，暂时就是他为大家上体育课，时间不早了，详细的情况我再找个时间跟大家说清楚，我们请文业老师跟大家简单地介绍一下吧。”

顿时，我的身体僵了下来，呆望着这么多学生，等了好一会儿，我撑大喉咙道：

“大家好，我叫史文业，因为学校师资不足的原因，所以暂时就由我来当大家的体育老师，我经验不足，若是做错的话，还请同学们指教一下。”

说完，我面向着众人鞠了个躬。雷助老师走近我，送过来一本发黄的笔记本，对着我浅笑道：

“这就是学生的姓名记录本，现在离上课差不多还有三十分中，你必须先跟大家点名，看看学生们到齐了没有，要是有哪个缺勤的话，你就把不在的学生名字记在本子上，下课后将本子交给我。”

我点了点头，道：

“我明白了，这里就交给我吧。”

“慢慢来，很快就能习惯，我现在去上课了。”

说罢，雷助老师转身离去。我注意到操场上的学生，众人都非常沉默，学生们的穿着十分不规则，那些女孩有大部分都穿着和服和木屐。我心想：哇，有没有搞错呀，穿着硬实的木屐怎能做运动啊？而且女孩们的脚都被冷僵了，脚的表面通通都冻得红红的。

过了良久，操场上还是鸦雀无声，当我对大家表面地观察了一番后，我从裤袋里拿出银笛，将之挂在颈上。我翻开笔记本一看，叹了一口凉气，那密密麻麻的名字简直千秋百态，幸亏我学日语时曾有一段时间进修了日本人的名字，不是的话我绝不能把本子上的名字全部念出来。我犹豫了数秒钟，终于大声地读起来：

“大家听好，我现在开始点名，应我的时候请大声一点……菊池町树！”

“是！”

“鹿吉焄！”

“是！”

“嘉……嘉纳治五郎……”

“是！”

读到这里时，我暗暗地一笑：这不是柔道始派人的名字吗？那学生的爸爸也真会替自己的儿子取名。顿了一顿，我继续叫道：

“石川真由美！”

“是！”

“龙桥野史！”

“是！”

“富士未来！”

我读到这个名字的时候，没人回应我，于是我提高了声音再叫了两次：

“富士未来……富士未来！”

还是没人回应，那我只好把这人列入缺席的名单，把名字记录好后，我又开始点名。过了二十分钟，我点了将近大半的人名，面前的几个班是三年级学生，我已经念完他们的名字了，而二年级的也几乎念完了，我想就快念到伯母的名字“万代崇子”，真的好心急想看看他年轻时到底长什么样子。

又经过了两分种，我的喉咙也变得十分干渴，正在这时，草方老师从远出处走来，手上拿着一杯腾着白蒸气的热开水，微笑着对我道：

“我在办公室里也听到你的声音，看来你真的很努力呢，辛苦你了，喝口开水吧。”

我感激地双手接过，呷了两口，谦虚地道：

“麻烦草芳老师您真不好意思，我只是尽力而为，有做得不好的地方还要老师您提点一下呢。”

“嗯，这个当然啦，有不明白的尽管来问我吧，我十分乐意指道你的。”

等到草芳老师离开后，我看了看笔记本，终于被我找到了一个相识的人，那便是昌吉光岛，原来他在一年二组那里，我心里莫明的兴奋起来，连忙步向那个班，紧紧地盯着那四十多个脸孔，看看当我读到名字时谁会作出响应。不过在我没读出名子字之时，我却看到了三个女孩对我露出甜蜜的微笑，那三个女孩不是其他人，正是昨天被欺负的女孩，她们不约而同地向我微笑着，看样子是在多谢我，我也轻轻地点了一下头，算是接受了她们的感谢。

我的视线很快就转移开去，叫道：

“昌吉光岛！”

“是！”

昌吉光岛被我的目光射得混身不自然，表情略显难堪地问道：

“老……老师，请问……有什么事吗？”

“哦……没……没事，因为我经验尚浅，比较紧张罢了。”

不知何时开始，我变得经常逃避事情，籍口满天飞，好像有违了我原本的性格，不过人总是会变的，只希望我不会变坏就好了。

再说昌吉光岛，他拥有一张国字脸，眼睛颇为有神，给人一种踏实的感觉，而且皮肤显得很黝黑，整体看来是个蛮健壮的男孩，怪不得2000年的他虽然年纪老迈，但步姿还是那么矫健。

再读过几个名字之后，我再次看到了相熟的姓名，不单是这样，而且三个我熟悉的名字竟然列在一起，这下尽管我心里百般紧张，也不敢再用相同的眼神望着她们。我一口气把三个女孩的名字一起念了出来：

“原田爱岛——出木纤美——万代崇子！”

三把娇怜的声音齐声道“是”，我慢目看去，竟然她们就是昨晚被欺负的三个女孩。不过因为我没有逐个名字念的原因，她们一起回应我，我可弄不清楚谁是伯母。真有如此巧和合的事吗？到底这真是缘分还是那“时空十三级楼梯”安排的事呢？当时我是这样想。那么我首先给了她们极好的印象，日后我要接触她们也非常容易。既然是日后的事，我也只好暂且放下，继续现时的工作。

我费了足足三十多分钟才把所有的名字念完，上课铃也正式打响。喉咙感到前所未有的沙哑，看来当老师真的不是闹着玩的。以前在学校读书时，体育课便是我最喜欢的科目，我不喜欢打篮球和踢足球，但我却极其喜欢锻炼身体，每逢上体育课时我都很珍惜那段时间，总是不断地做各种不同的运动，以增强自己的体魄。

接下来，我使劲地吹了两下银笛，为了能使所有学生都听到我的话声，于是我逼不得已地大声喊道：

“大家听好——现在开始上课！同学们，虽然我是新老师，但为了节省时间，我也不便说其他无关于体育课的事情，希望大家能守纪律，不能随便谈话！”

“是，老师！”

同学们回答我的声音既响亮又整齐，我的神情陡地自豪起来，真的想不到我这种人也有身为人师的这一天，差点就禁不住笑了出来，那股笑劲忍得我几乎连银笛也吹不响。又是几下冲破天空的银笛声，我微微仰头，大声道：

“两手侧平举！每位同学各自散开，我们开始做热身运动！”

我照样画葫芦，把体育老师教我的那套已经做得滚瓜烂熟的热身运动搬了出来，随着一下一下有接拍的银笛声，我自顾自地做起热身运动来。那套热身运动还没做到第二节，场上的学生突然乱哄起来，我陡地一惊，提起身子看个究竟。只见位于操场后面的学生根本不是在做热身运动，而是满头云雾地看着我，轻轻扭动着身体。我前面的那一列学生干脆完全停了下来，满脸异相地望着身旁的同学，由于他们的话声很嘈杂，我一点也听到他们在说什么。

我有点不知所措地乱吹了数下银笛，大声嚷道：

“大家停下来，先别说话！找个人跟我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我这样一喊，喉咙疼得开要裂开似地，幸好学生们都乖乖静了下来，我咳嗽了几声，望着面前的学生问道：

“到底怎么了？”

被我问到的学生脸表无奈，直接地道：

“文业老师，请问……那是什么热身运动？我们都没见过，所以不会做。雷助老师教我们那套热身运动不是这样的哦。”

我脑袋电闪地一想，难怪会这样，原来我忘记了一件重要的事情。老师跟我说过，以前有好几套不同的热身运动，后来被评测出对身体不良，在不够十年之内曾经精略过好几次，我所做的那一套动作是近年才更新出来的。一套被更改过数次的热身运动，这个年代的学生哪有可能接触到呢，更何况这里是日本，我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前面的数十个学生看到我的怪相，纷纷细语地聊论起来。

我真的不想再撑开口说话，只是用力地挥了两下手臂，示意要他们静下来。我慢慢地走到操场的中心，这样说话不须大费劲，学生也能清楚听到。

“对不起，我忘了和大家说了，我要教大家一套新的热身运动，这套热身运动比以前的效果更好。我知道大家都不会，那么，我把拍子降慢一点，大家慢慢地学，这样好吧！”

“好！”

又是一声齐应，被裹在人海里的我差点连耳朵也给震破了。我走回去，慢慢地吹着银笛，一下一下地把动作操出来，让大家学着做。做完热身运动之后，我又想，操场这么小，但学生却太多了，要是学生们逐个做体能测验的话，那根本不够时间，我看赶到下课也测不到两个班，倒不如叫他们跟着我绕着操场慢跑吧，这样可以暖和一下身体。想罢，我嚷道：

“稍息！各班对齐！向左转，我们绕着操场慢跑五圈，大家一个跟一个，每人拉开一只手臂距离！”

说完，我带头向着操场的左方起跑，所有班级的学生一个接着一个，连成一线，跟在我尾后绕着操场跑起来。看到学生们这么听话，我心里甜滋滋的，正想的入神之时，脚下陡然一滑，我整个人立即向前扑了几步，差点滑倒在地上。我看清楚地面，原来平整水泥地板上结起了一层薄霜，雷助老师昨天傍晚把积雪除去，肯定是晚上结起的。说起来这操场的地板也很平坦，再加上这层薄霜，不滑才怪。

想到这，我马上把速度减慢，因为我想到很多女孩都穿着木屐，天气这么冷，身体的血液循环会变慢，要是滑倒弄伤了手脚的话那可麻烦了，谁知我才刚想到这个问题，两把紧张的女孩声音已然在我身边亮起：

“文业老师，有人滑倒在地上了，您快去看看她吧！”

“崇子……崇子跌伤了脚，肿起一大块了！”

我一听是崇子跌倒了，心里不由得一惊，我来这里的目的就是为了保护她的，要是伯母在小时候有什么损伤的话，分分钟会连累到我的那个年代，我可不想当我回去的时候有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我双腿发劲，像箭似地往后冲了过去。

直至跑到尾后的一个班级里，看到很多学生都围着看，不用说伯母一定在里面，我拨开了一些学生，只见昌吉光岛把伯母楼在怀里，看他神情很是焦急，只顾着自己说话，连我来到了也不知道。

“崇子！你没事吧，你的脚伤的很严重啊！”

其实紧张伯母的何止他一个，只不过我与他的性质不同而已，看他的紧张程度，看来昌吉光岛在我来到之前已经喜欢上伯母了。我轻轻地把伯母扶了过来，半蹲着，让伯母坐在我大腿上，一手提起她受伤的那只脚，看看伤了哪个部位。

经我初步观察之下，伯母左脚的右侧肿起了一大块，又红又涨，想必是扭伤了筋脉，骨头应该没问题，不过那种痛楚足以令一个女孩落得花容失色了。为什么我会那么清楚呢，因为对于经常运动的我来说，那种伤我是经常遇到的，不足为奇，但对于一个女孩来说，这伤也绝对非轻的。

刚才的两个女孩又在我身边说起话来，我还是到现在才知道她们原来是纤美婶婶和爱岛婶婶：

“文业老师，现在怎么办？”

“我……我去找雷助老师来！”

我点了点头，表示同意，爱岛和纤美立即跑了开去。我再回过头来看着伯母那肿起的脚，心也酸起来，伸手来回地柔按着，亲切地问道：

“怎样，疼吗？”

伯母的眼框里已然滚出了豆大的泪珠，她抽泣着道：

“很……很疼，我的脚很疼啊……”

我现在才真正地看清楚伯母的脸，说实话，她脸的轮廓真的和小美一模一样，但比起小美，她却孫色很多，最根本的原因是她太瘦了，而且皮肤也没有小美那么好。可能是她吃不饱睡不足，颧骨明显地突了出来，脸蛋瘦瘦的，两只眼框也稍稍有点凹了下去，令我看了怜心大起，话声中充满了怜痛：

“真可怜，这么冷的天气也要赤露双脚，连……连袜子也没得穿。”

伯母轻唤一声：

“老……老师……”

我注视着她那渗满泪水的眼睛，一时说不出话来。雷助老师火速赶了进人群，蹲下身接过伯母受伤的脚，用手指轻轻压了两下，平静地道：

“哦……伤的可不轻啊，还好没伤着骨头，否则的话要治疗一段长时间。”

我神色沉重，低头向雷助老师道歉道：

“雷助老师，是我不好，我授课的第一天就有学生受伤，这全是我的责任。”

雷助老师微微地一笑，忽然用手摸了摸水泥地板，柔声道：

“这不是你的错，都怪我没有一早提醒你，其实我也有责任的。刚才我在上课的时候听到你喊口令，真的很有水准。”

说着，雷助老师的手稍微加力，紧贴住伯母的脚，我想他定必在发功了，这下我的心终于能平静下来。片刻过去，雷助老师移开了手，奇迹又出现了，伯母脚上肿涨已消退了大半，只剩下少许的余肿，我身边所有的学生都欢叫起来，最高兴的是昌吉光岛，他猛地拉住雷助老师的手，连声谢道：

“太好了！雷助老师，谢谢您！”

“真是傻小子，你当我是神仙啦，哪有可能立即就治好呢，我只运劲按摩她受伤部位的筋脉，好让血液快速流通。这状况还得去看医生，起码再过两个星期才能痊愈。”

“看医生吗？我……”

没等伯母说完，我便一个劲地把她背起，跟雷助老师提议道：

“雷助老师，我现在带她去看医生，不如这样吧，叫其他学生在操场上自由活动，要不是就叫他们回教室自习。”

“嗯，伤者为重。天气寒冷，我看还是把他们叫回教室好了。快去吧，以后的事交给我就可以了。”

我答应了一声，刚想走出去，但被几个人拦住了，第一个是昌吉光岛，纤美和爱岛也堵在一旁。

“老师，让我也跟去吧！”

“文业老师，我和崇子是好姐妹，我想在他身旁照顾她。”

“我们视她如同姐妹，让我们一起去吧。”

我神情无奈，道：

“这个不好，你们要留在学校上课，难道你们信不过我吗？让我这个老师尽尽本分吧。”

我背着伯母，连雪靴也忘了穿，直走出了学校。不稍几步，伯母在后面摇了我几下，话声带有几分害羞：

“老师……我……我……”

“什么事？”

“我……我不去看医生了。”

我怪叫了一声：

“你没听雷助老师说吗？你不去看医生的话，脚就不能痊愈。”

“可是我……我……”

“你想说什么呀？”

“文业老师……我……我没钱……”

伯母说这话时显得十分尴尬，可能她以为这样一说，我就会立刻把她送回学校去，但她却不知道她那贫苦的十五年已经悄悄地过去了。在这个初冬，我被逼从自己的年代来到这里，就是为了照顾她。我心中不禁发笑，但又不好意思笑出来，说话变得语无伦次：

“伯母……啊……不……崇子，别担心，我会帮你支付药费的！”

她的首个反应竟然在于我怎样称呼她：

“文业老师，您刚才叫我什么……伯母？”

我大惊道：

“你听错了，我哪有说过这话呀！我是说要是你没钱的话，我就帮你付钱，总之要先治好你的脚。”

“这样不行啦，我……我没钱还您的，因为我的工钱差点就不够交学费了。”

我哈哈地大笑起来，不管雪挤入球鞋里，大步向前走。我一边走，一边想，为什么我总要记住他是我的伯母呢，现在她只不过一个十五岁的女孩，严格来说，我还是她的长辈，要是经常记住她是我的伯母的话，说不定下次又会说错话，还是改变一下思维比较好。思想之际，崇子在我背后道：

“文业老师，您笑什么？我真的很穷，看不起医生的，我想这点伤熬几天就能好的了。”

我没好气道：

“我是你的老师，照顾学生是我的责任，放心吧，你一分钱也不用还我。”

“可是……可是您是新来的老师呀，您还没拿到薪金啊。”

我又是无奈地一笑道：

“这个你不用管，总之只管把医院的方向告诉我就行了。”

“谢谢您，文业老师，你和雷助老师一样都是好老师。不过……这里附近没有医院的，离学校最近的一所医院在七、八公里之外。”

我“哇”地叫了一声，要是照这个状况步行去那所医院的话，我的脚肯定会结成冰块，但不去的话又不行。我急道：

“那……那怎办？”

“不如这样吧，文业老师，您把我送回我主人家吧，我想他会替我叫医生来的。”

我思量了片刻，道：

“那也好，那我背你回去把吧，给我带路哦。”

“嗯，好啊！您沿着这条小马路一直往前走，不久就到一条商店街，“嘉山八百屋”便是我工作的地方。”

我呼出一口白雾，毅然往前走。依崇子所说，我很快就来到了商店街，这里的店铺齐全，很有东京的地道风味。我特意地漫步逛着，来到了一间点心屋的玻璃橱窗前，看到了很多精美的点心，我一时嘴馋起来，笑问道：

“哇，很可爱的点心！崇子，你想吃吗？”

崇子微微地笑，道：

“这家点心屋的点心很飘亮的哦，我根本就买不起。不过……我一直也很想吃那‘青月蛋羔’的。”

“你想吃吗？好，我现在就给你买。”

崇子煞是一惊，忙推道：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我不能随便要老师花钱的！我们还是快回去吧。”

我自感无趣，笑了一声，继续向前走。不久，我终于找到了一家叫“嘉山”的蔬菜屋，一个中年男人正忙着处理冬季的蔬菜。我不慌不忙地走上前去，有礼貌地问了一句：

“您好！”

“咦，是崇子，发生了什么事？”

崇子在我背后挪动了一下身子，对着那个男人道：

“浅间大叔，请问主人在家吗？”

那个男人晃了一下脑袋，望着我问：

“这个人是谁，他背着你干嘛？”

没等崇子介绍，我便自我介绍道：

“我是崇子的老师，刚才上体育课的时候她不小心跌伤了脚，所以我把她带回来了。”

浅间大叔一急，马上从店子里走了出来，看了看崇子受伤的地方，道：

“哎呀……原来伤了脚啊！这位老师真的辛苦您了，从学校一直把她背回来。”

“不用谢，这是做老师的本分嘛。”

“外面冷，进去再说吧。”

说着，浅间大叔把我领进店铺后面的房子里去。我把崇子放下，自己忙着把鞋子里的雪甩出来。浅间大叔便把崇子扶了进去。等我走进去时，浅间大叔正和崇子谈话。

“老板去收钱，不过也是时候回来的了，崇子你等一下吧。”

“我有一段时间不能工作了，不知道主人会不会责怪我。”

“不会的，我一定帮你求情……”

浅间大叔见我走了进来，十分有礼地道：

“这位老师，请坐吧，我去给你倒杯开水。”

这时从纸拉门外传来了一阵“噗噗”的脚步声，接着出现了一位穿着和服的女人，她用随和的声音向浅间大叔问道：

“浅间，崇子怎么了？”

“哦……三叶露夫人，崇子在学校扭伤了脚，是这位老师从学校一直背她回来的。”

那位三叶露夫人的外表也甚为慈祥，她对我恭敬地道：

“这位是崇子的老师吗？他在学校一定给您很多麻烦了。”

我摇着双手，稍有羞色地道：

“不……不是啦，我是新来的老师，今天才跟她们上第一节课，都是我教导无方，弄得崇子受伤了。”

“崇子伤得严重吗？这附近可没有医院，我得打个电话请医生来才行。”

正当三叶露夫人拿起电话时，外面响起了一个男人的声音：

“我回来了！”

“是老板回来了，我出去接他。”

浅间大叔说完，腾身向外走去。夫人放下了电话，满脸笑意：

“这下可好了，我丈夫有车子，可以送崇子到医院去了。”

过了一会儿，崇子的主人带着愁容走了进来，他一屁股坐了下来，生气地道：

“哼，真可恶！下次绝对不再赊货给他了，前田那家伙总是这样的！每次欠我的钱都不还。”

“哎呀……嘉山，现在这个时势很多穷人嘛，前田先生虽然经常拖欠我们的钱，但到底他都会还清的，您就多宽容几天吧。”

“你们这些女人就喜欢多管闲事，生意这东西你懂得多少，你给我闭嘴……”

他一轮劲说到这里，发现了我的存在，睁大眼看着我，问道：

“这位少爷是谁啊？我还像没见过他。”

浅间大叔在一旁道：

“这位是崇子的老师，崇子扭伤了脚，而且很严重，需要看医生，所以老师把她送回来了。”

“什么？要看医生？”

嘉山先生斜着眼看了看崇子的脚，颤声道：

“这点伤，连肿也没肿，休息两天就回好起来的。”

听了那男人的口气，我颇为不满地道：

“伤不在你身，你当然不觉得严重，要是不看医生的话，伤处会恶化的，以后走路时很可能会变得一瘸一瘸。”

“你说得倒轻松，我这铺子里有四个下人，要是每个都说扭伤撞伤，要我给钱去看医生，还要休息一两个星期的话，我还能做生意，还能赚钱吗？”

“嘉山，我知道你是为了前田先生的事才说晦气话的，这样对崇子很不公平！在这一年多里，崇子在我们家一丝不苟的努力工作，现在她受了伤，就让她看看医生，休息一段时间吧，反正爱岛和纤美也挺勤快的，崇子的工作就暂时交托给她们。”

“我说过你们女人别多事！你听不到吗？”

嘉山先生怒视了自己的妻子片刻，然后对着崇子道：

“这样吧，别说我对你不够关照了，我给你钱去看医生，再给你三天时间休息，不过看医生的钱要在你的薪给里扣除。”

“你说什么！崇子的脚伤的很重，先别说钱的问题，你只给她休息三天，那根本不能痊愈的！崇子她还是个孩子，你就不能宽容一点吗？”

我听得有点发怒，不由自主地责备嘉山先生。刚说完，崇子便道：

“文业老师，真的很谢谢您对我的关心，其实主人她对我很好的，要不是他收留我在这里工作的话，说不定我现在连住的地方也没有。”

听崇子这样说，我的脸立即火辣起来，无奈地望了望她，再望了望嘉山先生，简直气得无话可说。嘉山先生站起身来，怒色稍退，道：

“就这样决定吧，我现在开车带你去医院。浅间，你扶她出去。”

我再也忍不住了，“嚯”地一声，抽身而立，抢先把崇子扶起，道：

“不用你们了，我自己把她带去医院！”

说完，我把崇子扶到门口，穿回鞋子，崇子的脸色变的很差，问道：

“文业老师，不是说主人带我去看医生吗，不用麻烦您了。”

我还是一声不发，穿好鞋子后，将崇子背了起来，径自走出门口。三叶露夫人在后面叫道：

“这位老师，我家主人就要带崇子去医院了，不必劳烦您了。”

我没加理会，继续向前走，一直走到大街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