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异世之花
作者:冰翼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7032

沿着神奈山蜿蜒的山道走到山腰就能够看到一方开外的平坡,如果是顺着前头直走便可以直达山顶的星见神殿。不过好容易赶来的夜错似乎并不打算直行,只是瞧了瞧右手边半矮的林从,直到在一堆石块间找到了一条细径,便毫不犹豫地走了进去。在小道上穿行了十来分钟,少年竟走进了一处三面环山的地方,周围的景致很美,一条瀑流从斜侧的山顶挂下,紧紧衔住面前的一湾清泉,一切仿佛都有神力保佑般同外面的寒天雪地绝然无缘,而就在汩汩而流的泉水旁边,落梨早已等在了那里。

“一直担心你能不能找到地方,还好你找到了!”女孩缓缓地朝夜错走来,手上是一小壶刚打上来的泉水,“这里是我修炼的地方,平时不会有人过来的。让你大老远跑来这里,是想请你跟我去一个地方,好吗?”

因为就是落梨用纸鹤传信,要自己务必来此一趟,所以夜错尽管满心的疑惑,还是点头答应了她的要求。两人沿着泉水边的小路前行,过了一小片茂密的树林,夜错惊讶的发现原来远望看似一体的高山,竟是由两面峭壁层叠在一块,底下还夹着一条狭长的山道。夜错边走边赞叹着自然的鬼斧神工,不经意间同落梨的目光碰在了一块,两人相视一笑,一股熟悉的白梅花香又悄然沁进了少年的心扉。

穿过山道,映入眼帘的竟变成一片开阔的雪原,一大片不知名的白花正娇艳的绽放在白皑细雪铺缀的大地,那景色美极了,仿佛世间所有纷繁的颜色此刻都回归到了最初的纯一。

落梨轻轻地走到花丛边,举起手中的小小的水罐说,“这世上有一种奇异的种子,它们不属于这个世界,却又只能在这个世界生根发芽,开出美丽的白色花朵……”夜错吃惊地听着落梨所说的话,他似乎明白了什么,却见落梨用左手将小水罐托到胸前,右手在水面缓缓一点,一下子水罐中的水便像是受到牵引般跃向半空,并在刹那间爆成万千细滴,轻洒在了如脚下细雪般纯白的花朵上。做完这一切,少女这才收起水罐,对着漂亮的暗夜少主继续道,“它们是那样的稀有却又毫不娇贵,只要有了适合的土壤,一点点的水露便能让它们绽放得如此美丽!”

“这些难道是……”

“是异世之花!”落梨坦诚地肯定了夜错的揣测,她说,“这是莹小姐以前偷偷种下的,她出嫁了以后就把这片花地交给了我的老师——上一任的御前巫女,所以从小我就照顾着这些漂亮的白花,一直到现在……”

那是妈妈种的?夜错不禁蹲下伸手轻抚花朵,一股淡淡的花香立刻就随着风流闯进了他的鼻中,那是种似曾相识的味道,仿若远隔尘世的清新,一瞬间似乎让身体里所有的悲喜都逃离殆尽,只剩下满心的宁静和超然。当然,夜错很快便站了起来,他清楚此刻有许多东西并不是他可以抛却的,而且尽管见到异世之花,他依然不明白落梨让他来此的目的。

不过少女澄澈的双目早已读懂了夜错的疑惑,她下意识地伸手挽过右耳的鬓丝,对着眼前的一片异世之花说道:“生前如若执念未完之事的魂灵,借此异世之花可以集聚成形,却绝不如魔物般嗜血伤人。但如果魂灵没有那样的执念,死后七天之内,它依然可以借助异世之花而暂时成形,同现世的生者交流……”

“落梨,你的意思是……”

“是的!”落梨对诧异不已的夜错点点头,手中一团紫色的魂光已然落入了花丛之中。原野上微微起了风,将少女的发丝轻拂到空中,“那是,夜岚小姐所拜托的……”

话音落下,花丛里便暴射出数尺高的金光,光芒之中,那个熟悉的身影便又出现在了夜错的面前。

“姐……”漂亮的暗夜少主早已没有了往日的优雅和从容,他不顾一切地冲上前,紧紧抱住岚,生怕她会立刻消失无踪,“对不起,对不起,都是因为我……你才会……”

“阿夜……”暂时有了实体的岚轻轻地抚弄着夜错细长的黑发,温柔地说道,“半年没有好好和你说过话了,上次的见面又是那样的局面。姐姐一直想着,你一定经历了很多困难的事情吧!”

夜错勉励地笑着,说:“嗯!但是有树和夕颜陪着我,我一直都很好!”

岚放心地点点头,笑着说:“阿夜,不要为了我的死而难过,我们都很清楚,死亡本来就是宿命的轨迹下应有的方向。我之所以拜托落梨让我一定要和你见一面,只是想告诉你,为什么那个时候我会离开,还有,请你不要去恨苍宇……”

“姐,我都知道了,知道你当时的离开是因为你发现自己真的爱上了苍宇,你怕苍宇因为暗夜的禁忌而丧命,所以你……”

“不,不完全是这样……”夜岚摇了摇头,接着说,“那是我离开苍宇的理由,却不是离开你的理由。阿夜,你还记得我消失前的那天发生的事情吗?”

夜错不知道岚为何忽然这么问,但还是点头说:“记得!那天我接了安全部特别科的一个任务,去收服一条三头罗蛇,只是我没想到那条罗蛇已经成长得难以应付,虽然最后制服了它,但我也中了蛇毒昏了过去,等到第二天我再醒来时,你就已经不见了……”

“是的,那天你中了蛇毒昏迷不醒,神官们用了各种解毒的方法都不见效果。无奈之下,我只好用最危险的办法来救你,我把自己的血注入你的体内,以逼出你体内的毒血,再让神官们利用法术给你的血解毒,最后将干净的血再压回去,所幸一切都很顺利。但是因为和你的血相混过,那天晚上,星见的力量在我体内毫无缘故地暴涨起来,让我得以窥测未来的境况……我完全没有想到,我所看到的,竟是你死在苍宇的手上,满地都是鲜红的血。那一幕让我惊惧到了极点,可是我知道,星见是不会出错的,更何况我们的体内都留着星见一族的血……所以,我终于下定了决心,对于从不知道苍宇事情的你们和从不清楚暗夜的苍宇,只要我消失了,禁忌,那个令人恐惧的未来,一定都可以改变的……只是我没想到,两个月后我还是回到了杰佛理,为了保护那个封印……”说到这里,岚突然微笑了起来,“但是至少在最后,我还是改变了星宿的轨迹,苍宇和你都活了下来。尽管改动星轨的罪是这么重,重到要用自己的生命来偿还!所以阿夜,请你不要恨苍宇,他为了我所付出的代价,是那么的大……所有的错,都是因为我的任性而造成的……”

“如果是那样,为什么你还要回到杰佛理,看守什么所谓的封印,如果你真的远走高飞消失得无影无踪,如果你不回杰佛理的话,那一切就不会发生了!”夜错失声地吼着,全身止不住地发抖,泪水却已经划落了他的脸颊,“姐,为什么要为了我们而牺牲你自己,你知道吗,活下来的人有多痛苦……”

岚的脸上满是复杂的心疼,她不知要怎么告诉夜错那个残酷的真相,那个不为人知却在十八年前就已经注定的真相,终于她鼓足了勇气开口道:“阿夜,之所以会回到杰佛理守护异界之门,是因为、是因为……”

“落梨……”就在这时,不远处的一声叫喊打断了岚的话,夜错回头看了一眼,却讶异地发现夕颜和树正扶着苍宇走来。显然地,他们也看见了夜错,而更让他们吃惊的,则是出现在夜错身后的岚。

“岚、岚……”看到岚就站在面前,苍宇根本不管发生了什么,顾不得虚弱的身体就一把推开诧异的树和夕颜,踉跄地就要朝岚走去。但是,没走几步,苍宇就停住了,因为夜错已经伸开手一把挡住了他,眼里还有着一屡无法释怀的恨。

四周的空气忽然凝固着,沉默而静寂。岚清楚自己的弟弟是不会对苍宇报复的,他这样做只是因为他恨,他无法对苍宇的所作所为完全的释怀。而苍宇也不再动弹,若然无法得到夜错的谅解,他知道自己甚至没有资格再踏出一步。

所有人都不再说话,大家只是默默地看着十九岁的少年如何作出自己的决定。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夜错还是将手放了下来,他心里明白,即便恨,自己也没有剥夺两个真心相爱的人见最后一面的权力。他转身最后一次看着自己的姐姐,含着泪笑道:“姐姐,以后的路夜错会很努力地走下去的!所以请你,在那个世界,一定要自由地飞翔!”

说完,少年谁也没有理睬,便独自一人离开了原野。

夜错走后,苍宇却呆呆地愣着,他看着岚,突然不知道可以说些什么,横亘在两人间那相隔生死的思念,他已经没有任何的可能再去触碰。但是很快地,金光便再度从岚的脚下腾起,那是她快要消失的征兆。苍宇慌了,他蹒跚着,试图走到岚的身边,可是他已经虚弱得没有力气,刚迈开了步子,便摔到了地上。“岚,等等我,不要走……”苍宇叫喊着,全然不顾地上的沙砾花刺将他的双手扎出一点一点的血痕,依旧挣扎着爬向自己心爱的人。

岚对着苍宇拼命地摇头,冷风将她脸上的泪水都吹到了空中,光芒开始吞噬她的身体,她拼命地喊着苍宇的名字,直到那片璀光快要淹没脸庞,她用尽着最后的一丝气力,轻轻说到:“你真是大傻瓜,为了这样任性的我,让自己头破血流……可是,我爱你!!再见了……”

终于,一切都消失得无影无踪,空旷的雪原上就像什么都不曾发生一般,冰冷而哀伤,只有苍宇撕心裂肺的哀嚎久久地回荡在白雪飘零的大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