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依照他之言早早安榻就寝，心中却惶惶不安，不知他到底要干什么。脑中似乎听到太子的话，看到他眼中的冷意......想着想着，一股奇异的花香不知从哪里飘来，闻起来心中有一股说不出来的舒适，意识却渐渐模糊，脑袋越来越沉，眼眸不由地轻轻闭上......

不知过了多久，我缓缓睁开眼睛之时，头昏昏沉沉，我坐起来，目光环顾四周，发现这里并非永馨殿。

正值思忖间，门轻轻地被打开，丝绸垂纱绯红的重重帷幕被卷起，一名身材高挑的女子身后跟着几名绿衣宫女垂首跟随，缓缓步入进来。我有些讶然，猜不出她的身份，但显然并非一般的宫女。她上身穿一件藕色小袄、下罩淡粉色罗裙，腰间系同色腰带，越发显得身段玲珑，纤腰一握。

“你醒了？”她的眉目间带着温和宛致的风情，虽非绝色美丽，亦属清纯佳人。我望着她，她亦毫不掩饰地打量着我。瞧得仔细了，我才发现她的双眸很是特别，淡淡的紫眸如春风般生动，眉梢眼角似皆蒙上一层淡淡光华。

“我......”我刚想开口询问，却她见朝我示意，似乎让我暂时别开口。她微微颔首，身后宫女将手中锦盒放下，便退了出去。

“你且将这身衣衫换上，随我去。”她步履轻盈走到我面前，打开锦盒，却见里面放着似乎是跟她身上所穿相似的宫装。

“你是谁？这里又是哪里？为什么我会在这里？”我感到她的注视，心中隐隐感到不安，忍不住问道。

她看我一眼，似料我会有些一问，面带无波无澜，欣然道，“我是太子殿下近身女宫赫柔。以后你我同殿服侍太子殿下，亦不算外人，你若是愿意，可以叫我一声‘姐姐’。”

原来昨夜的奇香是这个缘故。太子所谓办法，亦是如此，将我安排入东宫，只不知他如何瞒过众人，何况当日初到远东，国主与几位皇子均是见过我，他又将如何解释？还有，如今永馨殿中发现我失踪，又要如何交待？赫柔话虽客气，但我隐隐觉得她对我之态度有些奇怪，似是敌意又似是戒备。她既是太子近身女宫，料想她自有过人之处，并不如表面这般温柔平和。其实这些我并不在意，虽然目前景甚难，仍是不愿放过一丝的希望，能让我手刃真凶，替元荆报仇，再不敢有任何奢望。一时有些滞怠，便只是愣愣出神。

“再过一刻便是寅时，不可令太子殿下久侯。”赫柔见我只是一味出神，柳眉不禁蹙起。

我想着以后若与她共事，此人不可得罪，忙起身道，“妹妹初来乍道，以后恐要烦劳姐姐多加指点，在此先行谢过。”

赫柔颇含深意地看我一眼，淡淡地道，“妹妹勿需这般客气。说到指点却是不敢当，只要尽心尽力服侍殿下，以后恐是赫柔须得妹妹提点的时候多些。”

赫柔这番说辞，料必太子与我的关系亦早落入她眼中，只是尚未知晓我的身份，因此对我有所设防，许是为了自保。

来不及多想，我匆匆换上粉色宫装，对着铜镜将长发随意束起。铜镜光亮鉴人，铜镜中的我依旧是一双水波潋滟的双眸，吹弹可破的粉嫩肌肤，粉色的衣衫更衬得肌肤胜雪，清水芙蓉之态天然生成。我突然发现左脸颊上方多了一个淡胭脂红色的小小印记，细看之下犹如一只飞舞的蝴蝶。我吓了一跳，赶紧抬起手，对着铜镜使劲地擦示那个印记，却是徒劳。那只嫣红地蝴蝶被我使劲抹后，颜色更加鲜亮，似莹着丹寇胭脂，越加娇滟。

“妹妹可好了？”赫柔情晶莹剔透的眼眸打量着我。

“有...有劳姐姐久侯，妹妹已经准备妥当。”我压下心中的恐慌，忙起身，勉强朝她浅浅一笑。

赫柔眼眸微动，低叹一声，“妹妹容颜，勿需修饰已属绝色,难怪......”我见她神色有异，怔怔地望着她。她似有所察觉，略一沉吟，朝我一笑，“妹妹且随我来。”

我跟随她出来，穿过重重宫门，亭楼玉穹，一面行一面对我讲解宫闱宫规，以及东宫建筑布局，路径通道，各院所住何人等等。其实太子所居东宫并不在这皇宫这内，而是在宫城东南面的太子府邸。至于这上阳殿却是太子在皇宫之独居之所。

一进上阳殿，便看见忙忙碌碌地内侍与宫女来来回回地跑前跑后。一众宫女见了赫柔行礼如仪。赫柔朝其中一名绿衣宫娥道，“殿下可起身了？”绿衣宫娥点头称是，“殿下刚刚还问起姐姐可曾回来。”赫柔眉头一怔，若有所思，随即又轻声道，“殿下今日动身去皇陵，一应物品需得打点妥当。”绿衣宫娥忙答应转身离去。

上阳殿西暖阁便是太子寝宫，并不怎的金碧辉煌，却以精雅舒适见长。澄泥金砖铺地，光平如镜。此时深沉的殿中寂静无声，只两尊鎏金狮口大鼎里焚着香，那淡白的烟丝丝缕缕，似乎连空气都是安静的。隔着重重帷幕，只听到太子醇厚的声音，“是赫柔么？进来。”

赫柔步态轻盈，应声而道，“奴婢见过殿下。”我亦跟随她进入暖阁。太子只着白色中衣犹有一分睡意，带着三分慵懒的神情，正手持一册卷宗斜靠在明黄罗帐旁的软榻上。他凝视我，清明的双眸中射出点点光芒，口中对赫柔道，“你且先下去，由她伺候着就成了。”眼眸却一瞬不瞬地望着我。赫柔恭声道，”奴婢告退。”

隐隐有香气萦绕，是熟悉的香味，太子身上的气息。四下沉沉的寂静，太子未开口，我不敢起身，只低着头，恍惚地出神。

有声音在我上方，低低的笑意，“你打算像这样跪多久？还不起身？”下一刻腰身已被一双有力的手托起。太子俯下身子，深邃的眼睛牢牢地锁住我。黑发散落在肩上，棱角分明的唇角含着一丝笑意，凤目斜飞入鬓，越发将一身贵气与邪魅不羁显衬得淋漓尽致。

“殿下......”太子轻轻按住我的唇，眉眼间全是温柔，“我已安排好一切，你无需担心。只不过要委屈你些时日，做我的女官，可愿意么？”他低低地一笑，温热的唇迅速贴上我的脸颊，轻轻一触，然后含笑看着我。

“我......”

太子温柔地打断我，“相信我，我不会害你。”他的眸子明亮清澈，柔情似水注视着我。

我心头疑云重重，“可是，我心里还是很不安。我们这样子在一起，这岂不是逾越规矩的事情么？”我装作害怕的样子，可怜兮兮地望着他。

他伸手抚着我的脸蛋，轻轻摩挲着，“有时候知道太多并不一定是件好事，明白我的意思么？”

我一惊，故意道，“殿下一片好意，我自然明白的。”

“明白便好，”他轻捏着我的粉颊，目光轻轻抚过我的每一寸表情，“只盼你不要辜负我这一番良苦用心才好。”他笑了笑，再道，“我们之间尚且无名无份，从昨夜将你要永馨殿带出的那一刻起，我就逾越规矩了。……若是让父皇知晓我们近日相处之事，一定会命人清查你的身世来历，个种情形，实在不足为外人道，亦无法向你解释清楚。不管你从前是什么身份，你只需要记住一点，从今以后你的身份是东宫殿前女官，亦是凤栖族族人。”

我的心越听越凉，“凤栖族？”

“凤栖族是我母后的母族。凤栖族的女子成年后都会刺这样一只凤蝶纹身。”他的目光沿我的眉眼渐渐移下，落在我的脸颊上。“而男子亦是如此。”他注视着我的神色，淡淡一笑，松开我，只管卷起他的袖子。他的右手手臂上是一只浑身被绿色藤蔓缠住的青色飞龙，似有剑气隐隐贯出。颜色并不艳丽，不像才纹上去的。

“这下你可明白了？”他唇角上扬，带着点邪邪的笑意，一面环住我的腰，一面在我耳畔轻轻轻轻道。“凤蝶烙上，你此生已是我的人。”他的唇带着灼热的呼吸吻上我的左脸颊。

我被他抱在怀中，只觉他呼吸渐渐转促，忙轻轻躲闪，道，“殿下如何纹上，为何我什么感觉也没有？”

他笑，“不想让你疼，自然有法子。”轻扶我双肩，眼中无限柔情，“昨夜睡得可好么？”

我看向他，轻声道，“那股花香......”

他将我拉至榻旁坐下，拥我入怀道，淡淡地道，“赫柔擅使香料，这也倒省下好些麻烦。”他的手轻轻抚上我的发际，微笑道，“你的闺名还不曾告诉我。”

我只得说道，“江玉燕。”

他依然是挂着浅浅的笑意，眸中闪动着明耀的光芒，“玉燕，玉燕，如此淡雅别致的名字，与你甚是相配。”垂首亲吻我的脸颊，低低地道，“我总算未失信于你，以后你在我身边，不用再顾及任何人了。”

我的脸颊绯红，抗拒着他的热情，“外间尚有人在此，殿下不可......”

他俊挺的双眉微蹙，眼眸中闪过一丝难测之意，“怎么了，你是否是不愿意我这样对你？难道我费尽心力，你就如此推拒么？”

我心中大惊，蹙眉道，“殿下如此待玉燕，玉燕自是心中感激，只是事情太过突然，一时之间不能适应，莫不是殿下这也要生玉燕的气么？”

他凝视我片刻，嘴角逸出一丝轻笑，“若要我不生气也行，不过你须得做一件事。”言毕轻轻一带，便将我压在身下，笑道，“你若再挣扎，只怕真的有人要听见了。”

我心跳不由加快，有些害怕，“殿下不是要让玉燕今后留在身边么,又何必急在此时？”他闻言即笑道，“我只是抱抱你而已，你不必如此着急，今日前去皇陵须得斋戒，纵使你敢，我却是万万不敢。”缓缓的，他的唇开始移动，轻轻噬咬着我颈部的柔嫩肌肤。“在想什么？”他看着我默默不语，手指滑过我的脸颊，埋首在我耳畔低语。

我的脑子里一直在想，原来这便是作茧自缚。此事怨不得别人，只怪自己不该一时不慎，欺骗太子。但是，难道以后我真的要留在太子身边吗？我真的不能掌控自己的命运，要等待别人的安排吗？转念又一想，如若那个对元荆下降头术的人真是国师，单凭我自己根本无法与之抗衡，但是我知道眼前这个男人手中掌握着一种力量，那便是九五至尊的政治权力！而我，如今也再无任何退路！

我脸颊一片通红，轻轻道，“玉燕什么也不会，怕不能服侍好殿下。”

他凝视我半晌，唇角逸起一丝笑意，眸中柔情似水，指尖轻轻抚过我的秀发，“我只是随口说笑而已，怎会舍得真的让你在东宫之内为奴为婢？诸事自有赫柔替你安排，何况这东宫之中有我护着你，你勿需担忧。只一件事，玉燕，平日里若无事，不可擅离东宫半步，我不想你在和其它不相干的人有任何纠缠。”

我心里猛地一颤，难不成他想将我软禁？他俯首温存吮吸我的唇瓣，他将舌尖轻轻探入我的嘴中，轻吮著，无限爱怜。他的手在我柔软的肌肤上不断游移，我急促喘息的时候，他才轻轻撤离了我的双唇，温柔的双手紧紧环绕着我的纤细腰肢，让我无法动弹。我轻轻闭了一下眼睛。他凝视着我，清澈的眼神温柔闪，温和磁性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你知不知道你的眼神有一种魔力，只要你看我一眼，我就毫无办法了，无论为你做任何事情，亦是心甘情愿。”

我无言以对，他怀抱的温暖与此时之言语，令我有一瞬的恍惚。如果他的话是真的，那么对我来说那便是最大的幸运，对他而言注定是最大的悲哀。

殿内一时寂静无声，我听到内侍轻唤，“殿下，寅时已过，奴婢请殿下示下。”他淡淡地应了一声，俊容带着几许倦意，将我轻轻抱起来，微微叹息，“父皇时常告诫我们，不可过于贪恋美色。如今有你在身边，我才真正明白，......我从来没有这样不知节制过。”他的心跳渐渐平稳，美玉般的面容平静自如，握着我的手，笑道，“玉燕，你来为我更衣。”我红着脸，轻轻颔首。我起身，紫檀木的托盘上放置着明皇织绣如意云团龙盘皇袍、赤金冠、薄如蝉翼的赤色纱底玉带、红光缭绕的积云履，华贵耀眼。我有些不知所措之时，毕竟不曾为男子更过衣，何况是国之储君。他含笑地注视我，牵引着我的手，手把手地教我。

待一切妥当，他拥着我，道，“等一会，你先随赫柔去，我尚有祭祀仪式需得主持。”微微停顿，用手托起我的脸道，“玉燕这个名字不可再用了，不如让我替你取个名字，如何？”也不待我回答，朝我微笑道，“凤栖族以凤为尊，不如就叫栖梧吧。喜欢么？”

我点点头道，“殿下说好便是。”他神情似是无限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