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王之庆典
作者:宫琯吟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20080

彩虹碎散的天际

我们如影随形

那只是记忆的一片花瓣

短暂的飘零

却划向我心海最深处

天空城神殿,那仿佛座落于天之边境的宫殿最顶层的房间里,李白正郁闷而烦躁地来回跺着步。

几个侍女端着各种美食跟在他后面,一个劲地劝着,“公子,多少吃点东西吧。”他停下来,转身看向几个神色为难的侍女,叹声道:“我已经快被气死了,不气死也被气饱了,你们还让我吃东西,我若吃得下去就不姓李了。拿开,拿开,你们该睡觉的都回去睡觉去。”他挥手示意她们统统离开。

“喂,你本来就不姓李的嘛,吃了又有什么关系?”拓耶贝鲁霸着屋中央的大床,舒舒服服地靠在上面吃水果,见李白狠狠地瞪他,便只好噤了声,灰溜溜地自顾自吃东西。

“公子,我们不能回去,我们要伺候公子就寝呀。”一个侍女道。

“就寝?”李白的额头上立刻吓出一刷子的黑线来,忙道:“不……不用了,你们都走了我就可以安心就寝了。”见拓耶贝鲁在那边使劲贼笑,他又指着他吼道:“拓耶贝鲁,谁让你在这里待了一个下午,一个傍晚,还要加整个晚上的?你也快走吧。”“诶?你这话就说得不对了,我在这里是陪你解闷的,你怎么好赶我走呢?没有我在这,你气也没处撒,架也没人吵,美食美女都无人分享,多郁闷啊。”拓耶贝鲁抑扬顿挫地说完这句话后,不幸马上对上李白欲将他淩迟的目光,只好动了动脖子,再次埋头灌食。

“你不在我会郁闷,你在我会很郁闷。”李白厉色道。

“喂,兄弟,给点面子好不好?”拓耶贝鲁倍受打击。

李白也不理他,又神色暗淡地自言自语,“小五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他现在好想小五,能安静地陪伴他的挚友,要不是有他去长安证实父母的下落,他又哪能安心到神域来找?可是现在却弄成这个样子。

“你让他去长安,哪有这么快就能过来的?放心,我派人跟着他呢,一旦他找到你父母,保证让你马上知道。再说了,有我陪着你,你到底还有什么不满意的?我比小五就那么差吗?”拓耶贝鲁不服气道。

李白投给他一个“你说呢”的眼神,然后转身走到阳台上,冲外面大喊,“老乌龟,你给我出来,我知道你听得见,想当我爷爷,门都没有!”外面却只有黑夜一幕,连回声都被黑暗给吞了。

又是一个夜晚,他在这里待了整整一天,而这一天他真是过得衰透了、憋闷透了。探头向下望去,远远的只有几点微弱的光,辉映着天上的繁星。

“这是个至高无上,独一无二的地方。”他想起老头子跟他说的话。是呀,真是高,高得跳下去非死不可。

回想今天早上自己从这里自作聪明地跳下去,以为抓住一只红鸢就可以离开这空中监牢。

那红鸢本还好好地飞着,让他以为自己不计后果的行动英明无比,可谁知天不从人愿,鸟儿飞了一段,眼见天空城就要消失在他视线之外了,红鸢却发了神经似地转了回去。

转回去就转回去吧,他也死了心,十分痛快地拉着那老头,答应他立刻举行继位典礼,只要他能早点离开就行。

“太阳已经高照,良时已过,新王的继任大典改为明天。”他鲜明的记得那死老头不动声色地对他这么说,气得他全身抽筋,顿时火冒三丈,一把揪起那老头的衣领,使劲压抑着却仍忍不住要怒吼出声,“你这老头,我都答应你了,你还要搞什么花样?不就是典礼吗,跟太阳有什么关系?

“等到明天,等到明天如果不出太阳的话,你是不是又要说:今天阴天,继任大典继续推延至明天。然后便明日复明日了?”“年轻人,不要太激动。”那老头居然气定神闲地回答道,“只有太阳刚刚上升的时候是最吉祥的,典礼当然要在那个时间举行,这是西夜国自古的传统。如果明天真的阴天的话,很不幸,那就只有再延迟一天了。”“你……”他锋利却无奈的目光在老头脸上颤抖着,此刻只想杀人。之后,他轻蔑地哼笑道,“明明就只是一个叛变的名义,还选什么良辰吉日,煞有其事的样子,真是笑死人了。

“你们的西夜王又没死,搞不好我是上了贼船,要当个土匪头子,叛军首领。当就当吧,竟还要忍受你的装腔作势!”他甩手放开死老头的衣领。

“孙儿这就说得不对了。”拓耶燎清了清嗓子。

“不要乱叫。”李白不悦地瞪向老头。

拓耶燎闭了闭眼又正气凛然道:“我们是名正言顺,遵神旨意,怎么能说是土匪或叛军呢?如果是做不光彩的事情,我早就派人将你胸前的圣石抢来了,用不着你的人。”老头那深藏不露的目光平稳地注视着他。他直觉地用手护住胸前的那颗石头,回视他,没由来地警觉。

他现在很宝贝这颗石头,再不像从前,只是出于对父亲的承诺,将它带在身边。

“知道了,知道了,抓走唯希的人住在王都的宫殿里,是大王子拓耶特布罗的新客,所以现在,你要找的人大概全体都被困在那座宫殿里。”拓耶贝鲁的声音突然打断了李白不愉快的回忆。

“刚刚收到宫殿的探子来报。”拓耶贝鲁又补了一句。

“宫殿?什么宫殿?”李白回神,对拓耶贝鲁的话听得支离破碎。

“喂,我今天将神域给你分析了个底朝天,你现在居然问我什么王都的宫殿?你不要打击我好不好?就算我说话的时候你在神游,这种关键的拜托你还是听一下吧,不要让我浪费口水呀。”拓耶贝鲁又委屈又气愤。

“你是说,连唯希都在王都的宫殿?”李白懒得去澄清什么,他说的话他又怎么可能没听呢?沉思片刻,又神色严肃道,“那么,是同一伙人干的?也可能,那个大王子已经知道唯希的身分了?”这突如其来的推测让他自己为之一惊。但是,他们怎么可能知道唯希的身分?就算知道了,也应该不会抓她吧。

这么长时间了,大王子的人也没有对他有所动作,可是,世事难料。他用怀疑的目光看着拓耶贝鲁。

“你怀疑拓耶特布罗知道了唯希的身分?不可能吧。”拓耶贝鲁似乎也很惊讶,见李白那样望着自己,好像是他走漏了消息似的,于是理直气壮地大声道,“我先声明,这消息可不是从我这里传出去的哦,虽然……好像只有我一个人跟这边……有联系。”他本想为自己辩解,却是越说越没了底气,连自己都怀疑起来。

“哼……”李白叹气似地哼笑了一声,转过身用胳膊肘支在石栏上,“谁说怀疑你了吗?他们不一定知道唯希的身分,但如果不知道,又有什么理由抓走她呢?那些人,到底想要干什么?”他紧蹙眉头,将难过的表情投入黑暗,现在连着急的权利都没有了,他只能等待。

“诶……”拓耶贝鲁突然高声叫道,“没准抓走唯希的人,是受了拓耶格雷的指使,并不是因为他们知道了她的身分。那个三殿下不是对唯希很有兴趣吗?”他本以为替自己找了个开脱责任的理由,说完就莫名其妙地挨了一记拳头砸顶。

“哎哟,你干什么?”他喷泪大叫。

“你不提这个会死人啊?”李白瞪着他低声怒吼,这家伙根本存心要气死他。

“提了才会死人呢,已经被你扁去半条命了……哎哟……好痛……痛死了……”拓耶贝鲁双手抱头,哀声连连。

用过晚膳,拓耶格雷又拿起那本︽异物降略︾。这几天,他一直在研究这书中关于如何降伏妖物的方法。

除妖咒是如今最主要的,至于御妖、妖物语言等内容,学不学也就无所谓了。而光这个除妖咒的符,就花了他很长时间去背。那个图形实在是复杂无比,看上去根本就是毫无规则的乱线。

书中说,此图形可凭意念附加于任何事物之上,人类除妖师使用时,可先画于符纸之上,以补意念欠缺之不足。

拓耶格雷自然是不能允许自己的级别跟一般人类一样,所以努力将那复杂而讨厌的一团乱七八糟往脑海里刻,刻了好几天,今天终于八九不离十。

松口气,他将自己放倒在躺椅上,嘴角不自禁弯出美好的笑容。下次若再让他碰上妖物,他会让他们好看。

“殿下在为什么事情开心?竟然闭着眼睛笑。”凝珠端着新沏好的花茶从门口走了进来,顿时满屋清香浮动。

拓耶格雷侧身看她,一只胳膊支起脑袋,绝美的脸上挂着慵懒而迷人的微笑,盯得凝珠局促并羞涩起来,却又舍不得移开目光。

她走过来,挨着躺椅蹲下,将托盘端至他面前。他看起来心情很好,她便不怎么怕他。也许时至今日,即使他一时兴起要了她的命,她也无所谓了。

“好香,是你香,还是茶香?”随着他性感嗓音临近她耳边,她还是浑身紧绷了起来,开始脸红。

他俯身在她颈项间闻了闻,轻声低语道,“我不想喝茶,你是不是应该拿点别的给我呢?”“是,马上就去。”凝珠急忙站起,转身跑出门去,连礼数都忘了。

拓耶格雷张着嘴,话没说完,她知道他要什么吗?不过算了,他心情好,心头一块石头落了地,现在只等杰给他带消息回来了。如果唯希在天空城,他要怎么做呢?

这几天,他时常回想起与她同住一个屋檐下的那些日子,他竟对她没有半点越矩,好像神经搭错线了。那是他的行事作风吗?

拓耶格雷起身,拢了拢衣襟,步出阳台,双手环抱胸前,懒懒地倚在石柱上。

这里是他寝宫的二楼,站在这里,前面的哈捺裴林尽收眼底,这也是他为什么要选择这个宫殿来居住的原因。

只可惜,他时常这样眺望,也没有等到什么。

夜晚的哈捺裴林很美。如果说,阳光下的哈捺裴林如同闪耀霞光的浪漫仙子,那么,夜晚的哈捺裴林就像是静立于月光下的独角兽,圣洁而神秘。

那些在阳光下五颜六色的花朵,此刻披上了月光织就的银色外衣。萤光在它们周身跳跃着,无数细小的星星在上面浮动,缓缓升起又缓缓沉下。那样的姿态,让人醉。

拓耶格雷习惯性地将哈捺裴林由远及近地扫视了一遍,悠然的目光却忽然触及一个正在花间缓慢移动的白色身影。心猛然一震,来不及思考,他便飞身跃下宫殿,向着那身影飞奔了过去。

难道……

心中一片惊喜,看都没看清,他猛地转过那人的肩膀,让她正对自己,然后,惊喜化作了惊讶和疑惑。

“……唯希?”他凝眉,听见自己不可置信的声音很飘缈。怔了好一会,他突然将她拥进怀里。“这不是幻觉吧?怎么会是你?!”他惊道。可是,怀里的人明明是有温度的。

“唯希,怎么会是你?这太不可思议了。你知道我在想你,所以就来了吗?你是如何从白妖手中逃脱的呢?唯希,唯希?”见她没有反应,拓耶格雷将她轻轻推开,双手握住她肩膀,直直地注视她,唯希的目光却呆滞无神。

“怎么,见到我就吓傻了?你不反抗我,会让我以为你是专程来找我的哦。”他喜不自禁,挑眉对她笑道。

“……找……你……”唯希的目光微弱地闪动了一下,但马上又黯了下去。她看着他,只是看着,没有办法思考他是谁。

“你真的来找我?”拓耶格雷又是一震,真的愣了。

她说来找他,这是真的吗?这不是他所熟悉的唯希吧,他认为她是讨厌他的,她每每看他的眼神都是厌恶的。想到这里,他浮动的心渐渐镇定而清晰了起来,再看看眼前的唯希,她那平静如水的眼神似乎很不对劲。

“唯希,唯希?”他摇着她的肩膀,唤了她几声。

“唯希。”她却重复。

拓耶格雷心一沉,这次确定她是有问题了。

“唯希,你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他急切地扫视她全身,除了穿着一件男式单衣外,其他没有什么不正常。伸手去抚摸她面颊,却发现她身子很烫。

“你在发烧?”他又惊道,迅速抱起她,转身奔回自己的寝宫。

拓耶格雷风一般地穿行在自己的宫殿里,本想叫侍女找药来,却想起神域里根本没有人会生病,药这种东西只是生长在地上的野草。

几个侍女差点被他刮倒,均是惊讶无比地看着他,不知王子何时出去过,竟还带回一个女子。

拓耶格雷将唯希放到自己床上,手忙脚乱的,也不知要如何照顾病人。

“凝珠,凝珠在哪?”他大声喊,幸好这里还有个人类女子。

“殿下叫我吗?”凝珠着急地赶来,进门便发现床上躺着一个面善的女子,心不由得抽痛了一下。

“凝珠,唯希发烧了,你应该知道怎么照顾她。”拓耶格雷坐在床边,神色慌张地看向门口道。

“唯希……唯希姑娘怎么会在这?”凝珠愣了一下,却不敢拖延,也不敢多问,立刻来到床边。

“要给她盖好被子,多喝水,我再去给她打些冷水来敷额头。”说着,她给唯希盖好被子,便快速去取水,出门正撞见几个侍女躲在门口,满眼嫉妒地偷偷往里瞅。

“外面都是谁?不想活了是不是?”突然从屋里传出的一声怒吼吓退了所有人,几个女子见鬼似的,一溜烟窜到凝珠前面去了,哗啦哗啦地响起一阵下楼声。

为唯希敷好凉帕,凝珠退到一边,没有让她离开的命令,她也不想离开。

拓耶格雷低头看着唯希,她这么安静,这么安静地注视着自己,眼中没有憎恶,没有讨厌,这竟让他莫名其妙地感到开心。

“唯希,你到底怎么了?”他轻抚她因发烧而泛红的脸颊,她让他这样碰着,也不会反抗。

“……怎么了……”她偶尔重复他的话。

他突然笑了,轻声道,“你这样傻傻的,好可爱。”“……可……爱……”她又重复。

他笑得更甚了,俯身亲吻了她的唇,“我爱你,唯希,我要你做我的王子妃。”“……我爱你……王子妃……”她缓缓地再次重复不明含意的句子。

拓耶格雷惊讶地看着她,知道她可能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却还是惊讶。从她口中听到她说爱他,竟然有被撼动的感觉。

他俯身抱紧她,将脸埋进她红色的头发里。

“你真的……爱我吗?”他一字一字地吐出从未说过的话。

黎明微露,太阳未出的时候,城主拓耶燎就带着十几个侍从来到李白的寝室门口。他身着华丽的深紫色长袍,握着手杖,威严无比地在门口站定,矍铄的目光扫视了屋内一圈,没看见要找的人,不禁眉头深蹙。

“城主大人,李公子和贝鲁少爷都在阳台上。”女主管乐季迎过来,随后,所有侍女也立刻向他行礼。

拓耶燎不动声色地踱进房内,果然看到阳台上的两个背影,手杖猛一击地,沉声怒呵道:“贝鲁,你为何在此打扰新王休息?”李白和拓耶贝鲁这才转身。

“我说他们马上就要来了吧,这不,已经到了。”拓耶贝鲁立刻将李白拉进屋并兴奋道,然后又朝拓耶燎一掀眉,“父亲大人,我只是陪,王,解闷而已。”他有意将王字强调得高声。

拓耶燎只稍稍瞪了他一眼,正了正神色,便大声命令,“给新王更衣。”几个侍从应声从他身后走上前来,手中捧着华丽的衣物饰品,并将它们交到侍女手中。

“请新王更衣。”拓耶燎威严道,那气势让人窒息,不禁要以为接下来的不是一场新王的继位庆典,而是某场死刑的宣判。

李白反感至极,此刻只想将这老乌龟掀翻了,然后夺门而出,只可惜那样是行不通的。

拓耶燎又继续道,“等新王准备妥当,将由贝鲁带领新王至天池祭坛,老乌龟——我,将在那里等候新王大驾。”说完,他便转身离去。

等老者的身影消失,李白和拓耶贝鲁才尴尬地笑着互视了一眼。

“原来他知道你叫他老乌龟。”拓耶贝鲁幸灾乐祸地笑出嘎嘎声。

“你有什么好高兴的,他是你父亲吧。”李白说道。

“切,那有什么,反正我对他也没什么感情。”拓耶贝鲁无所谓地说完,晃了两步,将自己摔坐床边,神情却是少见的落寞。但马上,他又抬头指使那些侍女道,“你们还愣着干什么,快帮王更衣呀。”“是。”侍女们答应,便立刻上前来为李白宽衣。

“不用了,我自己来。”李白后退一步,急急摆手,头皮再次炸开。

“公子现在是王,身分不同了,就更不应该拒绝我们的服侍。”女主管乐季恭敬地上前,接过身边小侍女手中的衣袍,准备亲自为新王穿上。

“我……不习惯。”李白为难片刻,但不习惯终究不是此刻耗时间的理由,他不能为了这种小事再将今天也耽误了,只好由着她们。

不一会工夫,他便长袍披肩加身,手环、项炼,珠珠串串的,一件一件在女主管不急不缓的动作中被装扮整齐。

“王穿这身真是好看极了。”装点停当之后,侍女们均露出赞叹而崇敬的神色。

女主管将他带至床边的一面墙边,两位侍女将那光洁的墙壁轻轻向两边推开,那中间竟被剥离了一层似的,又露出一层墙壁,光亮可鉴,如同镜面。

“这是镜子,王可以自己看看,如果没有什么问题的话,请坐下,让乐季为您梳发。”乐季面带微笑,温和有礼地说着,一边吩咐人端凳子过来。

李白审视着镜中的自己,那哪是他呀,整个一个白色和金色组装的白塔。一身奇装异服,华丽得耀眼。

莹白的缎质长袍,一字横领,领口、腰带、袖、底摆,均拼镶着绣工精良的宽金边,上边还点缀着不规则的透明石片。

袖口被封入金质护腕中,胸前挂着长长短短、一层又一层的珠串金炼。从肩部扣住的披肩一直在身后拖了一米长。

皱了皱眉,还没等他说什么呢,镜子里突然多出一个人头来。

“哟,小白白穿这个很好看啊,我的手艺还不错吧?来,让我抱抱,让……”忽听“砰”的一声,亚曼达话还未说完,就被李白一掌将他流着口水的大脑袋扫到前边的镜子上,撞得一声闷响。

“你少靠过来。”李白捏着拳头,浑身汗毛倒立。不晓得这家伙怎么又蹭出来了,将他吓了一跳。竖起来像头熊似的大个子做衣服?那样子浮现于脑海中,未免也太滑稽了点吧。

“哎哟,好歹这礼服也有我做的分呀,怎么可以这样对我?”亚曼达摸着脑袋委屈低叫。

“你的趣味实在与众不同。”李白却满脸狐疑地瞪着他,忍不住想笑。

“你不相信?”亚曼达露出失望的神情。

“呵呵,王不必吃惊,亚曼达少爷可是天空城里数一数二的制衣高手,他从小就有做衣服的嗜好。”乐季捂嘴笑解。

而拓耶贝鲁早就在一边乐得东倒西歪了。

亚曼达见所有人都笑他,突然胀得满脸通红,“笑,有什么好笑的,谁说大汉子不能做衣服?”他羞愤地翻了个大白眼,继续道,“我是来告诉你们,我们要启程去天池了,红鸢等在宫外,你们最好快跟我走,不然我保证一会让所有人都笑死。”他说完便头冒青烟的先一个出去了。

李白望着亚曼达的背影,不禁眉毛抽筋。这让所有人都笑死是个什么意思?直觉不是什么好事。可是此刻倒觉得这大个子不那么讨厌了,虽然行事荒诞,却也单纯得可爱,于是赶紧跟了出去。

“王,发髻还未梳呢。”乐季在后面大喊。

“不梳了,不梳了。”他的声音随着身影一齐消失在门外。

随着亚曼达穿过一层层的宫殿,又步过一个仿佛架构在空中的长廊,到达一处空旷的高台,上面十几只红鸢已排列整齐地等候了,每只红鸢身边都站着一个身着白色盛装的骑士。

“那是天空城的城卫队,一共十五人,个个都是秘术好手。还有这座平台,是平时小节小庆的时候,用来祭神的。”拓耶贝鲁双臂枕在脑后,亦步亦趋地紧跟在后面做讲解。

李白回头看了拓耶贝鲁一眼。平台上强劲的风将他长长的发丝掀起,纷乱地遮了他满脸。

他拨开遮挡视线的长发,目光越过拓耶贝鲁,这才看清整座天空城宫殿的全貌——一座洁白的、弧型的宫殿。

从下至上,石柱和小宫殿鳞次栉比,交叉排列。最上面那处突起,就是他们刚刚离开的房间了,如同塔顶般孤傲独立。而此刻脚下的圆形平台,是从整个天空城宫殿的右翼延伸出来的。

忽然一阵恍惚,他似乎看见了从空中俯瞰整个宫殿的样子,如同白色月牙。

以为是风带来的错觉,他甩了甩头,转身又看向红鸢背后的远方,一时间更加迷惑了。

从这里放眼望去,根本不会再记得这是天空中的一块土地,完全与陆地无异。城市近在眼前,村庄在绿野与林地中星罗棋布,道路蜿蜒,连接着更远处的青色山脉层峦叠嶂。这一切似乎很熟悉,但对他来说,难道不是第一次看到吗?

目光再扫至左边极远处泛着七彩流光的山峰,虽然此刻彩霞漫天,但那不是真的霞光,他知道。那些流光如同飘浮的彩虹,从山谷中冉冉腾起,在山峰上跳跃着,然后再下沉。他的心抽紧了,随着那隐约如雾的起落,莫名绞痛。

“对了,我们马上要去的天池,就是你现在看到的那边哦。”拓耶贝鲁指着那方山峦道。

之后,随着亚曼达的口哨声,自平台下又有三只红鸢飞了上来。它们扑腾着巨翅,停在三人身边,卷起一阵不小的风旋。

“恭请……”亚曼达好不容易正经一次要说话,转身便见李白已翻身跃上鸟背,红鸢腾地而起,如箭离弦般,向着那彩虹山峰的方向展翅飞去。

“喂,不对呀,我是先行官,你不能走在我前头呀。”亚曼达大喊着,立刻追了上去。

“你是先行官,那我是什么?”拓耶贝鲁大叫一声也驾鸢追赶,并向后招手,示意骑士们随后。

“拜托,王的队伍应该走得浩浩荡荡嘛,怎么变成追逐游戏了?亚曼达,你给我慢着点。”他接着又冲前面喊道。

“这不能怪我呀,你要怪就怪小白白嘛,是他先冲到前边去的。喂,我说,我的小白白,你不要飞那么快好不好,等等我这个先行官带路呀,喂……”李白哪里有空听后面的大个头乱嚷嚷,朦胧不清的神志,早就被远方那如梦似幻的彩虹雾气深深吸引了过去。

他一心渴望尽快飞到那处山谷,而红鸢似乎能读懂他的心思,突然迸发出神速,破风而前,流星般划向他心驰神往的方向。

一冲进那彩虹弥漫的群山,他整个神经都绷紧了,顿觉脑中鼓胀得快要爆炸。

红鸢缓缓降落,前面的山谷中静谧地显出一盘水镜来。

湖,他要找湖。

他向下望去,只见那潭湖水彩光粼粼,被山壁包围,镶嵌若镜,形状似满月。湖并不大,湖心浮着一座四四方方的小神殿,神殿高高的台阶下有石路一直连接着湖岸。

此刻,湖岸边围满手捧明灯的人。虽然是清晨,但那些亮光仍在雾气中隐隐绰绰。

“恭迎新王,我伟大的西夜王,乘着光明而来。”突然自湖心神殿中传出庄严而嘹亮的声音,接着,湖岸四周沸腾了起来,欢声四起,那些星星点点的灯光也在此时,与跃入山谷的耀眼阳光连成一片,照亮了整个湖面,淡化了彩虹的雾气。

迎着欢呼的声音,红鸢振翅而落,降在湖面的石路中央。李白跳下鸢背,抬头就见前方的神殿上站着一群装扮华丽的人。拓耶燎手握他那长长的手杖端立为首,正以威严的笑容面对着他,等着他走过去。

不,他不是为了他们到这里来的。李白的目光越过那群人,环视周围,这个湖虽与他梦中的有些相似,但却不是他要找的。他要找的那潭湖水又在哪里呢?那被彩虹拥抱的一潭湖水。

“请王随我们至神殿。”身边突然有神官靠近,打断了他的思绪。李白转过头,看了身边的人一眼,几位身着白袍的神官正站在他周围。

其中一位胸前搭着红色授带、看起来级别较高的神官向他伸出手来。他遂了他的意思,将自己的手搭在他手心,由他带领着往神殿缓缓前行,其他几位神官则紧随在后。

这时,从空中又降下十几只红鸢来,一律整齐地停在湖中的石路上,是亚曼达和贝鲁,还有骑士们。

等他们下来站定,红鸢便集体飞上天空。亚曼达本要兴奋地说什么,还没开口,就被神殿上拓耶燎严肃的目光制止了,于是只有乖乖地与其他人一齐走到台阶下,所有人列成两队,由亚曼达和贝鲁打头,端立在石路之上。

四周喧哗不断,李白的意识却全然不在这里。

人虽被带着一步一步蹬上神殿的台阶,他的目光却仍飘浮在湖的周围,不停搜寻着他想要的资讯,直至上到台阶的最顶层,拓耶燎双臂高举,忽然整个空间都静了下来,他才看回眼前的人,但只是心不在焉的瞥了一眼,又将目光转开了。

他要找的地方,到底在哪里?

“我们伟大的神域之神,我将依汝之意,将拥有圣石的王族之王奉献,现在,拓耶白将成为新的西夜之王。”拓耶燎再次高举双臂对天呼喊。

“神官,请为王加冕。”四周再次响起欢呼,一位年老的神官从神殿里走了出来,手持金冠,他所经过的地方,天空城的大小官员均退避让道。

“新王请跪下受冕。”拓耶燎的声音振奋而宏大,李白却完全没有听到他在说什么,但在神官来到他面前的时候,他还是单膝跪下。

之后,仪式都进行了什么,他浑浑噩噩的。拓耶燎向他介绍了一众官员,他一个也没记住。

在神官的搀扶下转身面对天空城的人民,接受人民的祝福,他却将目光放向更远处,而那方山涧里……他以为他看到了什么,突然双眼一亮,精神也没由来地振奋了。

“依西夜国自古的传统,新王必须接受本国勇士的挑战才算完礼,败者,不足以服民众……”拓耶燎沉稳地宣布着最后的仪式,神殿的台阶上却早已聚集了前来挑战的勇士们,包括亚曼达和那些骑士们都跑来凑热闹。一时间,神殿下多出好多个晃动的人头,一个个蓄势待发,神采奕奕。

李白凝视着对面山涧中隐约升腾的紫光,全身每一个细胞都雀跃起来。不知道现在发生了什么,他突然转头看向拓耶燎,以一副天真的表情道:“我已经依你的意思做了王了,现在可以自由行动了?”说完,他对他一笑,也不管他有多惊讶,便迳自跨下神殿的台阶,穿过湖面的石路,向他看见的那个山涧飞跃而去。

仿佛一阵飓风碾碎一地菜叶,台阶上的勇士们均是东倒西歪,愕然无比。他们齐刷刷看向远去的背影,一个个张嘴说不出话来。

愣了许久,人群中才听拓耶贝鲁小声嘀咕道:“这家伙在搞什么呀?怎么到了神域,突然之间就变强了?”然后,众勇士同时回应出一阵嘘叹:“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