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四章 连环(四)
作者:无辜的虫子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15342

朱允炆顿了顿,迅速地瞥了杨世珍一眼,语气突然变得严厉起来:“茶税、盐税乃国家主要取财之源,目今陕西、四川私茶愈演愈烈,置朝廷王法于不顾,特别是你们陕西更是猖獗冥顽,内外勾结,通同舞弊,是可忍孰不可忍!”

霍然站起,皇帝的脸上掠过一丝冷笑,都察院佥都御史邓宇、御史邱志高、户部侍郎张亚惊出一身冷汗,他们深知皇帝这个人平时都不会喜怒形于sè的,看来这件事肯定不小,果然如他们所料,朱允炆声喝道:“据有司查明,礼部员外郎黄宝文,浙江市政使参政吴诚,昆明守备金友培等公然以权谋私,恃权犯法,暗与茶商勾结,运送私茶出境,牟取暴利,欺君抗旨,罪大恶极,不杀不足以驱邪镇恶张扬正气。.28k. 百度搜索:28k小说网看小说御史邱志高......”

“臣在!”邱志高诚惶诚恐俯首应道,面上的藤纹不由自主地抽搐跳动。

“户部侍郎张亚,”

“臣在!”张亚赶忙答道。

“你每二人回衙之后,速将彼等私茶案犯一一缉拿,斩首示众,张榜天下。”

“臣遵旨!”邱志高、张亚齐声应诺。

“杨世珍!”

“臣在!”

“朕这么安排,不知道卿家满意不满意呢?”

听见皇帝这么问他,杨世珍哪里还不知道自己犯了朝廷的哪一项戒律,刚刚要处置的这不部分人。不是他的同年,就是曾经的同僚、好友,他在陕西布政近四年的时间,期间这些人不少来找他。当然经过他的手,也开了不少方便之门。

但是杨世珍有个不错的习惯,那就是绝不贪占小便宜,对于一些人情该卖的就卖了,但是不会接受贿赂,吃喝玩乐是一回事,但是牵涉到银钱来往,倒是把控住原则了。

因为他是一个有野心的人。不想给任何人留下把柄,他的野心不是在财富,而是在政治前途上,他之所以为一些人大开方便之门。那是他们也许对于自己的升迁也许会有好处,比如说礼部员外郎黄宝文,浙江市政使参政吴诚等等,都是紧邻京师之地,在京师中也有着盘根错节的关系网。交好他们,对于自己以后从陕西返回后的政治仕途有着很大的好处。

但是看着今天皇上举手投足之间,就把这些人处理了,杨世珍哪里还不知道厉害关系。只顾跪下低头不语,脑海里虽然思绪着千万条对策。但是对于皇上的如此责问,却是不敢说出来。

“陕西私茶出境最为猖獗。”朱允炆喘了口气,女官赶忙将热茶递给他,他揭开杯盖,抿了两口,声sè俱厉地说:“自本朝开国以来,都是如此,本当以读职懈怠惩办陕西三司,朕念你们也曾有功,法外施恩,往后再敢用心不力者,严惩不贷!”

杨世珍趋前奏道:“谨遵圣谕,臣回去之后,一定向陕西大小官吏宣谕圣恩圣德,晓以利害,恩威并济,整饬边风,严禁私茶出境,扬天子之恩威,肃国家之法典。”

“嗯,”朱允炆将袍袖一挥,说:“你就先不要回去了,回头朕还有事情找你,今天就到这里吧,你们二人不可擅自离开京师,否则以欺君治罪。”

“皇上万岁万万岁!”大臣们向朱允炆大礼告别,轻悄悄战兢兢地离开了御书房。

半晌,朱允炆在哪里沉默了一会,转身问身边的侍卫道:“勇王世子今天该到哪里了?”

侍卫连忙将准备好的密折呈了上来,朱允炆接过,看了一会,冷笑道:“他倒是挺急,这会就快到了镇江了吧?”

侍卫躬身行礼,回道:“启禀陛下,勇王世子好像并不着急,没有走水路,而是从陆路出发,一路上同那个朝鲜侧妃,倒是游玩一路,刚才接到最新消息,他们已经到了龙潭港一带,似乎和那里的巡检司起了一些小冲突!”

“小冲突吗?他想搞什么鬼?”

“属下们正在查,稍后会有消息传来,请皇上恕罪!”

龙潭港,位于京师正东方向,顾名思义是一个港口,因为京师最近十几年随着商业的发达,物流的兴起,所以仅仅凭借玄武湖等上岸口已经供不上需求,在建文二十年,工部奉命在龙潭建设港口,并设立海关、巡检司等衙门所在,专门负责税收以及检查工作。

虽然是十一月了,江南还是是绿意盎然,地处江南很难能察出冬天将要来临的迹象。

不过近几rì一连刮了几天西北风,沙尘蔽空,一片迷茫,龙潭港镇街上的行人瑟缩着脖子,诅咒着扑面阵阵鞭劈的风沙。横在城北山下的金城河,翻滚着褐黄sè的挟着泥沙的浊浪。

夜里息了风,天空没有片云,朝阳冉冉升起,成群的麻雀在柳林中喋喋不休地聒噪着,偶尔有几只离群飞去,扑向城门北边的河桥,啄食着散落在桥上的谷粒……。

黄浊sè的水浪汹涌地扑打着镇边浮桥,卷起簇簇象牙sè的琼花。这座桥于建文二十年由卫指挥金事杨廉建造的。南自白塔山下,以二十四只大船贯连北岸,浮于河面,上架三丈宽八寸厚的木板,八根铁柱立于浮桥南北两端,每根铁柱长丈余,重万斤,系铁缆一百二十丈……狂浪拍击,浮桥稳如平地,桥面随水浪高低起伏而平稳长落。桥边有座构筑jīng巧、画栋雕饰的小楼,像一位艳抹浓装的丽人伫立凝视。

辰时左右,桥头的铁栅门前人头攒动,一片喧嚷,牛车、马车、手推车,互相抢道,肩挑手提背驮的你推我揉,粗声大气地吼骂着、怪腔怪调地尖叫着,龙潭港巡检司的数十个役吏手执刀棒。向着拥挤的人群大声呵斥着:

“他娘的,都是聋子!排好队,依次查验!”

“哄!”人群中又起了一阵sāo动,几个年轻人趁机推cāo着左右的人。拼命往前挤。

“僻!”“啪!”鞭声在那几个年轻人头上炸响,一个身材高大的满脸络腮胡子的役吏伸手抓住一个起哄的汉子,猛地一揉,那个胖子向前踉跄几步,扑跌在铁栅门上。

“俺cāo你nǎinǎi,”络腮胡子吼叫着说,“你他娘的起啥哄,瞧你胖的熊样。俺把你扔下河喂鱼去!”

“别……别……别”胖子打躬作揖地求饶,“后面都在拥挤,我……我是站不住脚透不过气身不由己呵。”

纷乱的人群静了下来,渐渐地排成了一字长蛇。大胡子役吏拧着胖子的耳朵,挥挥手,说:“老老实实站到后边去!”

“是,公爷。”

人群中发出一片笑声,看着胖子捂着耳朵乖乖地往后走去。

满脸大胡子的役吏跳上桥边的一块石墩。把一柄钢叉在铁栏杆上拍得嘎嘎响,掉头向河里唾了一口,扯开嗓子说道:

“过桥的各位父老兄弟大娘大姐们听着,在下魏大虎今rì领班。只因为咱生得一字写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盖着红彤彤的海关衙门的大印——啥?你不识字?——那好,咱给宣示宣示,咱龙潭港巡检司郑巡检郑大人也有交待,叫咱当众宣示榜文。好,你们大家别在那里叽哩哇啦交头接耳,都给我竖着耳朵听着——嗯哼!”魏大虎清了清嗓门,大声读着告示——。

“……”

告示还没宣了,便有几个赶车、挑担的人掉头溜走,沿着河边,绕过城门,朝柳林那边逃去。河桥边空身人三与引单相符,这才挥挥手:“过桥!”

“多谢!多谢!”戴瓜皮帽的商人向魏大虎连鞠了两个躬,同时将一锭银子塞到大虎手中,说,“下次还望韦公爷关照。”

大虎伸手将银子往商人的脖子里一塞,说,“下次你奉公守法,咱自当大开栅门;若是要jiān弄刁不遵法度,我敲掉你的牙齿拔下你的胡子!”大虎用手拉拉商人的胡须,商人哭笑不得,只是连声说:“不敢,不敢。”

“快过桥去!”魏大虎将他推开。向着后面的几辆马车招招手,“下一个!”

许多人顺利地通过了栅门,巡检吏役也渐渐松弛下来。他们估计今天不会再有人铤而走险贩运私货了。

魏大虎偷闲将一只脚跷在栅栏上,正在忙里偷闲,见走过来一个穿着湖兰sè长衫的年轻人,尖尖的下巴。两颊泛红如同抹上胭脂一般。他手捏一把折扇,脸上浮着一丝漫不经心的笑意,迈着方步,大摇大摆似乎没把吆叱的魏大虎放在眼里。魏大虎看这人就有几分讨厌。心里骂道:“端啥鸟臭架子,仈jiǔ不离十是他妈官宦人家的龟孙!”

“快一点!”魏大虎双目凶狠地逼视着他,厉声喝道,“这里不是看花赏景之地,别他娘的磨磨蹭蹭!”

“你——”那人一怔,显然被魏大虎的粗暴谩骂激怒了,正待发作,紧贴他身边的一个干瘦老头拽拽他的衣袖同时疾步走过来。赔笑点头道:“公爷,嘿嘿,公爷!”

“车上装的是什么?”大虎瞄了一眼装饰比较豪华的几辆马车,知道里面一般不会被用来装货。但还是小心的问道。

“是我们家公子!”那干瘦老头小心翼翼的回答道:“还带着女眷,不太方便下车!”

魏大虎不禁有些狐疑,像是这样的车队,看上去就是官宦人家的子弟出游或者访亲,而龙潭港不但是货运的港口。而且对于客运也有很大的人流量,有人从这里坐船并不稀奇,但是最奇怪的就是,为什么他们不走南边的桥梁呢?

但凡来龙潭港的人都知道。一般要坐船的人,只要是没有带什么货物。是不需要过关检查的,只是走南边的桥上走个形式。而但凡商贾才走这边,因为这里距离货运码头比较近,可以省很多的脚力。

相同的道理,但凡不是商贾,都走南边的桥梁,那也是为了省路程脚力,他们说的马车上只有公子和女眷,这不是不可能,而是有些奇怪了。

“外地人?”大虎审视了一会,又瞥一眼那几辆马车,想起了那年轻人的口音,不由问道。

“不错。但是你也别欺负我们外地人啊!!”年轻人答道,同时不耐烦地拍打着手中的折扇。

瘦老头赶忙插话:“公爷,敝姓杨名亮,这位是我家公子的书童。这车上除了我家公子和女眷之外,另外一些,是去镇江走亲戚所要带的一些礼物。”

“例行公事,查验。”大虎的话刚落音,就听见那年轻人连忙喊道:

“且慢!”伸手从怀中取出一封信对着魏大虎扬了扬,“我要见见你们郑巡检郑大人。”

“见郑大人?免了。今儿是本巡吏魏大虎当班,这里就数老子天下第一,俺咋说就咋办!”

“呵,郑巡检来了!”一个役吏喊道。

人们不由自主地回头张望,龙潭港巡检司司吏郑岩果然从城门里走出来。看上去,他根本不像一般巡检那样一脸凶相,腆着肚子昂着头,像轻风飘羽般缓步走来,面目清秀,皮肤白哲,细细的眉毛,薄薄的嘴唇,像妇人般腼腆的微笑。

穿着绛sè大袖九品官服,粉底云靴上一尘不染,如同一位文质彬彬的书生。那年轻人收起纸扇,撇开魏大虎,拿着书信,迎上郑巡检,双手抱拳,朗声说道:“郑巡检。”

“先生是——”那郑岩看看魏大虎。

魏大虎瓮声大气地接话:“他是茶贩,俺怀疑他茶引不实,正要查验呢!”

“郑巡检,”年轻人鄙夷地瞟了一眼魏大虎,谦恭地向郑岩自我介绍说,“在下姓金,随我家公子一直在凤阳城居住,昨rì从京师旅抵贵处,本yù过府拜访,谁知我家公子事情紧急,所以......。”

“呵,那你家公子不知有何见教?”

“这是龙潭海关罗大人给郑巡检的一封亲笔书信。”

郑岩接过信札,当即拆开信函,罗静那熟悉的笔迹映入眼帘……看着看着,那白皙的面孔上飞上一层疑云,微微地蹙起眉心。郑岩读罢海关罗大人的书信,塞进袖中。

“郑巡检,你看我们可以过去了吗……?”

“不忙,不忙。”郑岩谦卑地赔笑说,“令公子光临敝处,乃贵客上宾,若是平时,请也难请,昨rì下官不巧去高资镇办事,不知贵公子屈驾到此,恕罪,恕罪。今rì既然有幸相逢,无论如何请公子多留一rì,下官好尽地主之谊。”

“不必了。”金姓年轻人瞄了瞄身后的的车辆,看见稍微掀开的车辆露出一只手摆了摆手,便拱拱手说:“我家公子此行奉行要务,要坐货船前往镇江,请郑巡检给个方便。”

魏大虎在旁边看着有些纳闷,想不出平时和自己要好的郑岩,此时到底是什么一个态度,竟然要开始请人吃饭,不过那人看上去来头也不小,竟然能请得动海关罗大人为其写信,但是要坐货船,真的不知从哪里来的毛病。

正在纳闷间,看着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来往说一些没有营养的话,心里也颇为憋气,不过现在过桥的人少,大家的注意力又被这个金姓的年轻人和郑岩吸引,谁也没有注意到,后面马车上悄悄的走下来四个人,三男一女,其中一个正是勇王世子朱高炽。

还有两个jīng壮的汉子在旁边护卫,而那个女子,竟然是朱高炽的妾室李氏,四个人在哪里看了一会热闹,渐渐的融入了远处观望的人群之中,那李氏悄悄的问道:“公子,你这样让他们闹法,会不会出事啊?”

“不出事才怪,你知道那书信中写的是什么吗?”朱高炽笑着问。

“写的什么?”

“那你又知道其余几辆车上装的是什么吗?”

“公子就不要给奴家打哑谜了吧?”李氏怪道。

朱高炽笑而不语,就在这时,就听见那郑岩大声喊道:“一个私盐贩子,竟然也在本官面前巧言令sè,真的是不知死活,快给我拿下!!!”

李氏不想会这样,吃惊的捂住嘴,看着衙役们从后面中间的几辆车上,搜出大量的袋子,破开看时,正是白花花的食盐。。。)