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农庄访客
作者:江南熊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11792

清晨第一缕阳光尚未射入窗棂,尤里安便起身。推开窗子,新鲜的海风扑面而来。远处便是一望无际的美力亚海峡。朝阳的影子行将出现,新的一天又来了。

美力亚军港的清晨是宁静的。所有水兵的操练都远离四王子下榻的‘明阁‘。喜鹊欢啼间,尤里安吹起口哨,进了对面德蒂丝的房间。望见德蒂丝穿着粉色的长裙,慢移娇步而出。尤里安内心又激动起来,但硬硬地压下去。

关掉门,轻声问:‘昨晚如何?‘

德蒂丝梳着金黄的长发,打了个哈欠,冷冷道:‘你居然还关心这件事?当真奇了。‘整个房间都散发着好闻的玫瑰香味。

尤里安浅浅一笑,说:‘那我不该问了?趁着尚未回明都,我上午便要去断玉庄走一趟。你只呆在屋内吧,莫让什么人知道你进出。等我回来再说。‘

望了德蒂丝诱人的脸庞,升起一股酸楚。缓缓将目光移开。

德蒂丝冷冷瞟了他一眼,道:‘你这个浑虫,人都气死了,你还带着色眯眯的眼神。你知道昨晚失手了吗?连弗朗西斯的影子都没有见到。这个老家伙,当真狡猾,非我所料。‘

尤里安在失望之余,有一丝踏实。如此说来,老国师便平安无事了。他问:‘那我六弟呢?‘

‘我六弟,多亲切的语气。‘德蒂丝嘲讽道。

尤里安浅浅一笑,说:‘习惯了嘛。他怎么样?‘

‘死反正死不了。活恐怕也活不成。可恨,昨晚安排得如此周密,而且机会这么好,居然也会失手。唉,今日他们若再截不住老弗朗西斯,机会便没有了。明日必须叫他们回去的。‘德蒂丝非常恼恨。

‘那小妹身边再没有什么高手了?那也没有什么,看哥哥网罗一些好手来。‘

‘呸,凭你的伎俩,也想得到什么好手。我身边还有大曼小曼,虽然不是一流人物,保护我自也绰绰有余。你在处理昨晚这件事上,切莫鲁莽,凡事听我的安排。我昨晚一夜没有睡,现在太困了。你去忙你的吧。‘

尤里安说:‘好好休息吧。我先走了。‘

出来时,心里还是很落寞。他走出‘明阁‘,带上八名贴身侍卫,骑着黄马‘大风‘,便往断玉庄而去。一路上,凡遇着人群聚集的地方,都在议论昨晚六王府遭劫之事。尤里安便叫侍卫小汤姆过去细细探听。问过数人,得到了大约情况,除了老国师下落未明外,对敌人到底是谁,也众说纷纭,而没有提及‘休罗十士‘。关于西朗,则说法相同,称不知所踪,生死未卜,而今六王爷的结义兄弟以及政府各级官员都在急切地寻找。

尤里安心底有一个很微弱的声音在说:‘六弟,但愿你能够平安。‘

断玉庄离美力亚军港约有四十里,半路,尤里安在路边饭馆草草吃了一顿,也无须多久便到了。庄名的来历,相传因为千余年前,出了一位能够识别玉石优劣的高人。各州市达官贵人新得了玉石便都派亲信送来甄别,而当地本名记着不便或者根本不知,干脆便叫做‘断玉庄‘了。但这数百年间,此地再无什么人才出现。

断玉庄周围是一大片水田,整个庄子的两百余户人家散散落落居在水田的内圈。背后是一座并不高的小山。农舍的左右都有各种果树。出入庄子只有一条大道,因为前些天下过雨,道路甚是泥泞,而且牛粪狗屎之类随手可见。侍卫恩杰便请王爷止步,称自己进去便可以了。

尤里安也愿意如此。这种肮脏地方,真得不愿踏足。但想到‘明斯公堡‘少爷弗罗德都会常常出入,便轻声道:‘虽然程穆迪并非什么贵人,但既然要请他,自然要显出诚心来。‘

一些农夫在田间劳作,望见九匹高头大马入庄来,便都急切跑上来,在沟壑里洗去手足的泥污,好奇而不安地问道:‘老爷入庄找人吗?‘

恩杰叫道:‘是呀,不然我们王爷还会来这种地方?‘

几名农夫听到‘王爷‘,立即跪了下去,不管地上多么脏。磕头罢,得知是找程穆迪,便有几个年轻的农夫往庄内跑去,一边还高叫着。

尤里安很有一种傲然感。但忽然记起,应该处处表现自己的平易,才下马来,装得很亲切,同农夫说一些闲话,问他们生活之类。然后又赏他们一点儿银币。从这些底层百姓感激涕零的目光中,得到满足。

很快有一名女子随着刚才几名年轻农夫出来,而后面,则跟着无数庄内的老少。他们既想看热闹,见一见王爷的威仪,又不敢靠近。尤里安便吩咐小汤姆将数百银币的布囊拿去,赏给那些老少,以收美名。每次出外,这一件事,尤里安总不会忘。在八个成年的兄弟中,唯独他会做这种收买人心的事。这也是他在听了阳武门的尼兰兽师之劝后,才开始实行的。

那名女子约摸二十岁,生得姿容出众,使尤里安顿觉眼前一亮。但她穿着朴素的蓝色粗布衣,而且过于宽大,显不出女儿家的曲线,使尤里安觉得不满足。离两米时,那名女子便跪下,用悦耳的声音道:‘婢女见过王爷。舍弟今日一早便去了德斯克力山,也不知几时回来。求王爷恕罪。‘

举动从容不迫,语言得体,显是见过世面的。

尤里安听程穆迪不在,便有些扫兴,道:‘请起。请问大姐,能否派人去找回来?‘

程大姐尚未回答,身边的多名农夫便抢着说可以去。程大姐便只好说:‘去是可以。但他们都找不到人的。王爷既然有事急着见舍弟,婢女去找便是。但一来一回,恐怕要两个小时。‘

尤里安说:‘那多谢大姐。恩杰,你陪大姐去吧。本王到六王府去看看。找到了程兄弟,你便领他去‘明阁‘等我。‘

在庄人的千恩万谢中,尤里安离开断玉庄。恩杰将程大姐扶上自己的‘小良‘,便坐在其身后,往德斯克力山而去。

恩杰对这桩差使非常满意。开始,恩杰总不免夸奖程穆迪几句,寻找说话的资料,然后,便像熟人一般,说起自己想说的话。程大姐很少回答,答时也只有一两个字。显得极不自然。

大密四大名山,第一座是凤清阳锡山,第二座是白克圣山,第三座便是德斯克力山。位于美力亚州布特西斯城与德玛斯市的东西部,而且山脉一直延续至亚特朗州与明尼斯州。‘极斯图斯魔法‘弗朗西斯家族中的‘天启‘系便在此山建有‘耀星公堡‘。除了山麓一小部分属附近农家,整座大山原都是先皇赐予弗朗西斯家族的财产。据程大姐称,弗罗德与‘耀星公堡‘孙辈的阿莉西亚感情极深,所以时常来此。因为偶然相熟,便找程穆迪同去玩耍。

恩杰问:‘今日是弗罗德少爷来请程公子吗?‘

‘是小弟自己要去,也不是入‘耀星公堡‘,他时常去那山练习魔法,而且挖一些草药的。大概他又忽然想到什么魔法奇招。‘

‘令弟真是英才,小小年纪便会自创魔法了。‘

‘哪里。是阿莉西亚小姐送给他一本古籍,他镇日翻看,但都看不懂。想是又悟到什么了。‘

‘噢,原来这样。令尊令堂大人都好吗?为什么他们没有出来?‘

‘家父出去做一些小生意。母亲素来不谙礼仪,很怕见客,所以差了婢女出来。‘

说话间,便遥见前面一座大山挡住视线。苍翠的景致令人心胸豁然开朗。愈近,便越感觉此山的雄伟,必须仰视,方可望其顶峰。再近时,即便举目,也再见不着顶峰了。唯觉目眩,而且深感自己的渺小。峰中部便有缥缈的云海,将整座山妆扮得更加神秘动人。

时近初冬,许多树木都枝叶飘零,地面拉拉杂杂的黄草在微风中摇晃着。寻见一条上山的小径,都是石条砌成,宽不过两尺,左右时不时临深渊峭壁。恩杰将‘小良‘系在山脚的树林间,便与程大姐往上而去。

小径上空有左右探出的大树枝条,日影摇动间,显得极为阴幽。恩杰不禁有些紧迫。无论听到鸟飞还是兔蹿,都立时抽出德米长刀。而每当此时,走在上面的程大姐便会回首,浅浅一笑,柔柔说:‘将军不要担心,这里没有坏人的。‘

走了不多路,久在明都的恩杰便感到有些腿酸,但见程大姐还没有疲倦,不好意思停下,只得勉强再行。危险的小径走完,便入了满是树木荆棘的内林。林间不断有袅袅轻烟弥漫。仿佛捧得住。

恩杰甚觉疲乏,便叫道:‘大姐,请停一停。‘

大姐又回眸一笑,道:‘将军便在这里歇息一下吧,婢女去叫他。‘

恩杰想跟去,但实在力不从心,只得停了。大姐在林间穿梭,再行了数里,尚在林间,前方便有一大片空旷的草坪。矮弱的杂草胡乱地趴着,望去似乎刚刚被人踩过。大姐正要叫喊,陡然发现前面的林间,钻出两个人。他们站在空旷的草地边缘,说着话。

其中一人身材魁伟,灰色的头发长而杂地披散着,耳朵间还有一只金耳坠。穿着黑色长袍,腰间佩带德米长刀。他的脸上有几颗很显眼的麻点,一张嘴,便露出龅牙。年纪有四十左右。目光狠辣。

其同伴身材略瘦小。但比大姐也要高一个头,大上一圈。他的目光阴冷,下巴留着一小撮黄色的胡子。腰间也有一把德米长刀。

他们用玉都话说着,大姐却听得懂。那黄胡子叫同伴做四弟,而后者称其大哥。黄胡子说:‘你刚才确实发现此人到这里来了?‘

杂头发的四弟说:‘我难道眼花了?西朗自然也被他背到这里来了。只是这会子躲到什么地方去了。或者还没有过来。‘他的目光狠辣地扫视着周遭。

大姐甚是惶恐,刚缩身蹲下,那四弟便喝道:‘什么人?‘话音未落,一阵白色的冰弹便疾速射过来。冰弹有蚕豆大小,几粒被身前的树木挡下,其余的,为防止大姐逃脱而截其左右的,也落了空。只有两粒击在大姐的胸胁间,大姐‘啊‘一声,仆倒下去,整个上身靠在后面的树枝上,感到浑身冰寒无力,不能动弹。

那四弟自然便是霍恩比,身子一摆,已到了大姐的面前,将她小鸟一般拎了过去。重重扔在胡顿的面前,四周扫视间,喝道:‘你是什么人?‘

大姐缓过一口气,用大密的官话说:‘婢女山下村姑,上来寻找草药的。‘

霍恩比听其声音悦耳,便细细一望,大笑道:‘大哥,这村姑还挺标致的。哈哈。可惜不能带回去。‘

胡顿瞪了他一眼,道:‘你说什么?不长进的家伙。‘他右掌举起,轻轻在大姐的额间一碰,大姐便失去了知觉,昏倒在草地上。霍恩比还盯着大姐看。

胡顿凝神片刻,轻声道:‘有人来了。必定是他。‘说罢,提起大姐,呼地跃上了远处的枝头。霍恩比也随着。到了他的旁边,轻声说:‘大哥,带回去吗?做个丫头很不错。‘

胡顿道:‘怕来者发现。带去做什么?让皇上怪罪吗?此事失手,真正无脸见人。想不到这句俗语‘休罗十士齐出,天下何事不图‘这么快就不灵验了。唉。‘

他们的视线中,三十米远近,有一名青年背着一个人,快步往这边来。那青年穿着大红的长袍,黑色的头发往顶部束去,裹着一块红色的头巾。身边未带任何武器。他的年纪在十六七岁之间,身材有一米七八的高度,还带着少年人那种瘦弱的体形。长得眉清目秀,一眼看去,便给人一种温顺的感觉,使人觉得亲切。

背上之人,即是手腿俱断的大密六王爷西朗,走一步,便喘一声粗气。但并未发出呻吟。

到草地的中间,那青年慢慢放下西朗,使他躺好,便四周一扫,轻柔说:‘王爷,有人来过这里。事情危急,但在下实在没有力气了。只盼不待他们出现,便将王爷送入‘中极魔穴‘。在下可以用三个月时间,治好王爷的手足之伤。‘说的是带着当地口音的大密官话。语气极为温柔,当真令人不忍伤害。

霍恩比要扑出,被胡顿阻住,示意听其说些什么。杀眼前两人,太过容易,重要的是知道老弗朗西斯去了哪里。其余八兄弟按照长宁公主所提供的画像,分头去路上搜索。未知是否有收获。

西朗声音微弱地说:‘谢谢你呀,穆迪公子。‘眼角便有泪水流出。

程穆迪道:‘即便寻常之人,在下也该尽力相救,何况六王爷。在下体力恢复后,便即开启‘中极魔穴‘。下面,还有在下的一位异类朋友‘西蒙‘,在下叫他‘金毛兽王‘。在魔穴里面,任大陆何等高人,都难以再向王爷下手了。只不过,王爷必须住足三个月,否则,断骨未活,稍一运动,便会终身难愈。‘

‘只要能康复,便是三年,也受的。‘说罢,又大声喘息。

程穆迪道:‘方才,王爷似乎说,害你的是休罗十士?当真狠毒,使王爷骨头尽断。‘

‘没有凭据。我只是猜测。如今想来,肯定不是了。是其他恶贼,冒充他们的吧。‘说了这么长的话,西朗又喘息不止。他心里却想,你不过平常百姓,而且魔法有限。我如何可以多说,致你牵连其中呢?你说有人来过,谁能担保没有在偷听。

霍恩比听了程穆迪的话,正要扑出,听到西朗的解释,才按捺住。胡顿轻声道:‘四弟,你看,可见昨晚之事,也是天赐良机,使精明的西朗发昏。如今重伤在身,他还知道事事小心。无论是他或者莫里森得国,都将对玉都构成极大威胁。‘

霍恩比道:‘现在怎么办?干脆将他们都杀尽。难道等三个月,使西朗恢复健康吗?‘

‘我们再看看那个‘中极魔穴‘在什么地方,然后告诉公主即可。再杀西朗,毫无意义,只显得我们残忍。而且有噬骨丹之毒,也令他受的了。除非破解魔法,当世再无良药。便是大帝有意,他也不可能再做太子了。是不是?‘

‘这倒也不错,每天一次,他的精神在这三个月中怕便要崩溃了,不杀他就不杀。‘

西朗轻声说:‘我身上有块镌着蛇形的玉佩,你取下来,携着去见大帝,别的都不要说,只称我现在平安。如果我的十八个兄弟要来,你便说,是我吩咐的,只叫杰文斯和四色兄弟来。其余人都不可叫他们跟来。你要凡事小心呀。‘

‘在下明白。王爷勿动,在下便即开启‘中极魔穴‘。‘

胡顿与霍恩比都睁大眼睛望向他。只见程穆迪敏捷地翻身,将双掌着地,两腿朝天。不知道念了什么咒语。双掌冒出一股红烟来。开始一丝一缕,很快便如蒸气上腾。再下去,将他整个身体都包裹住。红色往上冒时,只在周围盘绕往复,并不向四方弥漫。

霍恩比胡顿便看不见他了。霍恩比要过去,胡顿拦住。许久以后,红光陡退,程穆迪独自一个站在草地上。他四周望了一遍,便往相反的方向跑去,钻入树林。

霍恩比不禁对这个‘中极魔穴‘感起兴趣来。胡顿便将大姐扔在草地上,两人急步过来。至草地的中间,用脚重重地踩下去,但什么也没有出现。

‘大哥,就这样看着这个小子离开吗?‘

‘杀了他吗?公主交待过,不要将事情扩大化,否则,很容易导致战争。我们也从其他路下去,与他们接头看看,须回中京了。‘

‘起码逼他说出开启的咒语。‘霍恩比说着,身子一转,便追向程穆迪。在相距十余米时,霍恩比再次射出数枚冰弹,直取程穆迪后背。程穆迪闻见动静,急切闪过。但是他的闪身太也迟滞,看情形,根本不懂纵身术。霍恩比的冰弹就像击倒大姐那般容易,将他击中。

霍恩比的身子也到了他面前,粗手一抓,便将程穆迪提了起来。往后穿越树丛,到了开阔的草坪间一把扔下。胡顿冷冷盯着这个眉清目秀的青年,道:‘你真是好大的胆子,敢救下西朗。‘

程穆迪要站起来,但是体力不支,浑身寒冷酸痛。他心道,原来便是你们伤害了六王爷。待我召出西蒙,有你们的好看。但冷冷道:‘在下救不救人,碍着你们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