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明阁之遇
作者:江南熊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11154

将大姐送回家,交待母亲煎药事宜后,程穆迪本想动身赶往明都,但自思来回起码需要半个多月,便只有换了一件新衣,随恩杰往‘明阁‘而去。

尤里安尚未回来。恩杰带程穆迪到了客厅,沏茶递水果后,便海阔天空的聊起来。很快,德蒂丝走了过来。德蒂丝一身得体的盛装,面上带着微笑,望见程穆迪,故意说:‘恩杰,你带了老朋友来呀?说得这么响,让人忍不住想出来看看。‘

恩杰只道她是尤里安新纳的妃子,立即起身,恭敬地道:‘回夫人,卑职以为没有人,是以不知顾忌,高声谈笑。卑职该死。‘

程穆迪以为真是王妃了,也站起,道:‘在下程穆迪,见过夫人。‘

德蒂丝哈哈大笑,甚是亲切,道:‘快坐,快坐。我是什么夫人呀?恩杰真是胡说。我本是四王爷的远亲,在公海遇见时,来这里玩儿的。‘

两人都不敢应答。

德蒂丝坐在对面,离他们两米许。她只望着程穆迪。见其文静的相貌后面,自有一股不可夺的志气,便也暗暗欢喜。招呼喝茶吃水果之类后,德蒂丝便道:‘程公子在何处高就?‘

程穆迪道:‘在下一介农夫,便想过了新年,随家父往各州去做一些小买卖,聊以度日。哪里有什么?‘

德蒂丝叹道:‘真是可惜呀,像公子这等英才,却都闲处。呆会妾便向王爷提说。大小弄个少校,是不为过的。‘

程穆迪忙拒绝道:‘在下哪里是什么英才?连书也没有念过多少。而且不喜从军打仗,只想手头宽绰,随性而行,或与朋友下棋聊天,或与亲人捕鱼狩猎,便感分外快乐。‘

德蒂丝大笑道:‘年轻人,还这么随意。做了军官,难道与朋友喝不得酒聊不得天?或者见不上亲人之面?‘

‘在下原是愚钝之人,根本不懂兵法中许多奥妙。‘

德蒂丝再次大笑。此时,便见有一只花喜鹊飞落,停在厅外的窗棂上,叫个不停。德蒂丝便道:‘公子,稍等一下,看看是不是王爷回来了。恩杰,你可要招待好客人呀。‘

便出去了许久。而尤里安依旧没有回来。程穆迪觉得此人大不寻常,相貌出色自不必说,而且似乎在每一句话间,都带着深刻的心机。就是笑声的高低也是如此。

他有一个特点,每见了新的一个人,在稍一空闲时,便会将此人的一些情况翻出来细细体味,然后判断此人的品性人格,志趣喜好。

比如眼前的恩杰,只是一个喜欢美貌女子的粗俗之人而已。而雷蒙莎,是有着自己主见的清纯女孩。这个德蒂丝,却极工于心机。对这样的人,不可有丝毫的怠倦。万一说错半句,便会惹来不测。程穆迪便不喜欢德蒂丝。

德蒂丝重新进来,虽然表面看,一切如常。但程穆迪却感觉有所不同。她说了几句闲话以后,便问恩杰道:‘你是从哪里接了公子来的?‘

‘德斯克力山呀。‘

德蒂丝微笑道:‘好像那里离断玉庄颇远吧。‘

程穆迪道:‘约有六十里的路程。‘

德蒂丝道:‘公子,喝茶,喝茶。‘

看着程穆迪喝了几口,方才安心,道:‘公子去那里采草药还是狩猎?‘

‘玩儿。呆在家里没有事,在下便去那边走走。‘

德蒂丝的目光闪过一丝不测,瞬间恢复如常。但程穆迪还是发觉了。他开始有种如坐针毡的感觉,只盼快些离开。好不容易听见尤里安笑着进来,没有进门,便大声道:‘啊呀,程老弟,你可真难找呀。这会,我却避客了。‘

三人都立时起身。德蒂丝道:‘王爷,怎么现在才回来?看你还说知贤礼士,简直是慢士。‘

恩杰只是招呼一声。

程穆迪施礼道:‘在下程穆迪见过四王爷。‘

尤里安细细看他,穿着红色的长袍,束着红色头巾,有种压人的气势。而面如新月,表情谦和。目光纯净。似与世无争之人。举手投足间,颇有大气。仿佛王孙公子。便非常喜欢。道:‘请坐,请坐。日后,小王便是你的兄长,你便是小王的小弟。再不可自称在下哟。‘

程穆迪听见尤里安说得极为恳切,但哪里敢如此随便,坚决推辞。尤里安笑道:‘倘若你不情愿,便是看不起小王了。‘说到这份上,程穆迪勉强答应。他虽然知道凡权贵人物,与低贱之士初次相交便极为恩待,必是有所企求。但自思平生对政治并不感兴趣,也无意涉入八大王子的争权泥潭,一介农夫,魔法低微,并无什么在身,于是也释怀。

尤里安便极其欢喜,问他喜欢什么,要赏他东西。程穆迪摇摇头,道:‘王爷既然不弃在下,结为兄弟,便是对兄弟最大的赏赐了。倘若还自以为是王爷,以上待下,小弟心里可真的不受用。‘

德蒂丝在一侧听见这话,暗暗叹服。在吩咐下面设筵时,尤里安被德蒂丝叫入内室。

她关紧房门,轻声道:‘王爷,你可看对了。刚刚我收到胡顿兄弟的密报,称在德斯克力山,发现程穆迪救下了西朗,并且将其送入‘中极魔穴‘,还自称三个月便可治好其伤。西朗令其去明都报信。‘

‘是吗?‘尤里安极为震惊,许久才道,‘他们将六弟的手足都捏断了?太也残忍。唉,想不到,我尤里安是这等恶人。‘

德蒂丝沉下脸,冷冷道:‘你们兄弟情深,单只我是恶人。哼,做这一切,好像并不是为你一样。‘

尤里安道:‘一定要使六弟平安。再不可伤害他。我宁可失败,也不能用这等卑鄙的手段来对付自家兄弟。‘

‘好,好,你的事我再也不会管。你去当你的太平王爷吧。我明日便与他们一同回中京去。‘德蒂丝眼角微湿。

尤里安便不再言语。心里只是叹息。忽然惊醒一般,问道:‘老国师呢?有没有消息?‘

‘我怎么知道?‘德蒂丝冷冷道。

尤里安再问一些话,德蒂丝爱理不理。尤里安自觉无趣,便慢慢出去。心内极其矛盾。但最后,那种欲望还是占了上风,将他灵魂的不安化解掉。

尤里安设筵招待程穆迪时,德蒂丝再也没有在场,她开始设计,要给程穆迪一个陷阱。尤里安请了塞斯克与墨尔等中高级军官。特里也在席,并未受什么处罚。还有在附近的其他权贵子弟。酒席极为铺张。表面看来,极其尊重程穆迪。

程穆迪却非常不安。暗想,老国师下落未明,六王爷生死难卜,四王爷居然这样大摆酒席。便是傻子,也看得出他们兄弟的矛盾。而我必然被看作是他阵营的人了。

当酒席将散时,外面忽然传出一阵极大的喧哗。而且有侍卫的拔刀声。尤里安急切出去,程穆迪也随上。特里等都紧紧贴到尤里安的后面。看看到底是谁敢到‘明阁‘来捣乱。

便见大曼小曼都悬在厅院的半空中,而上下左右根本没有什么。离地面约在五十余米间。她们乱蹬双腿,双臂都作成夸张可笑的伸展状,而脸色铁青,极为羞恨惶恐的样子。她们的裙子与长发都在夜风中飘舞着。大曼在喊:‘混蛋,快放开我,快放开我!‘

明阁的侍卫都惶恐不安地叫着跑着,一些儿办法也没有。尤里安大惊,叫道:‘大曼,你怎么了?谁将你们带上去的?快下来呀。‘其余人都议论纷纷,依旧不知所措。

而天色已经昏黄,凉风颇烈。尤里安酒喝得太多,硬着舌头道:‘你们这些人,怎么还不将她们救下来?‘

程穆迪忽然想起德斯克力山上的情况。难道真的有什么幽灵或者鬼魂吗?可是胡顿两人是因为伤害于我,才被捉弄了一下。如今她们两个凭白无故地,如何也被吊在半空?而且,除了西蒙,我还有什么异类朋友?根本没有的。当真奇了。雷蒙莎送给我的珍珠难道也是被他抢走的?到底是我的朋友还是敌人?想到这里,他有隐隐的不安。

特里要在众人面前显显自己的能耐,便呼啸一声,纵了上去。先落到廊间的顶上,再从那里跃上大曼小曼的地方。下面的人都看见特里接近大曼时,特里却忽然惊叫一声,坠落下来,似乎被谁击了一掌。侍卫们忙去接住他。

特里脸色煞白,叫道:‘王爷,有鬼,有鬼呀,完全是鬼魂。只有鬼魂才看不见身子的。‘

此言一出,众人都极为害怕。他们分头去取弓拿箭,便要围攻。

尤里安的酒气稍微被冲了去,叫道:‘哪里有鬼?不要乱说。就是幽冥教的女鬼,也是看得见的。她们面色苍白,身上带着寒气,十指尖尖。只会吸青年人的血。哪里会捉弄女子?吊着她俩做什么?大曼,是谁抓着你?有没有感到抓你时,有一股强烈的寒意?‘

大曼哭道:‘只有幽风,却并无一丝寒意。到如今,恐怕还抓着我们呢。王爷,求你请他放过我们吧。我们再也不敢了。‘

‘你们得罪了他?怪不得。快认罪。喂,倘若真的有哪位我们看不见的先生,请高抬贵手,放过她们吧。你要什么,只管提,本王一定允准。‘尤里安说的时候,不住地打着饱嗝,浑身都喷出酒气来。

一些士兵却去抬了云梯来,急切登上去。但是这些士兵接近她们时,却也惊叫着跌落下来,叫道:‘有人推我们,一股很大的力量推我们!‘

下面的人更是惊恐了。程穆迪素来见不得这些事,暗想,或者真的与我有什么瓜葛吧。便温和地求道:‘在下程穆迪,万望前辈高人不要计较她们的过错。若有什么要求,在下一定尽力。‘

说来也怪,程穆迪这样施礼说了两句,大曼小曼便猛然跌了下来。她们叫着‘啊‘,被侍卫们接住。程穆迪便向空中道谢。心头的犹疑却更深了。其余人都尊重起程穆迪来了。原本,他们只以为不过仗着与弗罗德的私交,才被四王爷所抬举的。

尤里安更是欢喜,拍着他的肩膀,道:‘兄弟,了不得。哈哈,居然连莫名的高手都这么有交情。‘肚子又涌上一股酒气来。

大曼小曼满脸羞惭,喘着粗气,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其他人也都处于惶恐中。而酒席自然不想继续了。塞斯克墨尔等都告辞。程穆迪也要走,尤里安极力挽留。见没有用,便故意道:‘倘若你近日有什么事去明都,别忘了告诉我一声。‘

程穆迪脸色一沉,心里越加不安了。他本来不胜酒力,无论什么场合都只喝两杯。最多一次喝了四杯。今天被尤里安与众军官等劝住,也喝了四杯。便微有醉意。但听见这话,他的酒意大消。

尤里安看出程穆迪的表情异常,说:‘大哥我没有别的意思。如果你近日要去,带一封信给我母妃。如果以后再去,兄弟早已回明都了。因昨天曾与玉都海战,生怕母妃担忧。‘

程穆迪方才安下心来,道:‘小弟最迟明日便要去明都了。大哥写一封家书吧。‘

‘真的要去呀?我只是开个玩笑的。兄弟去明都莫不是经商吧?‘尤里安又打了一个饱嗝,装得很随意。实质是试探程穆迪,看看他会不会说。

‘不是经商,替一个朋友办一件小事而已。‘

‘什么朋友?介绍大哥我认识认识。‘尤里安笑着拍程穆迪的肩。

程穆迪心道,你用意我已经知道。虽然我同六王爷,只是弗罗德介绍才有一面之交,而你却是我的结义兄弟,但我岂能有负所托?而今西朗王爷的性命只在我的手里。

想到这点时,程穆迪忽念及,素来尤里安也到美力亚军港来,这两年时有所闻。为何单单在我救了西朗的时候,他这么火急地去我家找我呢?初次见面,还定然要与我结拜。难道害西朗的主谋,便是尤里安吗?当下酒意完全消了。我夹在这个当中,恐怕不讨他的好处,随时有性命之虞。

他正思量如何回答时,听见外面有尤里安的亲信叫道:‘王爷,四色兄弟与杰文斯有要事求见。‘尤里安酒意醒了大半,拍拍程穆迪道:‘你先别走,同大哥去看看。呆会大哥好好写一封信给我母亲。‘

尤里安便拉着程穆迪,往外面客厅走去。只见四色兄弟目光灼灼地站在客厅间。他们中间有一位身材魁伟,而长着满面络腮胡子的人。此人穿着青色军服,腰间佩着烈火锥,浓眉大眼,皮肤粗糙。看样子性格极其刚烈。鼻子左侧有一道小小的疤痕,像是战争留下的。年纪在三十开外。

见到尤里安,他便大声叫道:‘四王爷,在下杰文斯。听说你收留了一位外国女子?还是国师爷爷在公海里新收的义孙女?‘他的声音很是粗大,听来颇为无礼,不懂得客套。见到程穆迪时,四色兄弟与杰文斯都稍微扫了一眼,便只注意尤里安了。

而程穆迪听见是四色兄弟与公岛客杰文斯,自然非常愿意一见的。看他们都是武将的形状,相貌粗俗,只是蓝顶天例外一点,便暗叹西朗重材而不以貌取人。同尤里安结交,还不如同西朗呢。但脸色上并没有表现出来。

尤里安微微皱了眉头,但还是笑着,说:‘你们的消息还真灵。那是本王的远亲,奇顿公国人。‘

杰文斯立即问道:‘奇顿公国?难道四王爷还有奇顿公国的远亲?是大帝的远亲了?或者记错了,是玉都的吧。‘

四色兄弟一直不言语,也不招呼,都冷冷盯着尤里安,此时,也不禁发出冷笑。

尤里安还没有回话,但放开了程穆迪。恩杰便过来叫道:‘你们想怎么样?你们有什么资格到明阁来这么大叫大嚷?不要以为四王爷是仁善之人,你们便不放在心上。‘

杰文斯扫了恩杰一眼,显得极为不屑,道:‘你们王爷在,还没有醉倒,自然会说。你们若敢多嘴,休怪我公岛客发起疯来。‘

恩杰等侍卫一听,顿时大为顾忌。谁不知道除了幽光十客,公岛客是最厉害的人物?为人耿直,不讲情面。任凭谁,或王子或权贵,他都不怕。但恩杰也仗着尤里安在场,便壮起胆来,他喝道:‘凡事讲一个理字,你这样气势汹汹,算什么?六王爷出事,我们四王爷心里也很难受,你不是不知道。‘

杰文斯冷笑道:‘心里很难受。哼哼。四王爷,请把那个女子交出来,否则,莫怪在下无理。明阁所有角落,在下是定然要搜过去的。‘

尤里安恨不得大扇他们几个耳光,但自己没有交心的兄弟,而且名声所系,不可发怒。因为公岛客这个贼子的脾气父皇都晓得,也不曾责怪。尤里安便笑道:‘公岛先生,六弟出事,你们做兄弟的心情如何,本王自然理解。但是,无来由的,却怀疑到本王头上,也是不应该的。是不是?伤了我们兄弟的和气不说,而且更可能惹来其他事端。本王正派了下面,一块在缉捕凶手的。‘

‘闲话少说,快将那女的交出来。‘杰文斯粗起脖子,青筋毕现。

尤里安不禁发火,叫道:‘本王一再忍让,你们不要爬上头来。难道是本王害了自己的六弟吗?‘

恩杰等人立即抽出刀来,行将动手。四色兄弟也各自抽刀剑,退了几步,摆起阵形。唯独杰文斯依旧站着,尤里安很担心他会向自己下手,但也只得站着。若后退,岂非显得自己理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